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最後一天了。顧子瑜的心情恁的好,連臨時接到通知一天之內要連錄三場節目,她也是言笑晏晏地滿口應承了下來。天!誰不知道顧子瑜是出了名的懶惰胚,別說是連錄三場了,就是平時讓她換個班她都要抱怨連連。
這麼個稀罕事,頓時激發了整個辦公室的八卦潛質,衆人紛紛討論着顧子瑜不同尋常的任勞任怨,麥芽更是一個勁兒地逼問她是不是昨晚酒吧豔遇了。
正好李商別來找她,聞言,斜眼乜着她:“小姑娘,你這可真真是不道德啊!怎麼,鼓勵她紅杏出牆?嘖嘖,這話要是給他們家那口子聽到可還得了?非得把這廣電大廈鬧得雞犬不寧不可。再說了,你指望她紅杏出牆?可她是喇叭花呀!”
顧子瑜死命強忍,才能不蹦躂起來一掌拍死李賤人。笑話,他不過是難得來串個門,有必要因他毀了自個兒的形象麼!詭異地笑笑,簡直有些咬牙切齒。“對啊,我哪能紅杏出牆?我不要命了麼?”
“是啊是啊,我看你八成已患愛情恐懼症。也是,某人這輩子就談了那麼一場戀愛,還搞得傷筋動骨,頭破血流,差不多賠了小命。這會兒蒼天垂憐饒你僥倖未死,誰還敢往火坑裡跳?所以縮頭縮腦,虛情假意,只圖安穩,荼毒他人……”
“咔!”顧子瑜瞪着眼睛打斷他的冷嘲熱諷。“李商別,我說你吃飽了飯沒事幹是吧?還是嘴巴生鏽,特意跑來廣電大廈秀你的綿裡藏針、字字珠璣?生怕全國人民不曉得你李大才子口才了得?”噼裡啪啦了一陣,卻見某人並無反應,反倒是悠然地喝起她新泡的咖啡。一把奪下,恨恨地白他一樣。“滾滾滾!沒事泡你的法國妞去!要實在是閒得受不了,我倒是建議你拿璐璐那笨蛋的芳心練練腳,乾脆狠狠踩死了一了百了,省得人家好好一姑娘半死不活空中吊着。你無所謂,我可看不下去了!”
說起璐璐,李商別也有些惱羞成怒,但還是穩下心神,斜睨她一樣,閒閒地開口回敬。“嘁,你自己還不是一樣?我再怎麼也好過你,至少我沒有給人家半星末點的希望,早死早超生懂不?”
“是嗎?那你幹嘛不給那法國妞一個早死早超生?信不信我現在就去跟她說,她不過是你的障眼法,是你李某人爲了不正視自己的內心而找來的浮木?”顧子瑜也不是省油的燈。
李商別威脅她:“你敢?!我僱人天天24小時在廣電大廈門口詆譭你形象!”
“KAO,有你這麼賤的賤人麼!”顧子瑜氣極,咻一聲竄到他面前,叉腰怒視。
“小姐,你認識我多少年?今天才知道我陰險狡詐?”李商別一臉無賴,斜睨她一眼,再接再厲,“算了,還是別花那冤枉錢了。你什麼時候有過形象?”
顧子瑜這才發現他們這是在辦公室,低頭看看自己的潑婦相,再擡頭看看衆人驚得突出的眼球,大囧,恨不得拿腳抽自己。“好啦好啦,您尊駕蒞臨,究竟有何貴幹?”
李商別也意識到不能再自損形象下去,忙正經道:“你不是說Dennis明天來?什麼時候到?”
說起Dennis,顧子瑜也立馬笑得燦爛。“嗯,終於盼到了。害我過了個極度失望的聖誕,咳,不過算了,誰叫他被選去參賽了呢!”
“瞅瞅,瞅瞅,你兒子聰明,又不關你啥事的嘍?Dennis那可是遺傳他爸的!”話音剛落,只見對面的笑顏迅速黯了下來,李商別自知踩中了她的軟肋,忙笑嘻嘻地岔開話題,“還沒說呢,到底幾點的飛機?”
“明早十點,到時我去接他。你要不要一起來?”顧子瑜勾勾脣角,回道。
“哦?蔣慎言呢?”
“他有點事,前兩天剛出差,南非,估計沒一週回不來。”顧子瑜聳聳肩,自己都沒注意到口氣多麼輕鬆,像暫時放下了肩頭重擔。
李商別饒有深意地看她一眼。“那好,明早九點我來接你,中午一起吃飯。”
送走了李商別,顧子瑜又被辦公室的鶯鶯燕燕圍攻了好一陣子,個個揪着她打聽方纔那帥哥的來路,只差沒逼問生辰八字了。顧子瑜暗翻白眼,這就是她一直以來禁止李商別來這裡看她的最大原因。幸好節目時間到了,顧子瑜幾乎是落荒而逃。
多美好的一天。下午六點,錄完節目出來,先去茶水間衝了一杯立頓奶茶。正在糾結晚餐吃什麼呢,突然又被通知去會議室集合。顧子瑜只得翻個白眼,叼起一塊奶油蛋糕,手捧卡通杯就往會議室衝去。
行至門口,發現裡面一派安靜,顯然會議已經開始了。顧子瑜吐吐舌頭,暗暗從後門溜進去,找一個最偏的角落坐定,開始喝起奶茶。
“既然都到了,那麼我們就開始吧。各位,真是不好意思,這麼緊急將大家叫來開會。主要是年終尾牙的事,想必大家也有所耳聞,今年我們打算和XX衛視合出一臺慈善晚會。很榮幸地,我們請到了瑞仕集團作爲本次晚會的主要贊助商。今天瑞仕的總裁沈先生更是親自蒞臨我們廣電大廈參觀洽談,實在蓬蓽生輝。那麼,我們有請沈總說幾句。”
臺長還在滔滔不絕,顧子瑜已經一口奶茶嗆在喉管裡,捂着嘴巴沉沉咳嗽着。瑞仕……沈司墨……天哪!這世界是徹底瘋了。
沈司墨從她進門的一剎那起,眼神就直直鎖住了那一道倩影。她還是老樣子,黑色牛仔褲,下半截塞在米色雪地靴裡,明明打着暖氣,她還是十分怕冷似地微微地跺了跺腳。加長的淺米色內絨長毛衣外套,帽子上一圈毛茸茸,他甚至可以想象她戴上以後愛斯基摩人的造型。脖子上套着深紫的圍脖,一邊喝奶茶一邊咬那塊五顏六色的奶油蛋糕。低着頭,做賊似的,一不小心奶油就蹭到了鼻尖和圍脖上,忙懊惱地拿手指去揩圍脖上那一點奶油,抹乾淨了,又嬌俏地一笑,頗有些得意的神色,渾然不知鼻尖上的一星末點兒奶油正在搞怪。
唯一變化的就是那頭半腰長的黑直髮燙成了大波浪,顏色深棕,不過也是近乎黑的那種。頭髮蓬蓬的,使得整張臉看上去更只有巴掌大小,襯得兩隻眼睛更加的大,近乎一隻圓,墨色眼瞳的比例又重,像個孩子般。當她看着你的時候,如此專注認真,清澈流光,你會覺得全世界就只剩下這麼一雙眼。心情不壞的時候,總是嘴角帶笑,那笑容,真是蠱惑人心,教人再也逃不脫這魔咒。
沈司墨深深地,貪婪地注視着這魂牽夢縈的身影。只見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從自己的世界掙出來,擡眸的一瞬間,正好與他四目相對,愣了好幾秒,又迅速別開眼去,慌張地四處亂瞟,像受驚的小鹿斑比。
於是,他滿意地站起來,嘴角的笑那麼那麼沁心怡神,熠熠生輝。“各位好,我是瑞仕的沈司墨。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王臺長已經將始末交代得很清楚了,不是嗎?呵呵,我這次來滬,純粹是處理點私事,順道就過來參觀一下廣電大廈。正好年末呢,這不,已是晚餐時間了,不知諸位是否賞臉,由我做東去吃個便飯?”
顧子瑜簌地擡起頭,眼帶微怒地環視一週,發現除了自己,其他無一不是臺裡的相關重要負責人。天哪,她分明是被設計進了圈套,而罪魁禍首……於是,她挺直脖子,狠狠地直視過去!
他穿一件D&G深灰色休閒西服,略降了幾個色調的襯衫,斜紋領帶,黑色長褲,高大精瘦的身材將一襲深色系服裝演繹得頗爲霸氣,加之賞心悅目的長相,長身玉立,袖口挽起一截,現出輕瘦的腕骨,手指修長,優雅但蘊涵力量,整個人深沉中又隱隱帶着不羈。
顧子瑜回國後,甚少在公衆場合見他,自是被他這番外交形象小小地震懾住了好一會兒。彼時,他濃墨般的眼眸往她身上掃來,定格,燈光下他的眼睛深不見底,卻分明又是爍亮如金。她突然就想到了《大明宮詞》裡太平公主初遇薛紹的那個畫面。元宵夜,月上柳梢頭,花市燈若晝,車如流水馬如龍的街頭,翩翩美男子生生闖入視線,只一眼,僅一笑,於是便有了後來的愛恨情仇,糾纏一世。
顧子瑜一晃眼,本能地閉上了眼,一瞬間,眼前鋪天蓋地的紅。恍惚間,只聽衆人歡呼離席的熱鬧。待到人聲鼎沸消散,她才睜開眼睛,卻見那人近在咫尺。下意識地,她往後退去,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尖銳的刺響,驚得她渾身一凜。
沈司墨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怎麼?一個月不見罷了,避我如洪水猛獸還是蛇蠍瘟疫?顧大膽何時變得如此膽小了?”
顧子瑜站定,迅速甩開他的手,後退數步,拉開距離,這纔開口,語氣盡量地不鹹不淡。“沈總大忙人一個,何必紆尊降貴與我這小人物過不去?有那閒工夫,不如回家好好陪伴你那如花美眷。我還有事,失陪了。”說罷,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