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歸小,可每次一開戰,那孩童就拼命地挪動雙腳,依靠慣性一路往前衝去,不一會兒便超出了諸人,趕至最前面。
這種打仗的遊戲明溯小時候也玩過,雖然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卻也兵種齊全,等級分得極爲森嚴。
那孩童可能是年齡太小,或者是因爲其餘人皆是步行,唯有他手握一柄橫木,端坐於獨輪代步車上,所以被自己那一派選定爲軍師。
按理說,作爲軍師的角色是無須衝得太快的。儘管有人保護,可那獨輪車一旦滾動起來,卻是比區區孩童的小腳挪動得迅速。
於是,每一次衝鋒都是那最小的孩童身先士卒,趕在最前面,橫衝直撞地突入了對手的陣營,搶佔了堡壘,最終贏得了勝利。
明溯正看得好玩,突然那屢屢失敗的一方突然撒手不玩了。這邊連續勝利,正玩得起勁的一派自然不肯罷休,於是雙方便圍繞着犯規的問題展開了劇烈的爭吵。
負方論點自然還是對手違規,既然是打仗,那便應該由定下的先鋒角色趕出去搶佔堡壘,現在卻每次都是一個小屁孩突了出來,這還讓人玩不玩了?
至於勝方雖然理虧在先,卻也毫不讓步,連連自誇道:“又有誰規定了軍師不能神勇一把的呢!”
雙方爭執不休,一時難以分出是非黑白,那最大的孩童便出了個主意,由最小的孩童說明理由,如果理由充分,無人能夠反駁,那就說明沒有違規,但若是得不到大家的認可,自然前面的勝負就不作數了。
這個意見立即得到了所有孩童的支持。小孩的心理總是很單純的,不過就是爭論勝負而已,反正理由能夠接受,面子上下得來,那也就罷了。
明溯也想看看這幫孩童如何能夠公正的裁決出勝負,所以便刻意地走近了幾步,不想,接下來那最小的孩童突然冒出的一句話卻是讓他都覺得沒有辦法去反駁了。
其實,那孩童說得卻是句大實話:“操,我也知道軍師要保命撒,可你們都看到了,這邊的坡也太斜了,我力氣小,一時之間沒剎得住車……”
這個理由也太扯淡了吧?此時,不僅是明溯,就連那些先前爭吵不休的孩童,一個個也是無話可說,畢竟對方說的是實話,環境如此,倒也非人力所能抗拒的。
或許換了明溯那個便宜師傅,鬼谷子在此,一定可以得出一個“地利”的結論,當然了,若是牛頓轉世過來,恐怕萬有引力就會提前一千多年出現了,然而,明溯卻不是那些偉人,此時他也顧不得去感慨自然界的威力,或者是戰場選擇的重要性。
因爲,此時突然有一名孩童憤憤地喊道:“我不管,反正就是你們耍賴,你們諸葛家的人都會耍賴。”
於是,諸孩童的注意力突然又轉到了昨晚官亭之中的一場遊戲上去了。
這個最小的孩童卻不是一個人出來的,當然了,他的父親此時也在旁邊,除此之外,他還有個年已十多歲的兄長隨行。
說起這諸葛家的哥倆,也真是各有特色。弟弟的表現方纔明溯已經看到了,雖然說那是句大實話,可明溯卻是覺得其中深得詭辯的真意。
區區孩童便能一句話將同伴帶到外婆家去了,這點見識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擁有的。
當然了,那哥哥也絕對可以稱得上是一朵奇葩。
就在那些孩童的爭吵之中,明溯逐漸地瞭解到,原來昨晚的遊戲主題是划拳。這個時代的划拳可不是拳頭、剪刀、布,而是二人對峙,同時說出一樣物品,旁邊裁判諸人以相生相剋的道理去判定勝負。
那哥哥或許是有些口吶,說話的時候慢斯斯的,總是等對手說出了自己準備出的物品之後,他才緊跟其後,蹦出了另外一個完全能夠剋制對方的物品。
如此一來,凡是與其對峙的孩童無一不輸得個精光。要知道,無論哪個年代,孩童做遊戲的時候,總是會有些賭注的。雖然這些賭注都是些大人覺得垃圾的東西,可在孩童眼中,卻都是自己珍貴無比的私有財產。
這哥哥憑藉着口吶的先天劣勢,竟然一直佔於上風,贏取了其餘孩童許多稀奇好玩的東西,自然引起了公憤。
當然了,人家本來就是口吶,大家再是氣憤,除了不帶他玩了,其他卻也沒有甚麼更好的辦法。
此事本來昨晚在官亭之中,已經告一段落了。奈何現在又是因爲諸葛家的因素,直接導致另外一方輸得連面子都沒有了,於是,氣憤不過輸紅了眼的孩童便故事重提,準備翻一翻舊賬。
這一下,不僅是另一方的孩童,就是原先和這哥倆站同一戰壕的,亦是立即反了水,紛紛口水橫飛,誅伐了起來。
看來這哥哥也確實是胸懷寬廣,溫厚誠信的人,此時一見衆人矛頭都指向了自己,便不聲不響起從懷中掏出一堆亮晶晶的小物件出來,準備還了回去。
不想,那最小的孩童卻也不是個善茬,從這句話,明溯立馬意識到此人先前絕對不是童言無忌,而是經過深謀遠慮之後方纔開口辯解。
“操,輸不起了是嗎?輸不起的話便當衆說一聲,東西立即還給你們。”就在那些孩童喜出望外,準備上前將東西瓜分的時候,那最小的孩童卻是突然冒出了一句。
這一話一傳入耳中,頓時那些孩童腳下便有些躊躇了起來。
這個時代最講究的便是丟命事小,失面子事大。若是等閒百姓家的子女,或許此時已經不管不顧,上前先將自己的東西搶回來了。可別忘了,這些能夠站在青瑣門外的孩童,雖然他們可能名不見經傳,可其父母甚至祖上,可能都是一方要員,甚至本身就是朝廷赫赫有名的能臣武將。
不同的家庭有不同的教育方式,那孩童的一番話似乎是平實無奇,可對於這些長期受着良好家教的孩童來說,卻是極具殺傷力。
聞言,雖然大家都拼命地舔着嘴脣,望着那哥哥滿手亮晶晶,卻是無人願意說出“輸不起”之類丟面子的話來。
眼看場中氣氛十分搞笑,那青瑣門又緊緊地閉着,也不知道無情到底在不在,明溯便微微咳嗽了一下,朗聲問道:“這兩位孩童是誰家的?”
小孩天性都是怕生的,何況又是背離家鄉,來到這陌生的環境之中。見明溯發問,那年長的哥哥吶吶了幾聲,卻是畏懼得甚麼話都說不出來。
正當明溯心中喟嘆其餘孩童說得果然屬實,這哥哥確實有些口吶時,那僅僅四五歲的弟弟卻是口齒清晰地應道:“家父姓諸葛,泰山郡丞,正在那邊等候覲見當今聖上。”
“諸葛甚麼?”明溯微微了皺了一下眉頭。
“子不言父名,還請大人見諒。”那孩童卻是並無怯色,清脆地對了一句。
“你又是何人?”果然是諸葛家的,明溯聞言,心中有些猜測,卻是不敢確認。
“這是家兄,名爲諸葛瑾。”那孩童也甚是鬼怪,見一個陌生人追問家底,便刻意地繞開了自己,轉而去介紹那年長的孩童。
“諸葛瑾?”明溯想了想,便猜測地問道:“你是諸葛亮,還是諸葛均?”
“啊?”到底是孩童,再有心計,又哪裡會是明溯一個成年人的對手。那孩童被明溯直截了當地這麼一問,便不由地慌了神,露出底來了:“大人如何會知道亮那尚不會走路的弟弟名字的?”
果然是諸葛亮,明溯心中不由地狂笑幾聲。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想想自己當年險些就要將那南陽翻了個遍,卻是始終無法尋得這小子的下落,不想今天出來散散步,竟然就能不期而遇了——這正是應了那句早起的鳥兒有食吃的諺語!
見面前這個一身錦繡的“大人”滿臉堆笑,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便是那諸葛亮天生沉穩,卻也是心中畏懼異常,便趁着明溯不備,腳下猛地一蹬,飛快地往旁邊自家大人的方向滑了過去。
反正都已經跑到了洛陽之中,明溯也不擔心這個後來號稱智近於妖的孩童會插上翅膀飛了出去。於是,便不慌不忙地行了過去,擡手向那諸葛亮避於其後的中年人一揖,客氣地問道:“不知這位大人何人?”
“下官諸葛圭,泰山郡丞。不知道大人高姓大名,可也是前來等候召見的?”俗話說,凡是地方官兒,到了京城,見人就稱大人,自己則謙稱下官,這在哪朝哪代都是適用的。
“父親大人,他不是來覲見聖上的。”明溯還沒說話,那諸葛亮卻是鬼頭鬼腦地在後面嘀咕了一句。
聞言,明溯不禁大爲驚奇,納悶地問道:“你又怎麼知道本……我不是來覲見聖上的呢?”
“原因很簡單。你走路不慌不忙,顯然沒有急事;在這皇宮外面,所有的人都是面露焦急之色,不停地望着宮門,惟有你卻是漠然旁觀,顯然是散步路過……而且,看你腳步輕浮,顯然昨晚沒有睡好,那麼可能就是有其他事情,或者是心中煩悶出來找人說說閒話的。”已經到了大人身邊,那諸葛亮便也不再畏懼明溯,卻是洋洋得意地言道:“本來亮也僅僅是猜測,不過你那一問卻是泄露了底兒。如果亮料得不錯,那個本字後面應該跟的是本大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