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至少劉宏心中已經認可了明溯的說法。
金口玉言之下,藏寶圖的存在是必須的了,唯一的疑問就是:那張藏寶圖究竟在誰身上。
不消劉宏吩咐,聞訊趕來的徼巡士卒已經將現場團團圍住。
此時,朧月亦是被驚動了出來,雖然說成親之前男女雙方不能見面,可畢竟事情就發生在自家府門口,而且,就在先前的動亂之中,那看管府門的幾名雜役正當其鋒,亦是被簇擁的給踐踏死了兩人,其餘幾人也是肋骨斷裂。
這個時代可不像後世,隨便拉個醫生過來就可以開胸手術,所以,只要出現肋骨斷裂的事情,無疑便是提前判決了這幾人的死亡命運。
就在衆人惶然的注視之中,朧月寒着面孔,嫋嫋地行出府門,絲毫不嫌棄地上的血腥,直接拜倒在地,悲慼地言道:“還請聖上做主,這些登徒子從晌午過後,就聚集在小女子家門口,惡言侮辱小女子不說,竟然還羣毆搶劫了仁義侯的屬下,致使府中數人不幸喪命。”
“先前,仁義侯說他準備以藏寶圖與你交換財物,可有此事?”畢竟整個事情的根源就出在一張藏寶圖上,雖然那些惡少無故圍堵桑家大門,確實理虧,可這也罪不至死,所以劉宏上來就直接抓住了關鍵之處詢問。
“究竟是不是藏寶圖,小女子並不清楚。”不愧是一家之主,雖然覺得這中間定有蹊蹺,之前明溯又沒和自己對過口供,朧月眼睛一轉,便直接按照先前聽到明溯高喊的話語往下編制了:“就在前幾日,侯府這人曾經來找小女子,言說仁義侯手中有一張圖,足以值得數百萬金,想與桑家交換些黃白之物。”
此時無情也在旁邊,朧月直接手指他言道:“這人來找我商量的事情,整個桑家無論現在在場,還是在後院的,上下全部知曉,聖上只要一問便知真假。”
之前無情也曾經代表明溯來送過幾回書信,那些桑家的雜役確實熟悉,此時見家主都已經發話了,當下,便有一個老蒼頭顫顫悠悠地行了出來,拜倒在旁稟道:“我家小姐所言句句是實,老朽可以作證,這位來*商議此事的漢子似乎是叫無情,自稱來自仁義侯府。”
老蒼頭此言一出,旁邊桑府諸人紛紛點頭稱是,有那膽大的人更是跟在後面嚷道:“此人過來找家主商議此事好幾回了,就連後院伺候的婢女婆子也都知道,聖上一問便知。”
劉宏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畢竟此事事關京中諸多權貴,而且此時已經有好幾家大人聞訊都趕了過來,正在場外焦急的觀望。劉宏將手一揮,旁邊郭貴便吩咐了宿衛各自帶人將那些下人帶到一旁問話、做上筆錄,更有數十人直接闖進桑府,到後院提審其餘人等了。
反正只是證明無情來找過自己便可,朧月也不擔心,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任由那劉宏臨時客串的這個主審官任意作爲。
“此人來找你時,你怎麼說的?”劉宏卻是將那些惡少暫時晾在一旁,悠悠地問起了朧月。
“小女子本來說,以侯爺的人品,只要開口,桑家上下連同朧月都可以奉上,就不必拿甚麼圖來交換了。”朧月毫不遲疑地將自己的心思說了出來。其實,這也確實是她的心聲,這個時候,整個桑家已經全部綁在了明溯身上,就連自己這個家主,都已經免費送上門若干次了,區區黃白之物,只當陪嫁便是。
見朧月落落大方地表達了對明溯的仰慕,頓時場中喧譁一片,不少惡少扼拳頓足,唏噓哀嚎不已。
對於朧月這句半真半假的話,劉宏卻是毫不懷疑。其他人不知道,可他卻是與朧月有過秘密交易的,自然知道這話明顯就是朧月心中的想法。
試想,一個女子爲了能夠嫁出去,都願意敗棄光三輔地區的所有良田了,又怎麼會和情郎去計較你的還是我的呢。當下,劉宏微微點頭言道:“這話朕可以作證……你繼續說下去。”
突然聽到劉宏說爲朧月作證,旁邊有幾個惡少心中有些想法,聲音邊不由地大了起來,朧月張口欲言,卻是猶豫着望向那幾個鬧得最兇的人。
“讓他們閉嘴!”劉宏嫌惡地揮了揮手,就像揮走幾隻無足輕重的蒼蠅一般,頓時旁邊伺立的宿衛凶神惡煞地趕了過去,幾記大嘴巴扇了下去,頓時一個個下巴歪拉在一旁,只剩下吱吱呀呀的痛苦呻吟聲了。
“這是第一次商議的情況。”朧月頓了頓,接着言道:“第二次的時候,這人又上門求見,言說仁義侯吩咐了,公是公,私是私,若是他私人向桑家求助,自然不會跟小女子如此客套,可這次需要的錢銀卻是要用於公家的,而且數目也實在過於龐大,所以也不能因爲我們的交情讓桑家吃虧,導致小女子日後難以做事。”
“那你就答應了?”劉宏追問了一聲。
“不答應又能怎麼樣呢?”朧月哀怨地望了一眼明溯,傷心地言道:“小女子一顆心都已經系在他身上了,可他卻還這麼生分,小女子心中也是傷心得很……不過,小女子的想法是,暫且先收下他那個甚麼圖,等日後再作爲陪嫁之物還回去便是。”
這段話朧月說得斷斷續續。沒辦法,場中已經沸騰成了一片,扇耳光的聲音與哭嚎聲齊飛,諸人面上的潮紅與地上的血腥一色,就連那劉宏都被攪得心神不寧,險些便龍顏大怒,直接命令那些宿衛砍人了。
“嗯,符合你的想法。”劉宏點了點頭,轉頭望向無情道:“那個秦小子,你來說說看。”
先前在侯府堂中,百無聊賴的劉宏被婦人糾纏得吃不消了,對這個伺候的雜役特別的注意,所以此時順帶就跟着婦人的習慣稱呼了無情一聲。
無情也着實應該慶幸一番了!普天之下,恐怕臣子家的下人,劉宏能稱呼出名字的也只有他這麼一號了。不過,此時卻不是激動這個的時候。
此時,明溯已經在旁邊看傻了眼。到底這劉宏不是審訊科班出身,連問個話都不知道將當事人隔離開來分別審訊,姑且不談朧月方纔編得如何,就說這些話被自己與無情聽了一遍,再問下去,自然就是三人成虎,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無情正聽得認真,陡然被劉宏一問,便也拜倒在地,悲慼地言道:“小人本名無情,家中老主母習慣稱呼秦小子。地上躺着的那位兄弟名叫冷血,還有兩位兄弟,一位叫鐵手,一位叫追命,已經在先前從南郡押解犯人回京的路上不幸殉職了。旁邊伺立的那位叫鄧當,是南陽五百精騎之中殘餘的唯一一人。”
“你們的忠心,朕早就知道了。”聞說這是追隨明溯一路押解張寶的幾人之一,劉宏也不由地高看了幾分,便和藹地言道:“既是國之壯士,你且站起來回話吧。”
“微臣代屬下謝過聖上御封!”無情還沒反應出來,明溯早就一個大禮拜了下去。
“謝甚……”劉宏納悶了半句,旁邊郭勝緊忙提醒他道:“聖上已經封他們爲國之壯士了。”
“哦……朕確實是封了。”話已經出口,自然成爲了事實,劉宏也就順着話頭言道:“尤其是旁邊這位壯士,雖然身材挫了一點,卻是滿面的精忠,想想那損失的五百精騎,朕也是萬分心痛啊!”
“小人謝過聖上恩賜。”明溯已經起了個頭,無情也不含糊,當下與鄧當一起謝恩之後,便繼續回稟道:“先前所有情況,確實如桑家主所言,然而今天卻是因爲府中有些特殊情況,所以小人沒有依約前來送藏寶圖……不曾想到,卻是險些枉送了冷血兄弟的性命,小人恨不能以身代之——聖上可千萬要爲冷血主持公道啊!”說到最後,無情已是聲淚俱下,竭斯底裡地高聲吶喊。
正所謂有甚麼樣的主公就有甚麼樣的下屬。這無情到底跟在明溯後面久了,就連這表演的功夫都是扶搖直上,直追明溯鼎盛時期了。
無情的表演天賦惹得劉宏感同身受,其實,也無須無情去說,此時,三名碩果僅存的“國之壯士”,就有一人躺在地上,後面死活還不好說,這事情若是沒個公正的處置,恐怕普天之下的忠臣都要爲之心寒了。劉宏面色沉重地望了一眼那邊血沫滿面的冷血,心中更是堅決了拿這些惡少開刀的想法。
無情的話說得有些不清不楚,可劉宏、郭勝等人卻是心中明白,想必不是自己等人突然造訪侯府,估摸着現在躺在地上的就該是無情了。當下,不待劉宏表態,旁邊郭勝暗示了一眼,便連同那些已經被氣氛感動的黃門、宿衛齊刷刷地高聲稟道:“此人方纔的話,老奴(小人)皆可作證!”
“朕也可以作證。”劉宏點了點頭,示意接下去該審問那些惡少了。
劉宏、郭勝等人作證的意思是無情先前卻是因爲府中有事,沒能親自前來,畢竟他一直在堂中伺候着。可這話落到周邊那些越聚越多的大臣耳中,卻是無形之中連同那藏寶圖的事情一起證實了。
聖上與那些宮中之人爲甚麼可以作證,朧月爲何說明溯以圖換財物是爲公,這些話聯繫到一起,很顯然,這次諸惡少可算真正踢到鐵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