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顧小人傳(二)

剛開始他也是非常享受她的與衆不同的。她不愛黏人,約會都是他主動;她明言需要私人空間,他要使勁手段才逼得她一日三餐加夜宵中至少得有一半跟他一起吃;她朋友很多,每一個瓜分一點點都足夠使他的絕對地位受到威脅;她才大一,無比熱衷於學生會和社團活動,他要常常裝裝委屈才能令她放棄部分……

顧子瑜常說,人不犯賤枉少年。沈司墨終於不得不認同這句話。初初的新鮮勁一過去,沈司墨就開始生出抱怨。爲什麼顧子瑜不可以學學其他女生那樣小鳥依人,那樣溫順聽話?爲什麼顧子瑜總是像匹脫了繮的野馬,成日四處亂竄、精力旺盛?爲什麼他作爲男朋友在她日程表裡佔到的份額甚至及不上她的死黨,那個叫思屁的瘋丫頭?爲什麼……那些初相識他所欣賞的顧子瑜的不黏人、獨立、生活精彩,現下統統成了沈司墨的眼中釘。

很快契機出現了。自他與顧子瑜正式宣佈在一起之後,總有他的FANS找她麻煩。漸漸,她的室友也連帶受到波及,這種情況多了,室友也難免心生埋怨。於是她在寢室的生活就過得有些難受了。正巧張揚的女朋友——週末,住在顧子瑜同一個樓層,當她通過張揚將這些情況轉告給沈司墨時,沈司墨頓時心生一計,立刻着手去校外租房子。

至於顧子瑜,她不是一個愛打小報告的人,更不是一個肯吃虧的人。每每受到挑釁、找茬或是刁難,她的小宇宙便會本能地蹭蹭燃燒。她秉承的教條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還之。

有一次他們被張揚和週末拖去動物園,週末一到蛇區就上演驚聲尖叫、撲入男友懷抱的經典橋段。這邊廂,張揚得意洋洋;那邊廂,沈司墨瞠目結舌。只見顧子瑜盯着最大的一條蛇,兩眼放光,摩拳擦掌,差點沒流口水。

張揚問曰:“顧子瑜你確定你看着的是蛇?該不會是嚇傻了吧?”

顧子瑜白他一眼:“切,我在想啊,這麼大的一條蛇要是燉了,得要多大的鍋呀!”一時激動,聲音就難免有些大,這下可惹來了周圍衆遊客的咋舌或鄙視。沈司墨怒其不爭,恨恨地捂住她的嘴。四人在一片目光中迅速撤離。

一路上張揚還在喋喋不休,週末顯然還處於驚嚇狀態,沈司墨黑着一張臉不語,顧子瑜審時度勢,終於弱弱地道出原委。原來,她小時候着過一條毒蛇的道,雖不至死,但也活活受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罪。因此她格外痛恨蛇類,一旦見到,非想方設法弄死它。張揚和週末聞言,異口同聲呼其怪胎。顧子瑜卻說這是愛憎分明,洋洋得意地又道出幾件往事。

往事一:小學一年級和同桌掐架,打不過就用指甲抓她臉,第二天上學路上剛好遇見同桌媽媽載着同桌來上學。同桌滿臉抓痕、神情無辜地坐在自行車後座,同桌媽媽叉腰斥責顧子瑜不知輕重,於是她一個氣極就把同桌連人帶車推進路邊的田地裡。同桌媽媽忙去搶救,顧子瑜逃之夭夭。彼時正是插秧季節。

往事二:小學四年級,好不容易到了學校允許騎車上學的年紀,顧子瑜屁顛屁顛。不料上學放學路上總有一個同年級的臭男生跟她比快,兩人卯足全勁,誰也不甘被趕超。但是由於男女體力差距,顧子瑜十有八九是要輸的。每日他都要經過她家門口那條路,於是有一天她故意不去上學,等到放學時分那個男生經過她家的時候,顧子瑜猛地竄出去,利落地將一支長竹竿插進他的自行車前輪。於是,她親眼看着那個該死的臭男生連人帶車作了個完美的拋物線運動,直直落進路邊的稻田裡。彼時水稻遠遠不到收割季節;

往事三:初中二年級,去村長家蹭飯,吃飽喝足順便耍耍他家那條傳說中一頓要吃一臉盆飯的大狗。不料樂極生悲,慘遭大狗咬,還是死死咬住不鬆口的那種,到現在她左小腿肚上還有一個淡淡的牙印。顧子瑜一瘸一拐了一個多月以後才終於可以去報仇。她糾集了村裡幾個鐵桿親衛隊,又是下藥又是亂棍揮舞,終於將那條惡狗整死了。村長得知後速速趕來,雖肉痛但也實在捨不得責罵她,埋汰幾句就指揮人將大狗燉了,末了還叫顧子瑜領一份回家。顧子瑜拿着狗肉和執拗討要來的狗牙兩顆,倍兒高興地回到家,倒是她爸得知後狠狠教訓了她一頓。於是她更加把怒火轉移在了那塊狗肉上,一個人窩在廚房揮舞着菜刀將之剁成薄片。那晚的火鍋她一個人消滅了五分之四,胃痛但心情格外暢快……

諸如此類的事情實在舉不勝舉。最後動物園之行變成顧子瑜童年趣事分享大會。衆人聽得酣暢淋漓,趣不可言,同時也深深了悟到: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寧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寧得罪女人,不得罪顧子瑜。因爲顧子瑜不僅是女人,更是小人。顧小人的名號就此打響。

話說顧子瑜與沈司墨之FANS大PK中,顧子瑜單槍匹馬,越戰越勇,最後竟全身而退,這又不得不教沈司墨大嘆,何其不幸攤上了個母夜叉。但戲謔之餘,他其實是十分心疼與內疚的。心疼好解釋,內疚則是因爲,一開始他不知道她受了委屈,知道後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利用這場風波。

沈司墨不愧是學金融的,最最擅長分析利弊,然後從中得出最大收益。一方面,他不願顧子瑜受委屈,另一方面,當他知道她有本事反擊時又變得十分樂見這場鬧劇繼續下去。他想的是,讓她在外受點兒挫折也好,磨磨她那倔頭犟腦、橫衝直撞的死小孩脾氣,等她受不住了,他再適時出現,幫她解決所有麻煩。這樣她才曉得他的重要性,纔會學着多依賴他一點。果然,顧子瑜也實在有些疲於應付了,沈司墨抓準時機趁虛而入,於是兩人還算順利地達成了合租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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