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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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思賢回來的時候,婉潞正在燈下仔細地把那件棉襖上的線頭剪掉,聽見他的腳步聲也沒擡頭。福姐兒已經嚷起來:“爹,娘今兒去外祖母家也不帶我們去。”

看見小女兒撅起的嘴,趙思賢走上前摸摸福姐兒的頭,瑾姐兒已經端過一杯熱茶:“爹,您先喝口茶,解解乏。”趙思賢把脫下的外袍遞給一邊伺候的雙妙,接過女兒遞上的茶:“瑾姐兒真是越來越像你娘,難怪外面人都誇你呢。”

婉潞把棉襖抖一抖,十分滿意自己的手藝,起身把棉襖往趙思賢身上搭,福姐兒聽到姐姐被表揚,自己坐不住,見趙思賢要試衣衫,跑上去幫着婉潞扯袖子。趙思賢樂了:“哎呀,還是這兩閨女生的好,會遞茶會幫人試衣衫。”

婉潞後退一步,笑了笑:“這次做的急,你就先擔待穿幾日吧。”趙思賢拍拍身上的衣衫:“除了腰寬了些,別的都恰好。”婉潞是用趙思賢去年的衣衫比着做的,這一年也不知丈夫瘦了多少?婉潞伸手去脫那件襖:“先脫下來我給你改改腰身吧。”

趙思賢搖頭示意不用,話裡不自覺帶上了嘆息:“以後你會越來越忙,這做衣衫的空就少了。”一直在旁邊站着的瑾姐兒想起什麼,從婉潞放東西的地方找了一陣,手裡就拿出一樣東西:“爹,這是我給你做的腰帶,您瞧瞧合適不?”

趙思賢眼睛瞪大:“我們姐兒越發出息了,去年還只會做荷包呢,今年就會做腰帶了?”婉潞接過腰帶給趙思賢繫上,這腰帶做的簡單,上面的花紋也是最普通的雲紋,但趙思賢還是十分高興,婉潞也笑了:“瑾姐兒,娘真是該好好誇誇你。”

福姐兒不滿意了,擠到婉潞和瑾姐兒中間:“娘,我也要學針線。”婉潞把小女兒抱起,點一點她的鼻子:“好,你和你姐姐都學好針線,等娘忙不過來的時候就給你爹和你哥哥們做鞋襪。”福姐兒連連點了幾下頭,就張嘴打了個哈欠。

婉潞回頭見坐在那的瑾姐兒也有睏意,讓雙妙叫進她們的奶媽把她們帶下去睡了,回頭見趙思賢已經把腰帶解了下來,坐在搖椅那呢。

婉潞在搖椅旁邊的小杌子那坐了下來,伸手摸一下他的臉:“這一年累了你,若不是我,你也不會這樣辛苦。”趙思賢嘆氣,手往妻子的秀髮那裡拍了拍:“你說什麼呢,就大哥這樣,我們也不會少累半分。”婉潞趴到丈夫的腿上,雙妙進來看見,忙又折了出去,輕輕地帶上門。

已快進十一月,早沒秋蟲聲音,婉潞看着桌上那點燈,只覺得身心皆疲,幸好還有丈夫陪着自己,爲了那幾個孩子當初也該這樣選擇,想起今兒淺草說的話,婉潞不由直起身:“我今兒回孃家的時候遇到淺妹妹了,方妹夫前些日子也真是昏了頭,竟然想把榮侄女許給宰相的孫子,這樣的事,傳出去叫親戚們怎麼做人?”

宰相孫子兼祧兩房的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但雖能娶雙妻,這和一般的妯娌又不一樣,畢竟嫁的是同一個男人,爭風吃醋的事情總是免不了的,宰相家又和尚書府定了親,一般人家也不願意去做另一房妻子。

趙思賢微閉的眼睜開,欠身看着妻子,見婉潞臉上全是無奈,趙思賢嘆氣之後又躺了下去:“方妹夫也甚是荒唐,這事那日我就聽說了,還有那不懷好意地來我面前恭喜,說這下府上又和宰相尚書攀上親戚,這不是給別人瞧笑話嗎?這樣的親戚,說出去氣也不順。”

婉潞站起身,給丈夫輕輕捶着肩膀:“今兒淺妹妹和我說的時候也是氣的不行,方妹夫他賦閒日子長了,未免就有些氣短。”趙思賢握住妻子的手,婉潞的手心已經漸漸乾燥,不復當年初嫁進來時那種細膩,時光如同流水,已經悄悄帶走他們身上的一些東西。

趙思賢久久沒有說話,婉潞也沒開口,直到遠遠傳來梆子聲,已經三更天了,趙思賢才站起身:“等明兒我去問問方妹夫起復的信,他這幾年也稱得上老實規矩,要能和淺妹妹好好過日子,親戚間能幫的也就幫一幫。”

婉潞嗯了一聲,眼裡帶上一絲焦慮:“要瞧着,有個什麼閒職,一年拿點俸祿就好,那些什麼肥差,保不定又出什麼亂子呢。”趙思賢點一下妻子的下巴:“我曉得,況且他那寵妾滅妻的事已經傳了出去,他也算收到點教訓了。”

婉潞雖應了,但那眉頭並沒展開,趙思賢放下那脫了一半衣衫的手,把妻子拉到懷裡:“我知道你是怕方妹夫又做出什麼事來牽連我們,他這次就算起復,也不過就是七品官,能幫的就到這裡,怎麼做官要他自己去做,到時升不了官難道還能怪我們做姐姐,姐夫的不成?”

婉潞這才大大鬆了口氣,笑着道:“瞧我家的親戚幫不上忙不說,還給你添麻煩。”趙思賢大大地打個哈欠,往牀上倒了下去:“什麼你家、我家?我們既成了親,又分什麼你我,況且你在這家裡操持家務,讓我沒什麼後顧之憂,我幫這麼點小忙又算什麼?”

趙思賢的聲音越來越低,不一會已經傳來輕輕地鼾聲,婉潞這才解了衣服吹了燈躺到丈夫身邊,聽着丈夫胸膛傳來的心跳聲,婉潞又把身子往他身邊偎了偎,摸着他那漸漸粗糙的臉,還有今日這顯得寬大了的衣衫,爲了這個家,都不容易。

趙思賢的手動一動,往下握住妻子的手,沒說什麼就重新睡去,婉潞脣邊露出一絲笑容,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只願到白髮蒼蒼那一日,伸手過去還能握住丈夫的手,而不是像別的夫妻一樣,妻子獨守空房,丈夫去和姨娘。

隨着老侯爺的孝要滿,二房四房的宅子都已經在重新修整,離的不遠,就在背後一條街,都是五進的大宅子。

葉氏那裡有水氏周氏兩個媳婦在管事,修整宅子的事和她沒有關係,依舊過來和楚夫人鬥牌。四老爺那裡就有些麻煩,四太太稱病不起,家裡的事就交給了九奶奶,可是九奶奶又是個才幹威望不足的,雖竭盡全力,也有些想不到處。

眼看着出月將盡,葉氏這邊的宅子都修整完畢,新打的傢俱已經做好,就等着油漆一干,過了年把傢俱擺設好,擇日子搬出侯府。

四老爺這邊的宅子還在那裡修整沒完,急的負責這事的九爺團團轉,這要到時候宅子修整不好搬不進去,四老爺自然會大發脾氣。

這日婉潞剛陪着楚夫人把牌桌支起來,還沒拿起幾張牌就聽到嵐雲來報九爺來了。楚夫人手裡拿着牌,嘴裡就道:“這怎麼了,他在那邊修宅子怎麼還有空跑這邊來?”

秦氏的眉頭一挑,這些日子也聽說了九爺在那邊很使不動那些下人,只怕是修整宅子遇到了麻煩,她脣角不由露出一絲得意的笑,萬姨娘已經笑了:“太太,只怕是九爺來幫救兵。”

楚夫人嘆一口氣:“哎,老八要娶了門能幹媳婦,現在也不會這樣抓瞎。”吩咐嵐雲把九爺請進來。能幹媳婦?想起當年的動議,婉潞覺得心頭開始突突地跳,怎麼也不能讓楚夫人又想起鸞娥來,這四太太雖說現在稱病,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想起來,說自己病好了,過些日子故態復萌怎麼辦?

不行,要着人去和朱氏說,要她趕緊在求親的人裡面挑一挑,看能不能給鸞娥先定下親?心裡這樣想,面上婉潞還是和平日一樣,看着楚夫人的牌就道:“婆婆,您的牌滿了。”

楚夫人這纔看了看手裡的牌,笑着說:“果然滿了,二嬸,快些拿錢來。”葉氏面上露出傷心之色:“哎,怎麼又是我輸了呢?”笑聲中九爺走了進來給楚夫人她們行禮。

楚夫人的手沒有離開牌桌,眼沒有去看九爺,只有嘴裡在問:“我聽說這幾個月,你們家裡在收拾房子,本來該是很忙,怎麼想到過來我這裡問安?”九爺知道自從上次的事後楚夫人有些看不起自己,說來說去還是怪自己太過懦弱,那頭只是垂的低低的:“大伯母,小侄從來不長於才幹,雖奉了父親的命令在修整房屋,但總有那麼些人聽不進去,小侄來這求大伯母心疼心疼侄兒,派個把人幫幫侄子。”

楚夫人這纔回頭去看九爺,見他低垂着頭一臉可憐相,嘆了口氣:“若我這裡有人,找人幫幫你也不是什麼難事,可是你瞧,你大哥那個樣子,你三哥又在邊關,你六哥做官又忙,我到哪裡去給你尋人?”九爺這纔敢擡起頭來看了看,嘴裡的聲音很小:“小侄知道哥哥們都忙,小侄是想求三嫂過去幫幫忙。”

楚夫人的眉挑起看向坐在自己對面正在洗牌的秦氏,秦氏的心開始狂跳起來,面上還要裝作個若無其事,但手裡的牌已經被她揉緊。

九爺見楚夫人沉默,急的開口道:“小侄也知道這事不該說出來,可大伯母曉得你侄媳婦雖比侄兒好一些,也要照顧家裡,那收拾屋子不光是男人的事,她顧得了這頭就顧不了那頭,小侄這才求到大伯母面前來的。”

婉潞已經笑了:“婆婆,九叔叔想也是沒了辦法,那收拾屋子,二嬸那裡除了四嬸嬸,還有五叔叔和五嬸嬸幫忙,九叔叔這裡就他一個,八叔叔又要用功讀書,預備明年的會試,總不能爲這個耽擱了考試,就他一個人,總顧得了這顧不得了那。”

楚夫人看眼秦氏:“三奶奶,你可有空嗎?”秦氏素有才幹,沒外放之前也是當家的媳婦,外放之後就被婉潞搶了先,心裡早想着要有件什麼事纔好展一展自己的才能,聽了楚夫人這一問就急忙起身垂手:“婆婆,按說媳婦也是個閒人,這又是自家人,本該幫忙纔是,只是媳婦去了,誰來陪婆婆鬥牌?”

九爺聽出秦氏已經啃了,急忙衝秦氏做幾個揖:“多謝三嫂了。”楚夫人笑了一聲:“難得你有孝心,鬥牌不是什麼大事,你就去幫幫你九叔叔。”秦氏歡喜應了,九爺又行了禮這才退了出去。

見這裡沒什麼事,婉潞也就告辭,剛走出一段路,瑾姐兒就皺眉問道:“娘,爲什麼三伯母喜歡管這些事?”因着女兒早慧,婉潞理事的時候也把女兒帶在身邊,好讓她學學,瑾姐兒這幾日見了這些管家娘子紛至沓來的請問自己娘事情,大呼管家不容易,比做針線要難的多。

聽了女兒的疑問,婉潞笑着道:“這不一樣,你三伯母的才幹,還在做孃的上面,這有才幹的人就該施展才幹才是,而不是每日在那裡消磨時光。”瑾姐兒點頭應了,但那眉頭還沒鬆開:“三伯母既然有才幹,爲什麼不讓三伯母管家呢?”

這個問題有點複雜,婉潞想了想才蹲下對女兒道:“人除了才幹之外,還有位置在那裡,到什麼位置做什麼樣的事,纔是懂事的人,你三伯母是聰明靈透人,哪裡會學那些愚蠢的人仗了自己有才就非要和人爭個高低?”

瑾姐兒的眉頭這下全都鬆開:“娘,我明白了,等女兒以後嫁人了,也要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裡,才能做合適的事。”婉潞撲哧一聲笑出來,站起身牽了女兒的手往前走:“瑾姐兒啊,娘還真捨不得你出嫁。”瑾姐兒擡頭看着她,露出缺了兩顆門牙的牙齒:“娘,可是女兒家總要出嫁的。”

這話讓婉潞笑的開心:“我的瑾姐兒真是乖巧。”母女倆往前走着,春燕迎頭過來:“奶奶,表姑奶奶來了。”前幾日方姑爺起復的事有了信,補工部主事,雖是個閒差,也好過在家閒着,看來淺草就是來道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