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地等待了許久之後,期盼的眼神來回在面前諸人臉上轉悠過無數次之後,明溯終於認清了事實。
想必這個時代的醫生也只能治治簡單的頭疼腹脹,至於那些外科手術的門道,估摸着除了像方纔所言鋸肢放血,然而聽天由命,看能夠捱得過來之外,便實在沒有法子了。
想到這裡,明溯便悲催地發現,雖然自己已經有了一個張機,可真正遇上外科的一些事情,恐怕還只能去找那飄渺無蹤的華佗才更現實一些。
可能中丘是個小地方吧,明溯問起華佗的時候,這些醫生之中卻是連聽都沒聽說過,更加不提那神奇的醫術了。
無奈地嘆了口氣,讓他們開了幾個消炎、去火、補血的方子之後,明溯也只得怏怏然將他們都放了回去。
“六弟不是曾經治過那胡人腹下的刀傷麼?”見明溯不停地在原地轉圈,典韋實在忍不住,便提醒了一聲。
當初明溯在義城,事急從權,幫那阿爾夫治療刀傷的事情,曾經被那留在鄴縣的軍侯當做神蹟在喝酒的時候吹噓了出來,所以典韋知道明溯有這個故事。
聞言,明溯卻是鬱悶地停下了腳步,擡頭看着典韋言道:“那次,其實我也沒有多想。幸好那阿爾夫本是個胡人,體格健壯,而且當時除了那個法子,便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去死,所以,我才……”
“六弟是不是覺得現在還有斷肢的辦法,所以就猶豫了起來?”典韋本來就是個靈竅之人,一看明溯吞吞吐吐的模樣,頓時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正是。那個法子風險極大,萬一不慎……按照那些醫生的說法,儘管斷了一條手臂,可保命的機會卻還是極大的。”雖然說現在有兩個選擇擺在面前,可反而弄得明溯也不知道該如何抉擇了。
“作爲一名士卒,若是不能戰鬥,那還不如殺了他呢。”典韋的想法卻是比較激進。
“話雖如此說,可畢竟當事人不是你我,總不能就這麼隨隨便便的處置了吧?”一邊說,明溯一邊又開始原地轉圈了起來。
“可是,再耽擱下去,恐怕斷肢也保不住他的性命了。”見明溯還在猶豫,典韋實在忍不住心中的焦急,便提醒了一句:“要不然,大家商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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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昏迷不醒的士卒之外,其餘士卒現在都圍攏在四周。對於二人的對話,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
此時,見典韋將話語權交給了自己等人,那些士卒便齊齊地拜倒在地,哽咽着喊道:“屬下自從加入青龍戰隊那天開始,就沒準備活着出來,典大兄說得在理,若是不能戰鬥,屬下等人寧願當場去死!”
本來明溯還有些偏向於親自捉刀,再試試運氣的,不想被這幫屬下一說,反而心中更加遲疑了起來。
俗話說,哀莫大於心死。後世之人都知道,手術僅僅是一個輔助手段而已,若是當事人求生意識不強,那麼還不如不動手術,甚至於很多人都是添了個刀頭反而加速了死亡的速度。
不得不說,這些士卒到底是武夫,不能正確的把握上意,如此死志流露出來,豈不是先預示了一個不好兆頭。明溯左右爲難之後,索性吩咐諸人去端幾盆涼水進來,慢慢地敷在那左臂受傷的士卒額間,將他先弄醒過來再說。
之所以要把他弄醒過來,一方面當然很多準備工作都要他自己配合,昏迷可不像打了麻藥,一旦前期工作做得不好,傷員因爲身體劇烈的疼痛甦醒過來之後,隨便的納悶一扭一動,就要出醫療事故了,當然了,這僅僅是其中一個考慮,另外一個方面則是明溯也想徵求一下他本人的意見。
到底是能夠選進特戰隊的主兒,這士卒醒轉過來,雖然說神情有些萎靡,可言語卻是十分堅決:“身體髮膚,受諸父母,怎可輕易棄之……主公只管放手治療,屬下百死無憾!”
我勒了個去,又是一個求死的。看來對於士卒而言,不能戰鬥確實比死還難受。明溯不忍地看了一下那個壓根不知道接下來自己將會遭遇怎麼樣的一切的可憐蟲,便轉身吩咐典韋等架起火堆,燒上熱水,再去找幾把殺豬宰羊的小刀過來磨去鏽蝕。
本來做這種事情,還是明溯那把短刃比較合適,可去年從南郡到洛陽一路奔逃,途中那短刃早就不知道插在哪個賊人屍身上去了。看來下次經過溯城,一定要讓邰叔爲每個人都配上一把,隨身攜帶,有備無患了。
雖然說嘴上說得極爲慷慨激昂,可畢竟也是爹孃養的血肉之軀,看着那些大小長短不一的尖刀架在火堆上燒得通紅,旁邊滾燙的沸水不停地吐着泡兒,那左臂受傷的士卒此時心中也有些發憷了,便咬緊牙關,努力保持着最後一絲清醒,兩隻眼睛一動也不動地死死盯着明溯的動作。
然而,讓他感覺倍受煎熬的是,周圍諸人都忙得不可開交,那明溯卻一直閉着眼睛在一邊歇息,看他胸口起伏,似乎都已經陷入沉睡之中了。
“傷藥準備好了麼?”努力平息了精神之後,明溯睜開眼睛,問了一聲旁邊比自己還要緊張的典韋。
“都已經煎製成了糊狀。”
“粗布用沸水煮過了麼?”
“換過兩次水了,都煮幹了……現在已經用小火烤乾了剪成條狀備用。”
“刀都燒紅了?”
“估摸再燒都要融化了。”
“這又不是火爐,哪有那麼誇張?”明溯微微笑了一下典韋的故作鎮定,卻是繼續問道:“人綁上了麼?”
這下,典韋不幹了,若是問那些布匹、沸水甚麼的,還情有可原,現在你自己都坐在傷員前面,隨便轉頭看一下不就得了,幹嘛接二連三的來問自己呢。
於是,典韋便忿忿地言道:“被你這麼一問,我心中更加緊張了!”
聽了典韋的抗議,明溯的身體終於艱難地轉動了一下,生澀地言道:“其實我比你還要緊張……不過現在好了,看你們如此緊張我也就放鬆了。”
“主公,求求你快些動手吧,屬下現在也很緊張。”那左臂受傷的士卒見狀,便虛弱地央求了一聲。
“快了快了,你安心再等片刻。”明溯口中應了一句,便吩咐幾名士卒上前將其四肢身體全部狠狠的按住,免得待會下刀的時候誤傷了其餘地方。
片刻之中,隨着一陣茲茲聲響,一股濃郁的血肉焦臭味瀰漫了整個房間。明溯小心翼翼地用一柄牛角小刀將那斷裂的箭枝兩側剖出半尺長短的口子,烏青色的血肉分開之後,那些飛快涌出的淤血頓時就被高溫給燙了回去。
這種慢刀割肉的感覺十分不好受,還沒等到明溯下第二刀,那士卒已是滿額冷汗如同珍珠般迅速滾落了下來。
“哦,忘了件事情。”明溯一邊說,一邊隨手就將那餘溫尚在的刀柄倒轉過來,塞入其口中,安慰地言道:“不是很燙的,你先堅持一會。”
這舌頭的感官絕對要比手部的感官敏銳多了,那刀柄才一入口,地下圓瞪雙目的士卒便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轉瞬便暈了過去。
揉了一下手掌之後,明溯又換了一塊乾淨的粗布,將手掌小心地纏繞了起來,換了把刀,繼續往裡割了進去,隨着動作轉折,一片片腫脹的部分迎刃分成兩個圓錐形的切面。
也不知道那些賊人的箭矢是找誰打造的,粗製濫造的箭頭上面除了兩側的凸起倒鉤之外,竟然還有些粗糲的凸起。
隨着刀鋒貼着旁邊刮過,一陣刺耳的吱嘎鈍響微微地飄了出來。這個時候,明溯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可能犯大錯了,當下也不假思索,直接回頭吩咐一名士卒出去找幾根粗壯的蘆葦過來。
那受傷的士卒已經疼得死去活來,一會兒睜開眼睛,滿面的期盼之色,一會兒又是將頭一歪,半昏半醒地耷拉了下去。
就在衆人焦急的等待之中,那士卒終於抱着一捧蘆葦奔了進來。明溯仔細比劃了一下粗細之後,便選中了其中一根,用小刀將兩端削去,整成二寸長短的一截,便飛快地順着斷裂的箭桿插了進去。
不一會兒,典韋等人便明白自家主公的意圖。有蘆葦護在四周,那箭頭上的倒刺與筋肉便徹底分隔了開來,隨着明溯雙指用力,口中一聲悶哼,下面躺着的傷員卻是發出一陣慘厲的哭嚎。
斷箭是順利地拔出來了,而且似乎還沒有造成二次傷害,然而先前掉落的鐵屑還遺留在那血肉深處。從後世穿越過來的明溯自然清楚那些殘餘物如果不清理乾淨,傷口仍然會繼續感染,而且可能還會在傷員體中滋生破傷風病菌,繼而危及生命。
本來,這種情況用燒酒是最理想的,不過此時也只能因陋就簡了。隨着粗布與血肉之間的摩擦,一顆顆烏黑的顆粒狀鐵屑被吸附了出來,剩下還有三四顆,因爲太過於深陷其中,明溯索性又換了一柄細長的尖刀,小心地將其連同附近的血肉一起剜了出來。
還好,雖然說箭矢順着臂骨側面滑入,可畢竟還是沒有紮了進去,對於那可能沾染了鐵屑的骨頭,明溯也只是拿小刀在上面稍許來回颳了一下,去掉了一些明顯已經腐爛的血肉附着之後,便揮手讓後面的典韋送上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