此地距離樂浪郡已經只剩下數十里。
一天的工夫,當三千騎兵突然出現在了樂浪郡轄區之內時,整個樂浪的守卒盡皆嚇得是魂飛魄散。
進了這裡之後,明溯才從當地人口中審問出,原來此時臨屯、真番二郡已經併入了樂浪,目前遼東以南地區全部是樂浪郡的地盤,至於那原先的老大,現在排名第二,也是最後一名的玄菟郡,則是完全被擠壓到了遼西南部一角了,郡治亦是西遷到了高句驪縣。
樂浪目前的駐軍分爲三股勢力,互不統帥。其中原先樂浪的地盤由太守治理,駐紮在朝鮮縣,也就是原先被武帝殲滅的故衛氏朝鮮都城王險城;真番故縣則是置了南部都尉進行管轄;嶺東七縣,轄境則是原先臨屯的地盤,歸東部都尉治下。
說白了,此時的樂浪、玄菟二郡,其實就是大漢的一塊飛地。雖然說兼併了臨近二郡之後,樂浪步入了歷史的最爲遼闊之時,擁有縣足足二十五個,然而,細數其最大的城池朝鮮縣中漢族居住,大致也不過就千餘戶,剩下便是一直離心離德的故衛氏朝鮮的遺老遺少們。
在樂浪佔據了統治地位的官吏都是世襲罔替的,這裡的太守蔡堅與南部都尉蔡武是堂兄弟,都是故遼東太守蔡彤的後代,一個“蔡”家門裡出來的,所以關係也甚爲密切,至於另外一個東部都尉則是玄菟太守公孫王或,也就是公孫度他乾爹的一個侄兒公孫龍。
明溯殺入的地方是樂浪的海濱沿線,所以公孫王或叔侄當然不會去操心,至於那蔡家堂兄弟,聽聞有一股胡人襲入之後,趕緊下令轄下各縣緊閉四門,召集了衛卒上城駐守。
因爲長期孤軍作戰,樂浪的守卒早已編制不全,若不是爲了吃點空餉,估摸這些太守、都尉早就劉宏給撤併掉了。蔡堅並沒有指望這些衛卒能夠抵擋住胡人的進攻,他實際上指望的是這些胡人就像以前來襲的那些高句驪人、濊貊人、扶餘人、靺鞨人,以及三韓人一般,搶點東西就趕緊退了回去,好讓他繼續能夠在這獨懸海外的一畝三分地上作威作福一番。
不過,這一次蔡堅要失望了,這一隊足足三千人的胡騎並未劫掠那些零星的百姓,而是迅捷地直接奔向了樂浪的郡治所在朝鮮縣。
臨時降級帶領先鋒千人隊的正是那個殺敵最爲勇猛的阿石瑪。這次,明溯只帶了三人出來,先鋒被阿石瑪爭了過去,阿札特繼續伴隨明溯擔任中軍的職責,至於那阿石勒則被授予了斷後的任務。對於有能力的屬下,明溯一向都是不遺餘力地進行培養,所以,這最先將千人隊擴編成爲萬人隊的三個胡人部落首領便成了明溯首次征伐樂浪的嫡系部下。
儘管都被臨時降爲千夫長,然而三人卻都是打心底的感到榮耀,不爲其他,只爲這可是天可汗踏上北方四郡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仗,註定會載入史冊的戰役怎麼能缺了他們這些最忠心的手下呢。
所以,爲了不給天可汗臉上抹黑,也爲了自己能夠好好地表現一番,即便是十夫長想要參加這次征伐,亦是要與同僚好好地較量一番馬上的功夫。幸好明溯充分體諒了這些胡人屬下求戰的積極性,特地命令所有漢人士卒不得報名,若是不然,估摸着阿札特便要眼巴巴地去望着黃忠獨掌中軍了。
除了自己一人之外,其他盡是胡人的結果就是,明溯一路上聽到屬下士卒呼爾呼爾的呼嘯聲,卻是甚麼都聽不懂。當然了,他也不需要聽懂,有阿札特居中指揮,一隊隊胡騎井然有序地散了出去,數盞茶的功夫就將朝鮮縣城圍得個水泄不通。
倒不是戰馬跑得多快,而是這縣城也太小了,明溯稍稍地張望了一下,估摸着也就自己那西山二十四莊,隨便挑四個莊子合併起來,就能抵得上這縣城的面積了。
就這麼屁大的個城,又能養多少士卒呢,估摸着五百人撐破天了。若是蔡堅聽了明溯這話,立馬會屁滾尿流地撲了過來,大拍一番馬屁之後,老老實實地告訴明溯,其實我這個太守手下也就三百衛卒而已,而且中間還有不少的老弱病殘。
三百人,平時嚇唬嚇唬數百人的部落,還能起到一點作用,可現在城外突然冒出了三千裝備精良的胡騎,面對足足十倍於己的敵人,蔡堅心中還是完全沒有一點信心的。
十幾個人中間才挑選出一個人出來,有幸隨着自己的天可汗出征,這武器就算是差了點,全什湊湊也能換柄好的出來。至於那戰馬,匹匹精神抖擻,連根雜斑都找不出來。這樣威武雄壯的敵人,不消說是蔡堅,就是他手下那些平素都覺得高夷蠻之人一等的大小官吏,現在都是一個個雙股發顫,不扶住箭垛的話,估摸着早就癱倒下去幾個了。
這就是儘管北方四郡苦寒,明溯卻依然決定將最大的根據地建設在這裡的緣故。與其在那中原四戰之地,與各路豪強諸侯爭來鬥去,還不如選個安生點的地方,抓緊時間大搞內部建設。
至於這裡,百姓確實是少了點,可是明溯也沒指望他們撒。桃花島足足四十萬的移民,若是不夠的話,搶在年底之前再去劫掠一番不就是了。
這個時代,三條腿的蛤蟆找不到,可兩條腿的人,中原至少還有三四千萬,足夠自己去用了。
明溯壓根沒想到自己手下那些人一次劫掠,就搶走了劉宏的臣民足足百分之一,若是他會計算這個賬,可能此時還會稍微知趣一點,可是,已經被封諝、徐奉遣人追殺怕了的明溯,現在只嫌自己的地盤人少,最好,先弄了一兩千萬過來,那就完美了。當然,這種美事也就只能心中想想,就算劉宏願意給他這麼人口,最終結局估摸也就是全部餓死的份,畢竟天下的糧食也就那麼多擺着。
“大人,不若我們投降吧?”一名文官模樣的人見城下胡騎氣勢如虹,頓時就嚇傻了,緊忙悄聲地向蔡堅進言道。
“投降?”蔡堅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回手指了一下那些漠然旁觀的城中百姓,呵斥道:“他們投降了還能繼續做百姓,我們呢……我們投降了屁都不是,難道那些胡人還會繼續留用我們不成?”
“那就打吧……”那官吏滿面慚愧地低下了頭。想要他捨棄現有的一切,那自然是捨不得的。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頓時激起了蔡堅心中無限的憤慨。瞬間,城頭稀稀朗朗的衛卒便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家太守一個勁地追着那官吏毆打,口中還不住地罵道:“你上去打啊……你去啊,你全家老少都上去,看看夠不夠那些人殺的……你想死也別拖上老子撒!”
打是打不了,拼命也是無濟於事,朝鮮縣城裡的一衆官吏衛卒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那些胡騎完成了合圍,片刻,一匹通體火紅的戰馬飛奔了上前,到了縣城門外,說話之前先將那玩意掏了出來,對着護城河稀里嘩啦就是一陣好放,灑完之後,再連續搖上幾搖,方纔不慌不忙地將褲子繫了起來。
這是胡人戰前典型的挑釁方式,若是敵人膽敢放箭,那麼接下來定然會是大軍攻城,不死不休。蔡堅久在塞外,自然明白這個道理,當下,大氣不敢多透一口地耐心等那胡騎灑完了尿,方纔探出頭去,顫抖地問道:“這位大人有何吩咐?”
“孬種!”那上前傳話的胡騎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方纔大咧咧地喊道:“我們天可汗過來借點糧食,限你等一個時辰之內,湊出三萬石糧食送了出來,如若不然,大軍進城之時,定會殺個雞犬不留。”
說完,這傳話的胡騎也不待蔡堅回答,便偏身上了馬,隨手掏出旁邊的長弓。那些衛卒只感覺眼前一花,轉瞬耳邊便傳來叮咚的一聲,回頭看時,卻發現自家太守大人的官帽已經被釘飛了出去,牢牢地掛在了城樓上面。
驟然出了這麼大的一個醜,蔡堅臉上是青一陣白一陣的。青的是忿怒,明明對方知道城中存糧不多,可還是開出萬石的要求,而且還特地用了個“湊”字,這不是欺人欺負到了臉上麼!白的則是對方實在太兇悍了,單單一個傳話的士卒,就是如此的勇猛,若是一不小心駁了對方的意,那麼雞犬不留可能就不是說着笑笑的了。想到這裡,蔡堅心中是越想越害怕。
當然了,他們也可以不給,可是現在四道城門全部被胡騎牢牢地封鎖了起來,就算是想逃,也得看胡騎給不給這個面子撒。何況,人逃得了,那糧食下面還能生腳麼?所以,無論這“借”還是不“借”,最終糧食對方是要定了,唯一的區別就是不配合還會搭上自己等人的性命。
選擇只有一個,而且是就這麼直白地擺在了自己面前,也不由得蔡堅去猶豫了去,只是有件事情他一直沒有想通:自己城中的確是有三萬石糧食,這是前些日子收穫之後,各個縣城才繳納過來的數字,怎麼到手還不到一個月,就被這些胡人知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