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是殺人的劍,人是悍不畏死的人。何歡與姜子唯驟然間向百丈紅出手,這讓在場所有人全都得呆住。
剎那間,反應過來的上官唯楓,李紈愁等人,同時抽出長劍,準備向百丈紅攻去。
他們與何歡,姜子唯不一樣,未必是想要真的殺死百丈紅,可是,支持着他們,讓他們敢與百丈紅這般巔峰劍尊對抗的,是他們死而後已也要去復仇的無盡決心與信念。
何歡的劍鋒,如同吞噬生命的毒蛇,瞬間刺入距離百丈紅不足一尺之地。也就是在劍鋒即將擊中百丈紅身軀的剎那,百丈紅的大手猛然揮出,掌心釋放出一片烏黑色的光華。
黑色的光芒形成一面守護盾牌,準確的將何歡的長劍阻隔住。出人意料的,百丈紅並沒有像是殺死那兩名普通劍修一般對待何歡,而只是出手阻擋住何歡的攻勢。
“何歡,你想報仇麼?”百丈紅的聲音仍舊很是冷酷。
擎劍直刺的何歡稍稍愣了一下,旋即鄭重的點頭。
“錯過今日,我收你做我的弟子。以你現在的實力,還不足以與六大劍宗對抗!”百丈紅冷然說道。
“噹啷!”一聲脆響,何歡手中長劍掉在地面上。
素來不會有任何情感流露的何歡,臉部肌肉不停的抽搐着,赤血一般的眸子中,流淌下兩顆豆大的淚花。
不,那不是淚花,而是鮮血。就像是何歡平素的爲人一樣,他從來只是流血,不會流淚。
“是葉楓讓你這樣做的?”何歡臉上,斑駁血淚將他的容顏襯托得煞是恐怖。
百丈紅點點頭,再次擡起左臂,擋住了姜子唯的攻勢。他的掌心輕輕一吐,將一塊玉簡擲在何歡面前。
“這是葉楓在赴約之前,讓我在事後交給你與姜子唯的。還有,上官唯楓,李紈愁,葉楓也有玉簡讓我交給你們。”百丈紅再次拿出數枚玉簡,拋擲在上官唯楓與李紈愁手中。
“姜子唯,你也是葉楓的兄弟。若是你願意,你可以選擇在場任意一名劍尊強者,拜其爲師。”百丈紅說道。
握着玉簡,一行行清晰的文字,隨即涌入何歡的腦海。
確認玉簡中留存着的是葉楓一部分的意識,極力壓制情感流露的何歡,再也抑制不住情緒,眼中不斷的有鮮紅色的血滴流淌。
“兄弟!”何歡抓着玉簡,雙膝跪倒在地,仰天發出陣陣長嘯。
他的身後,姜子唯同樣跌坐在地面上,眼中不斷有晶瑩淚花涌動。
“何歡,子唯。當你們看到這枚玉簡的時候,恐怕正瘋狂的想要爲我報仇。實際上,你們並不知道,在我決定赴約的一刻,我就已經打算用自己的生命,來化解此次這番驚天劫難。”
“我若不死,六大劍宗與諸人之間的矛盾,絕不會就此化解。而任憑事態擴展下去,絕對是一場鮮血紅城,千萬人爲之喪命的驚天浩劫。”
“你們應該知道,我不是一個甘願束手待斃的人,也不會如此不負責任的就此放棄性命。我所說的赴死,實際上只是一種我全力製造的假象。相信我,總有一日我會回來,回到你們的身邊,與你們並肩作戰,而那個時候,任何外敵都將被我們踐踏在腳下,而你們也將隨着我的迴歸,榮耀加身。”
“我知道,即便是我說會回來,可你們此刻仍然是想要爲我報仇的。何歡,子唯,相信我的話,不要爲我報仇。若是你們真的拿我葉楓當兄弟,就遵照我的安排,拜百丈紅前輩爲師,若是直至此刻,你們仍然想要爲我報仇的話,那等五年後。最遲五年,我會回來。若是五年後我仍然沒能迴歸,那你們血洗六大劍宗,我也沒有任何異議。”
信的末尾,烙印着葉楓的一縷意識。真切的感受到這縷意識中附帶的關切之情,何歡禁不住雙手掩面,痛哭失聲。
“哭出來吧,孩子。葉楓說你忍的太辛苦,一定要做回真正的自己。”同樣眼圈泛紅的百丈紅,來到何歡與姜子唯的身邊,用手掌輕輕拍打着何歡與姜子唯的脊背。
見兩個人已然不再像先前那般暴躁,百丈紅的心神如同被針扎一般難受。
葉楓交給他玉簡的時候,曾經料查到現如今發生的一切。他甚至告訴百丈紅,只要其出手阻攔衆人,何歡與姜子唯定然會與其拼命,而只要在這個時候,將玉簡交給二人,二人就會立即罷手。
事情都在葉楓的掌控之中,可百丈紅不知道浮屠山之巔的劍陣轟擊,是否也在葉楓的掌握。
即便是爲了完成對葉楓的約定,他現在也只能強忍着去浮屠山之巔查看的心思,忍痛安撫何歡與姜子唯。
“何歡,姜子唯,你們知道葉楓爲什麼要求我將你們收爲弟子麼?”百丈紅張開臂膀,攬住何姜二人。
見二人仍自低頭啜泣,百丈紅也禁不住擦拭了一下眼角流淌而出的淚花。
“葉楓說過,你們與羅虎,端木青憐不一樣。羅虎有隱王做老師與後盾,又有鑄靈師協會這個龐然大物撐腰,六大劍宗即便想要動他,也要衡量一下利弊。至於端木青憐,雖然沒有名師依傍,可是她掌控着天下的醫者,沒有人會愚蠢到去殺死醫者,而這也是端木青憐生存下去的籌碼。”
“至於何歡與子唯。葉楓說他不能像是從前一般,再放任你們自行苦修。雖然以你們的努力拼搏,也換來今日東南十國第一與第二強者的名號,但這還不足以讓你們傲笑羣倫。葉楓讓我收你們爲弟子,一方面是希望你們的修爲能更進一步,成爲更強者,另一方面,是想要給你們一個天大的依靠。也只有你們聽了他的話,執行着他的命令,他才能安心的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說到此處,百丈紅沉重的嘆息了一聲。他憐愛的俯視着何歡與姜子唯,輕聲說道:“孩子,一直以來葉楓都太累了,實力越強,他揹負的就越多。你們可以不相信我,難道還不能相信葉楓麼?既然他說一定會回來,那他就真的能做到。你們就用這五年的時間,去努力修煉,成爲無上強者,而那時葉楓迴歸之日,就是你們合力踏平六大劍宗山門之時。”
百丈紅掏心窩子的話語,令何歡與姜子唯肩膀止不住顫抖。即便是啜泣,兩個人卻全然沒有哭出聲,只是任憑淚水流淌,滑落衣衫,滴落地面。
這邊,躁動的人羣全都被玉簡安撫下來,而在浮屠山下,羅虎與端木青憐也已經衝至近前。
二人對面,是六大劍宗數以千萬計算的弟子。即便對方聲勢駭人,人羣集聚在一起形成一條望不到邊際的長龍,羅虎與端木青憐卻不曾有任何畏懼。
站在夏雨荷,秦涵宇等人面前數十米之地,羅虎與端木青憐齊齊的停下身軀。
突然間,羅虎仰天長嘯,抽出一柄匕首,直接斬碎前方的一塊巨石。
“六大劍宗的人,你們聽着。我羅虎在今日以天地的名義發誓,總有一日,我會讓你們爲今日所作一切,付出應有的代價。最遲五年,我定然會親赴六大劍宗,爲今日之事,討還一個公道。”羅虎沉聲呼喝道。
整個浮屠山與山下平原間,劍修多達數萬名,最弱的也有劍皇強者實力。而羅虎,不過是區區一個不能修煉元氣的普通人,可即便如此,他此刻說出這話,卻沒有任何人覺得狂妄。
身爲普通人又如何,先前就是這樣一個普通人,對六大劍宗發動了慘烈的進攻。此際沒有任何人會懷疑羅虎的話語,更不覺得羅虎所說的話,只是逞口舌之利的威脅。
羅虎對面,夏雨荷,趙羽霆,乃至韓濤,面部的肌肉都不由自主的狠狠抽搐了一下。
身爲六大劍宗宗主,權傾天下,威震一方的霸主,有生之年他們從未被任何人威脅過。眼下,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揮手之間都能令羅虎灰飛煙滅,可他們卻不敢也不能那樣做。
他們很清楚,殺死葉楓,他們還能以復仇作爲藉口。可若是殺死羅虎,那勢必會引發天大的紛爭,而這種情形亦是他們也不願看到,無法承擔的。
眼睜睜的被人威脅,卻不能反擊,這令夏雨荷等一干宗主,心中全都有種憋悶至極的感覺。
王澤望着羅虎,目光閃爍,心底一陣懊惱。事到如今,他突然發覺自己上當了,葉楓與他做的所謂交易,實際上全都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從羅虎等人顯露出的氣勢上,王澤並不認爲自己有資格去接管他們。
“葉楓,當日你踏上落雁山,恐怕真實目的,就是利用我,幫助你的這些朋友們說些好話吧。實際上你早就知道,你的朋友們全都桀驁不馴,根本不會對任何人俯首稱臣。”一瞬間,王澤感覺嘴角異常苦澀。
堂堂隱世宗門一宗之主,竟然被人堂而皇之的算計,卻偏偏無法怪罪任何人,這種感覺讓王澤抑鬱難平,恨不得回手抽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
“羅虎,你想報仇麼?”人羣之中,夏雨荷冷然望着羅虎,問道。
見羅虎雙目赤紅,根本不曾看自己,她冷哼了一聲。
“好,羅虎,我就給你五年時間,這五年內,我們六大劍宗絕不會插手天元大陸上的事情,我倒是要看看,區區五年,你能做出什麼樣驚天動地偉業。”
說罷,夏雨荷揮了揮手,率領其他幾名宗主以及門下弟子,向遠處飛去。
飛出數千米,夏雨荷回過頭,望了一眼神情複雜的韓濤等人,自言自語般說道:“今日這件事,會不會是我們一生中所作出的最錯誤的決定?”
夏雨荷這話像是問別人,又像是在問自己。
沒有人回答她的話,可所有人都在心中思索着,或許今日之事,他們真的是已然鑄成無法悔改的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