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下來,安之琛站起來,準備讓丫鬟將人送走。這個時候,外面有人進來通報說威遠侯過來了。
安之琛出去迎了威遠侯進了客廳。
柳姨娘見到威遠侯,福了一禮。安之琛說道:“不知道柳姨娘能不能剛纔的話轉述一遍給大伯聽。”
柳姨娘點頭道:“好。”萬分鎮定地跟威遠侯說了剛纔的話。當然,後面的是不需要說的,只說了老夫人有意讓她進府,然後在進府之前學了許多的東西。
柳姨娘跟威遠侯說的這些話,與安之琛說的並無差別。這讓安之琛笑了一下,從此事就可以看出,這女人真的很厲害。
威遠侯滿臉的愧疚,“琛兒,都是爹的不是,爹當日因爲記掛你娘,所以疏忽了你,導致讓方氏做了手腳,你要怪就怪我,不要怪你娘。”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差點死去,威遠侯很難過。
安之琛輕笑道:“我剛纔還奇怪,爲什麼侯府的大姑娘會稱呼一個妾室爲娘,沒想到根由在大伯這裡。”安之琛以前沒跟柳姨娘打過交道,再加上威遠侯認定他是方氏的兒子,自然不會在安之琛面前說柳姨娘是他娘這話。
安之琛其實有些不明白,他祖父明明是那麼英明有決斷的一個人,爲什麼就會生出他爹這樣一個奇葩呢!寵妾滅妻,嫡庶不分,以致讓威遠侯府在京城都成笑柄一個,可本人一點都不在意。
柳姨娘沒想到自己說了這麼多,安之琛一點觸動都沒有。
威遠侯惱道:“琛兒,我知道我們虧欠於你,但是這一切都是方氏做的孽,你娘她不知情,你不能遷怒她,要怪就怪方氏那個毒婦。”
安之琛掃了柳姨娘,說道:“毒婦?她若是真毒婦,我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還能坐在這裡聽你們長篇大論嗎?”安之琛以前是有怨方氏,但那時他以爲方氏是他親孃,可現在他卻一點都不怨。不怨方氏,也不怨柳姨娘,更不怨威遠侯,因爲這些人,都與他沒有關係。
柳姨娘聽了這話,瞬間面無血色。
安之琛爲了防備柳姨娘再來騷擾他,決定撕破臉:“大伯,你真當我六歲那年是被拐子拐賣的?我現在告訴你,當年根本不是柺子拐走了我,是有人蓄意要殺了我。 要不是我自己機靈自己逃出去,怕是早就成爲一壞黃土了。”可惜他倒黴的是逃出了惡人的手掌,接着又被不懷好心的人抓住賣給了柺子。輾轉賣了幾道,他才又尋 了機會逃出來,裝扮成乞丐回了京城。
安之琛到現在只能慶幸自己自小容貌就不出衆,像着老祖宗了,若是遺傳了柳姨娘的容貌,怕也只有當小倌的命了。安之琛想到自己自嘲一笑,若自己容貌跟柳氏相似,也不會有後來的事了。
威遠侯怒罵道:“方氏那個毒婦。”
安之琛嗤笑道:“若是方氏真要殺我,何須如此費周折,只要動動手指頭我就會死去。”頓了一下安之琛又說道:”那時的事就不說了。大伯莫非忘記了有一次我身 邊的小廝吃了我的飯菜,結果中毒身亡?大伯不記得當時祖父氏怎麼說的?”安之琛有時候真覺得自己命很大,那天本來祖父出去訪友了,可沒想半途祖父回來,所 以他就跟祖父一起用膳了,廚房送給他的飯菜他沒吃,賞給身邊的小廝,結果小廝吃了飯菜以後就死了。
安之琛到這個時候還記得,當年爲着他中毒之事祖父大怒,結果徹查以後發現幕後主使是柳姨娘,當時祖父是要處死柳姨娘的,是威遠侯威脅祖父,說着若是柳姨娘 死了他也決計不獨活。最終祖父無奈妥協,饒了柳姨娘一命,可也是那次的事讓老侯爺對威遠侯徹底死心,將威遠侯邊緣化,重點培養了大哥。
威遠侯自然記得當年的事,“當年是方氏嫁禍給你孃的。”這事的幕後主使明明就是方氏,可他爹愣是一口咬定是柳姨娘下的毒手。
安之琛懶得理會威遠侯這個胡塗蟲,朝着柳氏道:“還有我十二歲那年差點折在半路,這些,也是你的手筆吧?”
柳氏立即否認,“不是。”
安之琛站起來說道:“是也好,不是也罷,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也沒這個興趣去追究了,只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騷擾我妻子了。要不然,別怪我狠毒無情了。”
柳姨娘看着安之琛平靜的神色,對,很平靜,沒有憎恨,沒有憤怒,只有平靜,“若是我還來,你待如何?”
安之琛望了一眼安凝,臉上浮現出殺意,“你若是不相信,大可試一試。”安之琛很清楚爲什麼祖父過逝以後,威遠侯府並沒有大亂反而很平靜的原因,祖父過逝的 時候將侯府的權力都交給了大哥,侯府盡在大哥的掌控之下,而大哥礙於孝道不能跟威遠侯翻臉,又用了安之孝來威脅柳姨娘,所以雙方都做出了適當的讓步,侯府 才能形成雙足鼎立的態勢。若不是如此,憑藉着柳氏的心計手段,威遠侯府的世子怕早就是安之孝了,可柳氏這些年並不是真的安分守己,大哥有兩個庶子就是折在 這個女人手裡,要不是有威遠侯護着,大哥肯定已經將這個女人抽皮剝筋了。若是他流露出讓柳姨娘死的意思,他相信大哥絕對很樂意下手。
柳姨娘看到安之琛眼底的殺氣,腦海一片空白。
安凝看着緩緩倒下去的柳姨娘,大聲叫道:“娘,娘……”
威遠侯也亂了手腳。
安之琛以前沒對柳姨娘下毒手,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尋不上機會。可現在有機會,他卻不能下毒手。安之琛也很煩躁,吩咐了大管家將柳姨娘擡出去。
安之琛並沒有相送,還在安凝出門的時候,冷聲說道:“吩咐門房,以後威遠侯府的人,除了大哥跟大嫂,其他人一律不準放進府邸來。”安之琛不僅厭惡柳姨娘,對安凝也一樣不喜。
安凝氣呼呼地說道:“你放心,我以後不會登你們的門。”姨娘以前就算做錯了,但也不是存心的,可三哥卻能如此的狠心。
月瑤見到安之琛回來的時候,一聲不吭,只是抱着她。月瑤也有些心疼,輕輕地拍着安之琛的背,“不用在意他們說甚麼,我們過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過了好就,安之琛看着睡在裡面的可馨,他的心情算是徹底的平復了,“子長,我們以後多要幾個孩子,好不好?”
月瑤被嚇住了,“不能多要,到時候帶不過來的。”月瑤原本的打算要兩個孩子,一兒一女,這樣也不多佔了時間,如今看安之琛的樣子怕是至少得生三個了。
安之琛悶悶地說道:“那就要四個,兩個兒子兩個女兒,你看好不好?”四個孩子,也不算多。
月瑤失笑:“這生兒生女哪裡是自己算好的。和悅,順其自然吧!”孩子多了家裡熱鬧。
月瑤坐月子這段時間,安之琛一直睡在廂房裡,這會心情不好不想去廂房睡,陪着女兒到很晚,乾脆就睡在月瑤身邊。
月瑤輕輕哼着催眠曲,父女倆很快就沉沉地睡過去了,月瑤給兩人捏好被子,自己也睡下了。
第二天安之琛去衙門了,月瑤逗着孩子。若曉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說道:“夫人不好了,夫人,威遠侯府的婆子送信過來,說柳姨娘昨天晚上趁着衆人睡覺的時候,偷偷喝了毒藥,死了。”
月瑤的手一頓,低頭想了一下,“讓人送個信給爺。”月瑤覺得這件事有蹊蹺,她雖然對柳姨娘不瞭解,但是以柳姨娘能在威遠侯府屹立二十多年的能力,該不是如此脆弱的人。
細雨小聲問道:“夫人,我們是不是要去侯府呀?”
月瑤還真有些爲難。安之琛又沒認柳姨娘,剝除了這層關係,一個姨娘的死是不值得她親自去侯府的。月瑤想了好久,最後還是決定等安之琛回來,看安之琛的意見。
安之琛並沒有回來,只是讓貼身的隨從告訴月瑤,讓月瑤不用去威遠侯府。卻不料,安之琛的行爲徹底激怒了威遠侯。
威遠侯本來是要殺到衙門去尋安之琛,好在被世子安之仁給勸住了,“你現在去衙門一鬧,三弟的前程徹底被毀了。爹,你是想讓三弟恨你一輩子,你現在就去鬧。”
威遠侯也是怒上心頭,被世子一勸也冷靜下來了。不過柳姨娘過逝,安之琛不能不在。威遠侯派了自己身邊的心腹去請了安之琛,“跟他說,若是他不來,我親自去找他。”
方氏知道是安之仁勸住了威遠侯,手裡的茶杯砸在世子的身上,“你這個胡塗東西。”
安之仁猜測柳姨娘不是自殺,而是他娘下的毒手,“娘,三弟現在是二叔的子嗣,就算爹去衙門鬧,對三弟是有影響,可惜卻不可能真影響到三弟的前程。”別去說 柳姨娘只是一個妾了,就算是威遠侯死了他不來,最堆也就被人嘀咕兩句,哪裡就會爲一個隔房的叔伯而影響前程。他說那話,只是糊弄侯爺。
方氏氣得胸口疼,旁邊的媽媽一直在幫她順氣。方氏搥胸頓足,“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一個蠢的呀!”若不是大兒子當年幫助那個小賤種去了海口,那小賤種早就死了。
威遠侯的心腹過去請安之琛,安之琛面無表情地說道:“大伯的姨娘死了,於我何干?他要尋我鬧,讓他儘管來鬧。”想讓他去給柳姨娘當孝子賢孫,下輩子吧!
如月瑤所懷疑的那般,安之琛也懷疑柳姨娘不是自殺。就這麼一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女人,怎麼可能就因爲一點點挫折就自殺,這太不符合常理了。
威遠侯一定要讓安之琛來送柳姨娘一程,安之琛不來,他就自己去。安之仁沒辦法,只能說道:“爹,我去,我去請了三弟過來。”
在安之仁的勸說之下,安之琛答應下差以後去侯府一趟。安之琛是個說話算話的人,下差以後就去了侯府。不過在侯府一刻鐘都沒待,就回了自己家。
安之琛冷聲說道:“威遠侯府的水太深,你不要去。”安之琛擔心月瑤去威遠侯府,大人孩子都不安全。
月瑤覺得安之琛成了驚弓之鳥,不過既然安之琛讓她不要去了,她自然也不去,只是派了管事媽媽過去。
到了第二天,月瑤又得了新情況,起因是安凝覺得柳姨娘的死有蹊蹺,順藤摸瓜,查出了柳姨娘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威遠侯如何能讓自己心愛的女人死得不明不白,差點將侯府都翻了過來,最後種種證據證明柳姨娘不是自殺,是方氏下的毒手。威遠侯當時氣得失去了理智,爲了給柳姨娘報仇,他要殺了方氏。結果,威遠猴夫人驚嚇過度,昏迷了,現在還沒醒過來。
向薇聽到這段八卦,輕笑道:“這柳姨娘真是厲害,死了都不放過方氏。”這種女人真是太可怕了,幸好自家姑娘不用跟這種人對陣。
月瑤覺得向薇話裡有話。
向薇將這件事剖析,“我相信方氏定然氏恨透了柳姨娘,一直都想弄死柳姨娘,可惜柳姨娘技高一籌,方氏奈何不了她。所以,所謂的方氏弄死孃姨娘,十有八九是柳姨娘栽贓陷害。柳姨娘這麼做,就是爲了報復方氏。”
月瑤打了一個寒顫。
細雨卻不相信,“不可能。”
向薇覺得她的推斷十有八九是沒錯的,“柳姨娘自從知道真相以後,恨透了方氏。昨天見了爺,爺肯定是表明態度不認她。柳姨娘想要報復了方氏,可是侯府又是世 子當家做主,她就是想弄死方氏也沒法子,唯一能幫助她達成心願的就只有威遠侯了。可威遠侯再寵着她,也沒道理對元配妻子喊打喊殺,所以,柳氏就乾脆用了這 種法子了。”
月瑤覺得向薇的這些話有些牽強。
向薇笑着說道:“夫人,你不知道,方氏不是氣得暈過去。若只是氣暈過去,哪裡會到現在還醒不過來。我看她十有八九是中了毒,所以纔會昏迷不醒。”
月瑤覺得向薇越說越離譜了。
向薇笑咪咪地說道:”夫人,柳姨娘這種人不能以常理就判斷的。相同,威遠侯這人,更不是正常人。”正常人能爲了滿足小妾的心願讓庶子充當嫡子,嫡庶不分,搞得威遠侯府烏煙瘴氣。
月瑤聽了這話,不期然想起了寧立軒,脫口而出,“人家不定就是真愛呢!”
向薇覺得月瑤說冷笑話的功底越來越深厚了,“跟威遠侯比起來,寧立軒倒還有可取之處。”至少寧立軒寧願不要世子之位也要娶牟青蓮爲妻,最後是牟青連自己放 棄的。而寧立軒娶了牟青連以後,雖然有了正妻,但那都是爲了平息族人的怒火,可人家寧立軒對牟青蓮就是一心一意,爲了牟青蓮跟孩子着想,人家都不近正室的 身,可不向威遠侯一般,嘴上說着愛,實際上卻是一個渣,他身邊的人都遭罪。
月瑤被向薇說笑了,“真沒想到你竟然會誇起寧立軒來。”寧立軒對牟青蓮來說,確實是情深意重,但是對他的父母來說就是不孝,對妻子來說就是無情無義,月瑤是萬分唾棄寧立軒的。
向薇笑道:”我可沒誇他。”
向薇的分析漏洞百出,月瑤本能地不相信,只是這件事的真相如何,她也沒這個心思去查。
讓月瑤意外的是,晚上安之琛突然跟月瑤說起這件事,“柳氏的死,應該不是方氏下的手筆。”
月瑤都不知道怎麼接話了,半天后月瑤將向薇的分析跟安之琛說了一遍,“我總覺得,柳姨娘不像是會拿自己的性命報復別人的人。”
安之琛頷首,“柳氏不會自殺的。”安之琛說這句話,不是疑問,是肯定。以他對柳氏的瞭解,柳氏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自殺,就算不能得到他的諒解,柳氏也不會自殺。
月瑤張了張嘴,柳姨娘不是自殺,也不是方氏所害,那會是誰下的毒手?侯府的主子也就那麼幾個,兇手定然在裡面。
安之琛見月瑤蹙着眉頭,說了一句讓月瑤驚悚的話出來,“下毒手的,十有八九是 。”
月瑤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安之琛這麼說,也是有原因的。柳姨娘那麼精明厲害,可是她卻有一個弱點,這個弱點就是安之孝。柳姨娘以爲安之孝是她的親生兒子,所以這二十年來她對安之孝是掏心掏肺的好。也正因爲如此,安之孝也就能經常接觸柳姨娘身邊的丫環婆子,他要收買一個人其實是很容易的。
月瑤不能理解,“安之孝爲什麼要對柳姨娘下毒手?”柳姨娘死了,他能得什麼好處呢?月瑤覺得這裡面疑點重重。
安之琛只道:“過幾天就知道了。”柳氏的死活他根本不在意,但是若有人想利用柳氏的死栽贓陷害他,想也別想。
月瑤想了一下,向薇的說法有些牽強,倒是安之琛的懷疑有跟有據。咳,威遠侯府,那都是一些什麼人呀!都沒一個正常人,所以說,家風真的很重要,家風不正,禍害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