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若是能夠有其他的力量相助,百思不得其策的盧植也不會將主意打到明溯這個上官身上。
自古以來,將領統兵在外,最怕的就是有人比自己地位高。畢竟軍中只有一個指揮權。
盧植對明溯的個性不大瞭解,可不瞭解卻不代表他不會忌憚。尤其是現在自己不過是區區的北中郎將,明溯卻已經位列三公,而且貴爲長公主夫婿。
所以,儘管早就知道了明溯繞着戰場,沿途敲詐勒索、遊山玩水了過去,盧植卻是一直沒有主動與之聯繫。
這一次,促使盧植真正下定主意的還是劉宏的密旨。當今聖上都下了旨意,盧植自然不敢再有所猶豫。當然了,在他心中還是暗暗存在一個僥倖的,那便是明溯不懂軍事,只會按部就班地按照自己的要求守好賊人東竄的必經方向。
然而,繼承了鬼谷子遺書的明溯果真不懂軍事麼?
這個問題盧植不敢去想,他也不願意去想,因爲現在他的確是走投無路了,朝廷的第二撥人手全部壓在大河之南,若是沒有新的有生力量加入,恐怕自己也只能無限期地與賊人在這鉅鹿郡中對峙下去了。
本來,盧植還有個外援的,那便是自家得意門生公孫瓚。
早在六年之前,那邊章、韓遂叛亂,朝廷便從幽州徵發了三千精銳騎兵,並給予公孫瓚都督行事的符節,統帥此三千騎兵。
然而,公孫瓚卻是沒有與邊章、韓遂會得上面。公孫瓚率軍到達薊中時,漁陽人張純引誘遼西烏桓首領丘力居等叛亂,攻佔右北平郡、遼西郡屬國的部分城池。公孫瓚便當即以三千騎兵追討張純等叛賊,立下戰功,升爲騎督尉。
此後,雖然遷爲遼東長史,那三千久經戰事的精銳騎兵卻是被公孫瓚扣了下來,加上本身就屬於其麾下的萬餘步卒,現在的公孫瓚可謂是兵強馬壯。
本來,盧植還指望弟子公孫瓚來助自己一臂之力的,不曾想,也不知道胡人最近發了甚麼瘋,那丘力居竟然趁着張角起事,盡起部落之卒出來打草谷,這下青、徐、幽、冀四州邊塞便全部遭了殃。此時此刻,公孫瓚正被牽扯在遼東、遼西一線,苦苦煎熬,自然沒有餘力出來支援自家恩師一把。
若是盧植將心中苦惱與明溯探討一二,明溯一定會告訴他,之所以丘力居發瘋,主要還是因爲自己兩批往涼州遷移兵馬,徒中順手先打劫了胡人部落無數,這才惹得丘力居跑出來尋找各州薄弱之地展開了復仇行動。
而且,丘力居此時主要還是在並、冀二州外面活動,幽州現在公孫瓚所面臨的可是段部以及自己那兩支隱蔽的力量,阿扎特與阿爾夫。
至於青、徐二州,明溯完全可以用人格來保證,除了先前爲了接應自己,桃花島三支精銳人馬玩了一把運動戰之外,其餘並無甚麼胡人活動的軌跡。
當然了,明溯也不可能主動去告訴盧植此事,並非完全因爲盧植沒有來問,而是明溯現在心中正在苦惱着一件對自己極爲關鍵的事情。
胡母班早已在自己嚴密的監控之下,這一路上,爲了多要了點糧食補給,明溯都是按照三萬人的規模與地方郡、縣溝通的,爲何那盧植直言不諱地點明瞭自己的人數。
當然了,如果說盧植身處前線,對周邊情況稍許關注一些,那也就罷了。可劉宏的密旨都已經從洛陽傳到了自己手中,那裡面竟然也言之鑿鑿地吩咐自己率領萬人去協助盧植。這就值得明溯深思了。
想了半天,明溯都沒能夠徹底想清楚此事,便索性命那典韋將胡母班喚了過來,準備挑明瞭話題,問個究竟。
至於胡母班會不會因此產生甚麼想法,明溯倒是並不在乎。一行人中,除了胡母班與陳七等十一人,其餘萬人可謂全部是自己的嫡系,說白了,就算那胡母班想要翻天,明溯自然立即就能反手覆了下去。
匆匆趕到前面的胡母班顯然沒想到明溯竟然是爲了這麼個無聊的問題找他過來的,先前他還以爲是前方得了甚麼緊急的軍報呢。當下,胡母班毫不畏懼地緊緊盯着明溯的眼睛,不悅地言道:“下官既然已經是公主府長史,那麼自然不會做出賣主求榮的無恥勾當!”
“那本侯的軍事隱秘爲何會傳入京中呢?”明溯陰沉着臉,冷冷地追問道。
“這個……下官就不清楚了。”胡母班想了想,卻是說了一句令明溯險些就起了一絲將其立即斬於馬下的衝動:“不過侯爺可以去問問聖上又是如何得知如此軍事隱秘的。”
面部肌肉極其猙獰地抖動了數下之後,明溯終究還是強自抑制住了砍人的想法,冷冷地言道:“長史大人這個提議很好!”
“如此,下官便先行告退了。後面還有許多事情等着下官去過問。”胡母班不卑不亢地對了一句,便縱馬回到陣中。
這個時候,典韋卻是突然插了一句:“六弟,依我看,消息應該不是胡母班傳出去的。”
“爲何兄長會有此想法?”
“那胡母班沿途皆在我近衛軍監控之中,除了陳七十人,又無其他人可使喚,哪裡能夠將消息傳出去。”
“若是悄悄交於地方官吏呢?”
“似乎也沒有發現。”
“好了,我知道了。”儘管如此,明溯還是沒有徹底打消對胡母班的懷疑。
理由很簡單,自己從桃花島出發,直到濟北,一直只有區區七千人,那後來的三千也是沿途徵召過來的,若是有人泄露,自然應該在這個期間。
好在,自己早晚要與盧植會面的。這些問題,不能拿過去當面質問劉宏,可卻是可以在盧植身上求個答案。想了想,明溯還是決定將此事暫時擱置,免得白白擾亂了自己的心神。
到了經縣附近,已經開始與賊人的小股隊伍接觸上了之後,明溯便令典韋帶人出去,抓了十幾名地方百姓過來問話。
本來,按照記憶,那盧植最後是將張角圍困在廣宗城中,因爲挖掘壕溝、製造攻城器械,耽擱了時間,方纔遭遇索賄不得的小黃門誣陷,被撤職拿回京中問罪的。明溯打的主意自然是趁張角大部隊沒有到此,先行安排人混了進去,到時候正好可以內外呼應,一舉立下不世功勞。
可等到明溯一問,卻是發現了一件讓自己抓狂的事情。
此地附近確實有廣宗存在,不過卻已經是前朝的事情了。元始二年,朝廷封了代孝王玄孫劉如意爲廣宗王,封地就在經縣的南邊,也就是鉅鹿境內與安平、清河兩國交界的地方。
後來廣宗國廢除了封號,原地重置了廣宗縣。按照常理,那盧植最終選擇與張角決戰的地方就不應該在安平國內了,可是根據那些百姓描述,此時廣宗縣中並無賊人活動的蹤跡,反倒是任縣之中,匯聚了大量的賊人,而且,更多的賊人正源源不斷地從鉅鹿方向開拔過來。
究竟是按照盧植的意思,守住經縣以東,還是選擇繼續向南,從曲周外面,圍堵住鉅鹿郡進入安平、清河的道路呢?
當然了,明溯也可以選擇兩地開花,可自己手下只有區區萬人,有資格坐鎮指揮的也只有自己一個人而已,若是輕易分兵,最終恐怕是兩頭都難以討得了好去。
想了想,明溯還是決定暫缺選擇賊人最爲集中的經縣外圍駐紮,同時派了典韋率一隊士卒喬裝打扮,穿越過去找盧植問個清楚。
盧植的迴音來得很快。除了典韋一行,後面竟然跟來了足足五六百官兵,負責協助自己在經縣、曲周一帶的行動。
本來明溯讓典韋去問的是,賊人會不會選擇南邊的曲周進入臨近的安平、清河潰逃,同時順便表達了自己能力有限,不足以兩線指揮的實際困難。
那盧植倒也深知雅意,明溯這邊一提意見,他立即就將手頭另外一支小股軍隊給派了過來,美其名曰協助明溯的行動,可明溯一聽說對方人數,頓時火冒三丈。
我勒了個去,盧植你個老小子到底是甚麼意思?你是覺得就這區區五百多步卒便能夠掐住一處呢,還是藉此諷刺老子能力不夠,明明手中有萬人可以使用,卻還不如人家五百多人英勇。
得知那“助手”人數之後,明溯便立馬失去了親自接見一番的興趣,怏怏地揮手讓那典韋將自己的意思傳達下去,直接將其打發了去廣宗縣的地界。
畢竟經縣這邊賊人足足三四萬堆積在一起,若是自己一味的紙上談兵,到最後賊人選擇從此地突破,姑且不談貽誤戰機的過錯,就是回了洛陽之後,面對那些暗暗譏笑的眼神,自己也實在難以承受。
反正已經有這麼多賊人聚在面前了,不管那張角最後選擇何處,至少自己狠撈一把戰功的機會是免不了的。明溯可不想白跑一趟,最後連碗殘羹冷炙都吃不上,想了想,還是決定將盧植的那支親信直接派去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