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三月。三月正是明媚好時光,樹木發了嫩芽,花草也開始煥發出生機,柳絮四處飛楊。
蘭花也是在三月之間開花。月瑤蹲在院子裡觀看着花圃裡打着花苞的蘭花,那花苞上還有着幾滴露珠。
月瑤自那日認真看了麻雀的形狀以後,就開始仔細觀察身邊的一草一木,還會提出諸多的問題,這讓周圍的人哭笑不得。
可是麻繡娘聽了卻是讚歎着月瑤用心了。繡品裡的花草樹木不正是來自現實生活之中,觀察得越仔細,以後繡起來心裡就越發有底了。
月瑤聽到麻繡娘讚歎她的用心,內心暴汗不已。她這麼認真觀察周圍的景緻是爲了作畫,不是爲了刺繡。不過月瑤的畫除了鄧媽媽跟花蕾看過,並沒有讓其他人見過。連府內外的人只知道月瑤畫藝很好,卻沒見過她的畫。這也是爲什麼月環會有所懷疑。
冬晴笑眯眯地說道:“姑娘,四少爺回來了。”自從敘了齒衆人就再沒叫正少爺,而是統一稱呼四少爺。
月瑤見着廷正揹着書袋回來,有些奇怪:“現在沒到放假的時候吧?”難道朱先生有事,或者是李家有事。
如月瑤預料:“姐姐,先生也要下場,所以放我們假。”
月瑤驚訝之極:“這先生可夠奇怪的。”若是要參加科舉就應該早做準備,怎麼會等到現在快要開考了才放假。這不是白白耽擱了許多的功夫,這樣去考若是考得中才奇怪了。
月瑤很快將這些事放下了。她跟這個朱先生就見過一次,並不熟悉,平日也都是逢年過節送上厚厚的禮。月瑤想着,也許是沒把握下場試試水了。要不然真是說不通了。
本來春闈的事與月瑤沒幹系。但是因爲家裡有廷禮廷儀下場,連府內外都特別的關注。外面的消息難免會傳入連府,進而傳到內院。
月瑤開始只是當成八卦新聞聽聽,但是當她於子達這個名字的時候,渾身一震:“於子達?是不是江南考生於子達?”
月瑤對於子達這麼熟悉,是因爲於子達就是大元朝開國以來第一個三元及第的人。當年她聽說這個於子達從童試到殿試,只要有他的地方第一就沒別人的份。
月瑤拜讀過於子達會試的文章,一直到現在還記得他寫的文章。月瑤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於子達的文章寫得是真正的錦繡文章。讀過他會試文章的人沒有一個人說不好。所有人都認爲於子達三元及第是實至名歸。有了這樣一顆明珠在前,這一屆的榜眼跟探花都黯然失色,成了他的陪襯。
月瑤回憶完了以後,有些遺憾。她要是男子該多好,也可以參加科舉,考中了就可以入朝爲官,而不是像這樣這樣只能蜷縮在後院之中,每日就只能呆在這一畝三分地上。
月瑤感嘆完以後繼續練字,練字的時候突然想起於子達會試的那篇文章,剛寫了三個字,月瑤的手一抖,筆從指間滑落。
月瑤看着白紙上的三個字,整個人呆愣了。她記得於子達的文章,這不就就意味着她知道這一屆的考題。她竟然記得這一屆的考題,還有比着更震撼的事嗎?
花蕾最先發現了月瑤的異樣:“姑娘,姑娘你這怎麼了?”她感覺姑娘在發抖。這好好的,姑娘這是怎麼了。
月瑤搖頭:“沒事,我就是練字練的有些累,休息一下就好了。”反正身邊的人都擔心她練字練得走火入魔,以這個爲藉口百分百的靈驗,保準她們不會再問了。
花蕾果然不再問了,扶了月瑤回了屋子。月瑤躺在牀上,一直深呼吸,深呼吸,好半天才平靜下來。
月瑤望着屋頂,她知道這屆科考的題目,可問題是這個題目她要不要用。要用的話,如何用?這些都是問題。一個不小心泄露出去,會帶來殺身之禍的。
月瑤沒打算告訴連府的人,連府內的人除了老夫人她一個都不信任,包括老夫人,在這麼大事情面前她也不敢保證會站在她的身邊。若是一個不小心被大伯知道她是重生的,那她的下場可能比上輩子還要悽慘了,所以,連家是萬萬不能說的。
月瑤猶豫的是該不該告訴馬成騰。若是告訴了舅舅,那大表哥這次會試肯定能中。進士跟舉人那是兩個檔次,若是大表哥中了進士,前程定然是一片大好。大表哥將來當了高官,對她來說這是自然是好事,靠山越強,將來大伯跟莫氏想算計她甚至賣了她也得掂量掂量。可是受了這麼多年的正面教育,月瑤又覺得舞弊得出來的好成績不可取,不是君子所爲,爲此月瑤真是左右爲難。
月瑤在牀上翻來覆去地,怎麼也睡不着。花蕾守夜就一直聽着月瑤翻身的聲音:“姑娘,你這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月瑤搖頭:“沒事,你睡吧!”月瑤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跟舅舅說這件事。不告訴舅舅,錯過了這次機會也許大表哥這輩子都中不了進士,前程止步在三品以下。大表哥沒有強悍的實力她以後也得不到足夠的保障。可若是說了就等於作弊了,月瑤又接受不了。
月瑤想得頭都要炸了,一晚上沒睡好。早上起來的時候人還是恍恍惚惚的,就連上課也是精神不濟。
月瑤上課的時候,破天荒地第一次出了錯。月冰看着汪嬤嬤將月瑤點出來,面上不顯心裡卻是樂得不成。這半年來,他們三個或多或少都出過錯,但是月瑤一次錯都沒出過,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汪嬤嬤卻沒訓斥月瑤:“姑娘若是身體不舒服,就該好好休息,萬萬不能逞強。”自從她到連府,月瑤雖然偶爾有遲到一兩分鐘,但是卻從沒請過假,其他三個姑娘或多或少因爲身體不好等原因請過假,但是月瑤卻一次都沒有,面對這麼認真的學生,再如何嚴厲的汪嬤嬤也不忍心責罰。
月瑤也知道這個狀況不對,硬撐只會適得其反。得了汪嬤嬤的話,乾脆就請了一天假。
老夫人知道月瑤身體不舒服,忙派人去請了唐大夫過來。唐大夫給月瑤把脈,得出的結果是月瑤勞累過度,需要好好休息。
唐大夫也不是信口雌黃,月瑤確實是勞累過度。每天如一隻陀螺一般旋轉,從早上到晚上沒一刻停歇,加上月瑤心裡放了太多的事情,將神經繃得緊緊的。這次若不是因緣際會遲早得勞累過度病倒。
老夫人吩咐鄧媽媽跟郝媽媽看着月瑤,不准她再去上學。巧慧過來傳老夫人的話:“姑娘,老夫人說讓你要好好休息,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身體纔是最重要的。”
月瑤點頭道:“讓祖母放心,我會安心休息的。”趁着這幾日的功夫,好好休息一下也好。
可是已經習慣了忙碌的生活,每日習慣了練字作畫,這天沒做全身都不舒服:“你們放心,我就練半個時辰字,時辰到了就乖乖休息。”最後衆人拗不過月瑤,讓她又進了書房。
到了晚上,月瑤又翻來覆去的睡不着。這晚守夜的是鄧媽媽,月瑤試探性地跟鄧媽媽說道:“媽媽,有一件事我很矛盾,不知道當說不當說。”她覺得科考該憑自己的真本事,可是她很確定大表哥憑自己的本事是決計考不上的。她以後要倚重舅舅跟大表哥,可是舅舅會在她十歲那年過逝,能倚靠的就只有被改變命運的大表哥。所以,若是不說月瑤心裡又不安,
到底說還是不說。一邊是關係切身利益,一邊是自己的品德。哪一樣月瑤都想要,都不願意放棄,可是選擇一樣就必須要放棄另外一樣。這真的是一個非常痛苦的過程。
鄧媽媽詫異於月瑤的鄭重其事:“姑娘你說。”
月瑤微微嘆氣:“媽媽,當日娘給我託夢說的其實不僅是古媽媽跟莫氏的事,還有一件事當時沒在意。但是昨日我發現了蹊蹺,只是覺得匪夷所思不知道該不該信。”
鄧媽媽正色道:“姑娘你說。”
月瑤幽幽道:“當日孃親託夢,不僅說了古媽媽不忠與莫氏藏奸。還跟我說了馬家要敗落在程氏的手裡。孃親在夢裡讓我盡力幫扶馬家,幫扶大表哥。這也是爲什麼當日我會插手馬府內務的原因。”
鄧媽媽恍然大悟,她就奇怪姑娘爲什麼不惜得罪程氏也要插手馬家的事務,原來是夫人託夢了:“姑娘,夫人還說了什麼讓你覺得匪夷所思不敢相信的事。”
月瑤望着鄧媽媽,面色非常爲難:“娘當時跟我說了幾句話,我當時問娘這是什麼意思。娘跟我說,等我聽到一個叫於子達名字的人就明白這幾句話的意思。娘還說這個於子達是百年難得一遇的人傑。媽媽,我昨日聽花蕾說這次科考有一個叫於子達的人。他是江南有名的才子,童試第一,鄉試第一,我懷疑他會試也會是第一,甚至殿試也會是第一的。若不然,娘也不會說他是百年難遇的人傑了。”
鄧媽媽也是有見識的人,當下驚的目瞪口呆:“姑娘的意思是這個於子達會三元及第?”若是如此那可真是百年難遇的人,至少大元朝開國到現在還沒有一個三元及第的人才。
月瑤點頭:“我是有這個懷疑的。”
鄧媽媽再細細嚼着月瑤剛纔說的話,還是沒明白過來:“姑娘說的難以置信是什麼意思?老奴沒明白過來?”
月瑤面色很複雜:“媽媽,我懷疑娘跟我說的幾句話很可能事關科考,甚至有可能是科考的考題。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若是真的就該告訴舅舅,到時候大表哥一定能中;可若是假的我又怕舅舅會失望,而且萬一被人知道會出大事的。”
鄧媽媽卻沒這方面的擔憂,聽了月瑤的話笑着說道:“姑娘多心了,這件事我們只告訴舅老爺,除了姑娘跟我還有舅老爺知道,不會再有第四個人知道了,至於考題是否是真,也就賭一把,反正大少爺這科是沒多大希望的。”
月瑤還在掙扎。
鄧媽媽見着月瑤糾結的模樣笑着說道:“姑娘若怕事泄引發眼中的後果,這大可不必。老奴是一定不會說出去的,舅老爺也不會說出去的。而且這題是不是就是考試的題目還不知道呢!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姑娘,只要不是考題外泄,只是表少爺一個人意外中了,別人也就是羨慕表少爺運氣好了。想想鄉試的時候衆人也都說表少爺考不中,連先生都說沒希望,可是表少爺愣是考中了。姑娘,這就是運氣。”
月瑤期期艾艾地說道:“媽媽,可是我覺得這樣做,有違君子之道。”君子就該坦蕩蕩,月瑤覺得她現在在行小人行徑。
鄧媽媽無語地看着月瑤:“姑娘,這是夫人放心不下馬家託夢給你的,事關馬家將來,與君子之道不相違背的。”
月瑤當下釋然,這件事說出去沒有傷害到誰,所以與品德無關,所以她該選擇利益。也許因爲大表哥改變了命運,冥冥之中註定了大表哥這輩子運道極好。否則大表哥沒中舉,就算她知道考題也無濟於事,所以她不需要有心裡負擔。
月瑤又認真想了下,於子達這屆科考沒發生舞弊事件,所以她最後的擔心也是多餘:“明日去舅舅家,將這件事告訴舅舅,就讓舅舅死馬當活馬醫了。”其實這件事最好的法子是月瑤親口告訴馬成騰。要知道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危險。但是月瑤現在生病了還去馬府,這是一件相當打眼的事,等將來大表哥再意外中了,到時候月環肯定會懷疑到她的身上。
如是沒有月環之前的試探,月瑤不擔心懷疑到她的身上。但是月環上次的試探,讓月瑤心生警惕。
爲此,月瑤平日裡非常注意,讓自己儘量看上去像個小姑娘,務必不讓人看出怪異來,不給月環找到攻擊她的證據。當然,這是爲了防備萬一,月環也有把柄在她的手上,相信月環不敢輕舉妄動,最好就是兩個人和平相處。
鄧媽媽想了下後說道:“姑娘,再有幾日就要下場了,上次鄉試的時候,姑娘就給表少爺送了禮物,這次正好讓老奴跑一趟。”大表哥要下場作爲表妹表示一下,送一些東西過去也正常,加上上次也送了東西過去,所以不會惹了人的眼。
月瑤點了下頭:“大哥二哥的禮不要落了,不能讓人覺得我看中表哥,反而疏忽了堂哥。”
鄧媽媽親自去馬府送禮,只要跟莫氏報備一下就放行了。別說老夫人還在世,就算老夫人不在世了鄧媽媽要去一趟馬府,莫氏也不能攔。若是月瑤自己出去,還可以說姑娘家家不能總往外跑。現在派一個僕婦去舅家走動,再正常不過。
月瑤寫了一張紙張,也不是直白地寫,而是用了拆字謎的法子。當然,方法告訴了鄧媽媽。
月瑤自從重生以後一直都將神經繃得緊緊的,容不得自己真正放鬆。這次爲考題的事情糾結了大半天,是真累了,交代完了鄧媽媽就睡着了。這一睡,就是大半天。
月瑤生病了,自然都要來探望一下。莫氏是最先來的,不過莫氏事情多,坐了一下就走了。到如今莫氏也不再裝慈善了,因爲月瑤根本就不吃她這一套。接着月盈跟月冰三個人下了課以後也過來了。
說起來,月瑤跟大房的三個姑娘關係都不好,跟月盈上次的事以後,就一直維持面上情。月盈想改善關係,可惜月瑤聽了郝媽媽的話再不願意跟月盈有過多接觸了。
月冰在汪嬤嬤的教導之下,知道了不管內裡如何,但是在外面必須表現出姐妹情深,所以也存了交好之心。可惜月瑤都是冷冷淡淡的,明顯不願意與月冰相交,讓月冰氣結。可是她又拿月瑤沒辦法,也因爲月瑤對月盈跟月環冷淡的態度,倒是沒讓月冰多想,只認爲她就是這樣一個性子。
月環則是主動離得月瑤遠遠的,經過上次的教訓以後,她深深的感受到了庶女與嫡女的差距,而她要想自己跟姨娘還有弟弟過得好,別靠近夫人不喜歡的三姑娘。姨娘還跟她說若是想他們三個人過得好,就得討好二姑娘。討好二姑娘她做不到也不屑去做,但是不與月瑤交好這個還是做得到的。
三個先生教導四個人大半年都已經看清楚了,四個姑娘都不錯,特別是三姑娘跟四姑娘都是很聰慧的人,但是四個人四條心。在別人家那些姑娘就算感情不好但也會裝得姐妹情深,但是連家四個姑娘卻連裝都不屑裝。其中帶頭的就是三姑娘,汪嬤嬤一直跟月瑤說家族爲重,需要姐妹相互扶持,可是月瑤卻對這話一直置之不理,這讓汪嬤嬤感覺有些挫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