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聽到耳中,明溯立馬就醒悟過來爲甚麼郭勝會故意擺了個臉色給自己看了。
看來確實大有玄機!
寫休書?自己準備休誰……似乎從沒表過這態嘛。何況,方纔也沒注意聽趙忠的話撒,怎麼突然就談到了休書上面來了?
“侯爺,不知這休書又是何意?”既然談到自己納悶的事情,那明溯自然不能含糊。自家那幾個女子都是如花似玉,一個個賢淑得很,總不能稀裡糊塗喝頓酒就把她們給捨棄了吧?
“咦?”趙忠似乎十分驚訝,回手遙遙指向劉宏言道:“聖上可以作證,方纔阿明可是答應了將家中妻室都休了,留出正妻的位置來迎娶……郭侯的小姨的。”
“小姨奶奶。”明溯忍不住幫他糾正了一下語病。
“管他小姨,還是小姨奶奶撒,反正都是同一個女子。”趙忠卻是毫不在意地言道:“常言道:貴易交,富易妻。阿明可要三思哦。”
“不管是金殿還是翠花樓,仁義兩字總要講的。”也不待劉宏說話,明溯倏然站了起來,慷慨激昂地進言道:“微臣嘗聞貧賤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若是聖上覺得小子家中的妻室配不上御賜的這仁義侯封號,那還請聖上收回成命,小子願意寄情于山水之間,庶服耕種,相濡以沫,也樂得逍遙自在。”
開甚麼玩笑,任是天大的事情都能做,可這陳世美的事情卻是萬萬不能做的。此時之人,最重名節,若是自己輕易地就妥協了,那麼後面也不需要混下去了,還是趁早回去種田算了。不然的話,就是劉陶、橋玄等人,甚至是名義上的長輩郭勝都會瞧不起自己的。
先前趙忠用的是劉秀試探太中大夫宋弘的招兒,明溯卻是對這段歷史熟爛於心,當場便義正詞嚴地借用宋弘的話回絕了他的話頭。當時老祖宗都沒能將自己寡居的長姐順利地嫁給宋弘爲正妻,何況是現在風頭正勁的明溯呢。
雖然劉宏可以強行下旨,可對於明溯,經歷過一連串的事端之後,他還是很清楚這個人的情況的。其實,在場的人中間,若是論對明溯的勢力掌握,恐怕就是連那備受寵愛的趙忠都不如劉宏、張讓二人懂得多。當然了,這中間涉及那封諝前幾日的一段供詞,現在還沒到撕破臉皮的時候,只得先暗藏心中了。
好好的事情就這麼談崩了,劉宏很尷尬,可是這裡他最大,卻是沒有甚麼掩飾的由頭,只得在那邊嘿嘿地裝着傻笑。好在,不一會兒,就有人幫他解圍來了。
那先前出去的小黃門回來了,當然了,回來的並不止他一個人。
就在明溯腦中飛快地轉動,暗暗考慮着若是劉宏翻臉,自己下一步又該如何做時,一行雍容的女子嫋嫋而行,進入了堂中,鼓樂聲中,頓時翩翩起舞了起來。
現在明溯正想着心思,自然沒有空去欣賞甚麼歌舞。再說了,赴宴多了,對於這個時代吃飯時的一些習慣,他也事見怪不怪了,那清名在外的劉陶家中都能豢養幾名舞姬,何況是這天子宮中呢。
不一會兒,一段舞蹈結束,那些女子突然分了開來,卻不是上來陪酒,而是似乎極有默契地散落在堂中,除了兩名年歲較大的女子極其優雅地走到劉宏身邊,其中一名稍許年輕一些的女子慢慢地爲他滿斟上一樽酒水——當然這已經不是燒酒,只是一些宮中常備的清酒——除此之外,其餘女子皆是將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堂中唯一的一名少年身上。
感受到四周審視一般的目光,明溯心中似乎明白了些甚麼,卻是沒有做出甚麼異樣的動作,只是面含微笑,靜靜地低頭望着案板上的空酒樽。
毋庸多說,這些女子定然不是尋常的舞姬,而是……劉宏召了過來“看人”的。這看人也是一種習俗,通常決定親事之前,女方會對男方進行一個視覺方面的觀察,若是有甚麼失禮的地方或者面容缺陷,自然就會被百般刁難。
說句實在話,明溯並不對那劉瑩反感,何況對方還頂了個長公主的名頭,只不過讓他休了蔡琰等人,心中不甘不願而已。所以,現在面對這些劉瑩“家人”的探察,明溯也沒必要去故作張狂,卻也不會失禮得果真將這些女子當做陪酒的舞姬。
果不其然,儘管明溯雙眼一直盯着空酒樽,彷彿在期待着甚麼,那些女子一個個捂嘴輕笑,卻都矜持地選擇了無視。
或許是已經確認了心中判斷,那劉宏身邊的兩名女子互相對視一眼,其中一名年長的女子便輕啓朱脣,悅耳的聲音轉瞬便清晰地傳了過來:“聖上,這陌生面孔的少年又是何人?”
“回稟母后,此人就是仁義侯。”見其發問,劉宏卻是恭謹地回了一聲。
我勒了個去,明溯頓時就傻了眼。這是董太后,就是董卓那傢伙的同族,也就是王美人被毒死之後,親自撫養劉協的……皇太后。竟然這麼年輕,怎麼會這麼年輕?望着那女子輕聲細語地與劉宏閒敘着話兒,明溯不禁一陣口乾舌燥,咽喉顫動,一口接一口的唾沫被嚥了下去,就是不能解了心中的渴。
其實,明溯這番舉動是極爲失禮的,倒不是他此時一副豬哥模樣,而是見了當朝太后竟然就這麼忘了上前見禮。
那董太后旁邊年輕女子見明溯模樣,臉上笑了一笑,露出一副理解的表情。畢竟本來就出自於民間,見了這英俊的少年自然會心生喜愛,心中有了親近之意,便故意出言爲他掩飾了一番:“本宮曾聽兄長言說仁義候英武過人,見識不凡,不曾想竟然如此年輕,倒也配得上……”這女子也煞是厲害,話只說了一半,就突然住了口,卻是成功地將諸人的注意力又引到了相親的事情上。
明溯不清楚,這個年輕的女子就是劉宏的第二任皇后何蓮。
說起劉宏的家事,倒不得不先介紹一番那含冤而死的第一任皇后宋氏了。
宋皇后出身於皇親國戚,其曾祖曾爲漢章帝的貴人。建寧三年,宋氏被選入宮封了貴人,次年便因其聰慧美麗,又具有“淑媛之懿”,被冊立爲皇后,她的父親則被封爲琅琊的不其鄉侯。
儘管宋皇后深知宮闈之中勾心鬥角的可怕與相互傾軋的險惡,她也謹慎周密地待人接物,如履薄冰地維護地位,但因爲她被立爲皇后,使得後宮十分受靈帝寵幸的一些女子沒有了機會。於是,她們便常常在背後詆譭宋皇后。就這樣,在美女如雲的後宮,性情平和又缺乏女人味的宋皇后漸漸失去了靈帝的寵愛。
光和元年,中常侍王甫以密謀叛亂之罪冤勃海王劉悝及他的王妃宋氏,至使劉悝被迫自殺,宋妃冤死獄中。因爲宋氏是宋皇后的姑母,王甫怕宋皇后遷怒於他,便指使太中大夫程阿上書誣告皇后利用“巫蠱之術”惑亂後宮,詛咒皇帝。劉宏怒不可遏之下,立即詔令廢黜宋皇后,並誅殺其父及兄弟,流放其他親屬。
宋皇后在暴室中憂憤而死之後不久,劉宏冷靜了下來,瞭解到宋皇后冤死的全部事實,卻是礙於宮中常侍們的阻攔,一直沒有對其進行平反。
有這段愧疚暗藏內心深處的劉宏,自此便將全部的心思轉移到了接任的皇后何蓮身上,更是將何蓮親生的兒子劉辯直接立爲了太子。此時的何蓮,母憑子貴,又沾了劉宏心中對前妻愧疚的光,可謂是百般寵愛於一身,在宮中諸多嬪妃都十分懼怕,就連那張讓等人亦是對她有些忌憚。
此時的何蓮不過二十五六歲,正是大好青春熱情四溢之時,奈何嫁入了宮中,從此接觸的便是些不陰不陽的傢伙,因而心中也是十分憋屈。
出身屠夫之家的她自然不會遵循那些三從四德,只不過因爲長居宮中,沒有機會,所以就偷不了腥兒而已。此時何蓮一見明溯,頓時心中生出了一股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生同時,****與君好的奇妙情愫。
何蓮話說了一半,便直勾勾地將眼神投向了面前這個靦腆、俊俏的少年身上。這被人盯着看的感覺實在不大爽,明溯心中微微計較一番,便直接站了起來,先是恭敬地拜見了一番那天生麗質、常葆青春的董太后,然後再向後來說話的年輕女子行了一禮,口中卻是歉意地言道:“小子無知,不識這位娘娘,還望見諒。”
劉瑩自從母親死後,宮中長輩也就董太后一人,因爲其身世悽慘,平素表現得更是十分乖巧,所以,在董太后眼中,實在無異於自己親生的女兒一般。見了明溯上前行禮,自然猶如那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中意,越看越喜歡。
此時,明溯一發問,劉宏尚未開口,那董太后卻是宛若鶯歌燕語般介紹道:“這是皇后。”
聞言,明溯心中更是一驚,任是他之前想象力極爲豐富,又有那二千年的歷史知識打底,卻也沒想到這麼一個雍容嬌媚、姿色非凡的女子竟然就是何皇后,也就是那屠夫何進的親妹子。
“不大可能啊……”到底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大人物,明溯心有所思,嘴中便不由地喃喃自語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