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京都,隨行的除了那郭貴、無名之外,暗軍之中挑選出來的皆是些機靈悍勇之輩,平素便是在那五千人中,也是精銳中的精銳,平素都不大瞧得起普通士卒。此時見大人被逼到了牆角,自是怒火中燒,慢慢地從後面簇擁了上來,反將那幾名守門的士卒給擠了個人仰馬翻。
見明溯等人桀驁不馴,那什長嘴角輕蔑地一笑,揚起手中的號角,輕輕一吹,頓時城樓上衝下來百餘名士卒,各持刀劍戟棒,虎視眈眈地圍住了衆人。
“不識相是吧?老子當差這麼多年,還第一次看到想橫着進來的。”那什長悠悠地走了過來,將嘴邊的草枝噗地一下吐在明溯的身上,不屑地拿刀鞘拍打了幾下明溯的肩膀,轉身便喝了一聲:“給我先綁了。”
旁邊郭貴見勢頭不對,忙上前拉住那什長的衣襟,悄悄地塞過去一錠碎銀,口中連聲打着招呼:“都是鄉下來的,不識大人虎威。大人你就高擡貴手吧。”這時候銀子可不是市面上流通的貨幣,也是珍貴得很,那什長掂了掂手中的碎銀,足足有大半兩重,面色稍霽,揮手止住了後面的士卒,言道:“既然知道規矩,早去哪兒了。”
四周的士卒鬨然大笑,一個個收起了手中的兵器,那什長拿刀鞘指了一下後面的兩輛車子,言道:“收了錢,事情便好說了。且搜查一番有無違禁便放行吧。”
旁邊有士卒起鬨,喊道:“什長,那兩個小婦人搜不搜身?”
那什長本來注意力全放在爲首的明溯身上,聞言往後面一瞧,正好看到一對姊妹花,眉目相似,凝脂尖巧,腰若手挽,玲瓏纖細,頓時神秘意亂,豬哥般地喃喃言道:“竟然有如此標緻的人兒。你等手上沒輕沒重的,如此美人兒還是我來親自搜查吧。”一邊說着一邊就大步邁了上前,直接將手摸了出去。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那無名本不欲生事,反正一路上有着郭貴這個靈竅之人足以應付,便守在貨車旁一直沒有上前,不曾想,那守門的什長卻是膽大妄爲,說做就做,無名方纔緩過神來,那隻鹹豬手便已經摸到了年紀稍小的那侍女胸前,頓時怒從心頭生、惡向膽邊來,身形一動,口中已是清冷地一聲怒叱。
衆人眼花繚亂之間,無名已是端着一架腰弩,冰冷的弩尖直指那什長。卻是適才形勢變化太快,無名來不及將那長槍刺了過去,急中生智,便探手從貨物下面抽出了那弩遙遙定住了什長。才緩和了不到幾個眨眼工夫的氣氛頓時凝固了起來,一時之間,城門內外,劍拔弩張。
“這位小哥兒,爲何阻我行使公務?”那什長本是嚇得差點屁滾尿流,回身望見己方人多勢衆,隱隱之間壓住了這行不知哪裡來的商販,便冷靜了下來,索性也不着急,施施然一頂大帽子便扣了上去。
“我……”那什長不再亂摸,無名一時倒也失去了主張,無奈地將手中腰弩慢慢地垂到地上。不想此時,突然那什長一聲斷喝,旁邊突然衝上來四五個士卒將自己按了下來,冷冰冰的戟尖頂住了脖子。
“好你個賊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要闖。”那什長接過手下撿起來的腰弩,仔細辨認一番後,囂張地笑了一聲,冷冷地喝道:“律法有言,私藏軍械者,腰斬。”這個時代,弩本是軍中嚴格控制的兵器,尋常豪強人家,即便弄到一兩具,也只是擺在院中嚇嚇賊人,像這樣大搖大擺地帶在路上的,倒是罕見。那什長認定了這些人有違法行爲,便毫不客氣地讓人下了明溯等人的兵器,押着衆人往內行去。
明溯也是脾氣上來了,你要拘捕我是吧,請神容易送神難,我便隨你走上一遭,看看最後你是怎麼把我禮送出門。於是也不說話,只是哼了一聲,擺脫了那看押的士卒,自顧自地帶頭往那城內行去。
郭貴本來得了明溯吩咐,此行一定要低調行事,此時見事情已經無法善了,便索性亮了身份:“我是那中常侍郭勝的侄兒,此次是押送家中特產入京,我看你們誰敢動我!”
“郭勝的侄兒?”那什長狐疑地圍着郭貴轉了幾圈,看郭貴雖然錦服綢束,卻是一副鄉下土財主的樣子,便猛地將手中刀鞘砸在了郭貴的頭上,頓時鮮血淋漓,轉眼便迷住了眼睛。“我叫你裝,叫你裝。你孃的是郭勝的侄兒,老子還是郭勝他爹呢……”那什長話未罵人,後面轉過一個軍侯,聞言二話不說,劈面就是一個乾脆刮辣的耳光掄了上去,頓時打腫了一邊臉。
“怎麼說話呢?那郭勝乃是宮中大人,你何時成了他爹了。”什長沒聽過郭勝的名頭,那後來的軍侯可是知道,那主兒權勢熏天,連個名字在京裡都能讓小兒止啼,若是適才這番話傳入他耳中,自己這幫人恐怕連死都是一種奢望。
捱了上司的耳光,那什長不敢生氣,捂着半邊臉訕訕地陪着不是:“是我錯了,惹得曲長你打了我,自己還要手疼。”那軍侯又狠狠瞪了一眼,什長連忙退到後面,口中卻猶自嘀咕着:“難不成曲長才是那郭勝的爹,我不小心搶了他的兒子?”
那軍侯聞聽此言,腳下不禁一個踉蹌。自己這都是帶的什麼樣的兵,若是此話傳了入京,估計連九族也都不能赦免了。心中念頭一起,那軍侯望向郭貴的眼神便有點不善了起來:“你果真是郭勝大人的侄兒?”
“如假包換!”郭貴什麼時候吃過這等苦頭,正愁無處發泄,見終於來了個管事兒的,心裡舒了一口氣,口氣也變得硬邦邦的。
“我那手下不識尊榮,得罪了貴人。”那軍侯陰惻惻地言道:“不知貴人慾要如何處置?”
“自然是稟上我伯父,將其相關人等抄家滅族。”郭貴沒有感覺到異常,依然口氣強硬地言道。
“如此……”那軍侯磣然冷笑一聲,回顧一下近處已無閒人,陡地大吼道:“來人,與我將這假冒官眷的賊人砍了。”卻是那軍侯見事情已經沒有迴旋的餘地,索性裝作不知,欲要先下手爲強,滅了郭貴等人的口。
正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那官家隨從、雜役、守門之人亦時常倚勢弄權,貪婪營私,或索要門包、刁難來客,或上下勾通,伺機舞弊,或於內外之間作梗,延滯往來行文,有的還矇騙長官,無所不爲。其時,郡縣守門士卒也大多是些飛揚跋扈、欺下媚上之輩,對此,郭貴早有所知,出門之前,老爺子也再三囑託見了這些小人不必小氣,該花的錢銀還是要撒出去的。前面見了守門的士卒刁難,郭貴也遵了規矩,大方地遞了賄銀,本以爲應該順利放行,卻是不曾想到,後面又整出了如此多的事情。
不僅如此,更有令郭貴更氣憤的事情,這個軍侯明知道自己的身份竟然還膽大包天地欲要殺人滅口。郭貴前面被砸得頭破血流已是憤憤不平,此時見形勢不對,一個箭步竄了出去,一把捏住了那軍侯的喉嚨,順手奪過腰刀,便架在其脖子前面,厲聲喝道:“我看你們誰還敢動!”
那些暗軍衆人也皆是些驕橫之輩,此時見郭貴發作,頓時萎靡之姿一掃而盡,紛紛掙脫了開來,火速奪下身邊士卒的兵器,一個個兇相畢露。
那方纔繳下明溯腰間屠龍的士卒卻是靈活,見機不妙,提了那長刀便往前面砍去,刀才落到一半,後面一道冷冰冰的聲音響起:“我倒要看看你的刀快還是我的弩快。”卻是那無名搶過了腰弩,此時見明溯危急,忙出言相阻。那士卒心中一驚,手中刀懸在半空,砍也不敢,收又不是。
明溯不慌不忙地轉過了身,嗔怪地望了無名一眼,緩緩地言道:“你倒是救了他一命。”那士卒正覺奇怪,突然感覺腹前的衣襟動了一下,緊忙往下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背上冷汗直流。原來不知什麼時候,一柄短刀已經從明溯肋下反刺了出來,此時正停留在自己小腹之上,鋒利的刀刃散發出藍瑩瑩的寒光,顯然是餵過了劇毒。
“以後記得搜身一定要仔細點。”明溯悠悠地收回了短刀,在那士卒面前比劃了幾下,手腕一轉,變戲法地又藏了起來。見形勢已被完全控制住了,郭貴也不客氣,揪住面前那軍侯的衣領,劈頭劈腦便是十餘記耳光抽了下去:“我叫你冒充我爺爺!我叫你殺官!我叫你狗膽包天刺殺官眷!”
那軍侯被打得昏頭昏腦,心中卻是委屈異常,想殺了官眷滅口這事兒自己倒是做了,可這冒充爺爺、殺官的罪名倒不知從何說起,便口齒不清地辯解道:“要當你爺爺的是那什長……”
話未說完,郭貴又是十餘記耳光劈了過來:“那殺官總是你乾的吧。”
“冤枉啊,我真的沒有殺官。”那軍侯心中清楚這個罪名一旦坐實,在場諸人盡皆跑不了一個夷滅九族的下場,聞言趕緊小小地抗爭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