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擋在身前,蔣誠不敢往前走,只能繞到牀的那一邊,捧起一然的手,她的手背上還插着吊針,冰涼冰涼的,太讓人心疼。
“大海。”柳葉輕輕喊了聲丈夫,示意他先出去,清歌和可欣也跟了出來。
陸大海感激可欣給女兒安排這麼好的病房,說已經很晚,天都黑了,她們都是年輕小姑娘,應該早點回去。
在一然爸爸的堅持下,清歌和可欣被送上了出租車,看着叔叔在路邊招手道別,清歌嘆道:“叔叔很疼一然,一然結婚的時候,等着爸爸送她上紅地毯,卻找不到人了,我到處找,看見叔叔坐在她的更衣室裡抹眼淚,這是多捨不得啊。”
可欣問:“你爸爸呢?”
清歌笑道:“我這種老早就離家出來打拼的,自己都不能在跟前孝順爹媽,還盼着他們怎麼疼我?我很想得開的,而且我弟弟有出息很疼我,我爸媽也關心我,各家有各家的不同嘛。”
可欣點了點頭,她今天竟然主動給爸爸打電話,她真的不記得上一次主動給爸爸打電話是幾時,而爸爸二話不說就替她安排這樣那樣的事,竟然當天就把人逮住了。
“對了,賬目就快查清了,問題很大。”清歌嚴肅地說,“現在是複查的第二遍,如果沒出差錯,這上面可能有人貪了七百三十九萬一千八百零三元。七八百萬對你們銀河來說可能只是九牛一毛,但這纔剛剛是物業維護裡電梯維護這一項,整棟大樓還有很多要花錢的地方,再有,就是你們的各項產業了。往大了去就不是我一個人能算清楚的賬,你要做好準備,牽扯出問題的話,你們銀河的聲譽會受到重創,你最好和你爸爸商量一下,再動手。”
韓可欣冷冷一笑:“零三元你都能算出來?我知道了,我爸爸剛在電話裡說,他馬上回國。”她嘆了口氣,“銀河的事不是朝夕能解決的,你放心我有準備,現在是一然的事,我很擔心她。”
清歌說:“那天你走後,我問她出了什麼事,她說太丟臉了對誰都不想說,叔叔阿姨應該也不知道,她婆婆大概知道一些,畢竟在一個小區裡住着。長輩們肯定想弄清楚事情,一然爸媽我不擔心,就怕她婆婆顛三倒四。”
韓可欣問:“一然這麼可憐了,她婆婆還要鬧?”
清歌生氣地說:“她第二次小產在月子中心養身體,我帶着歡歡去看她,遇見她婆婆,你猜她婆婆說什麼。說我這種不想生的倒是生了,想生的卻生不出來。我當然不會跟一然說,她肯定要氣死了。”
韓可欣搖頭:“不可理喻。”她忽然想起一個人,問道,“白紀川呢,去看了監控後沒再回來嗎?”
病房裡,蔣誠坐在病牀上,一然靠在他懷裡,只有老公的胸膛能讓她踏實下來,其實他們什麼話都沒說。事情很簡單,不需要什麼解釋,必定是鄭莉音爲了報復她,讓她表弟來打她,只是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她一摔,把孩子都摔掉了。
爸媽回到病房,告訴一然他們把清歌和可欣送走了,知道今晚肯定是蔣誠陪着,他們也先回去,明天一早再來。
“我送送爸媽。”蔣誠把一然放下,陸大海表示不用了,可蔣誠也不敢怠慢岳父岳母。
其實老丈人有滿肚子的話和火氣要衝着女婿來,搞出個女人的事,那肯定就是女婿有問題,可是看見女兒睜眼就喊老公,看見她這麼安寧地依偎在蔣誠懷裡,爸爸知道,只要他們夫妻還好好的,他就不能多嘴。
蔣誠再回來時,一然問他餓不餓,硬是看着老公吃了點東西她才肯睡,睡前抓着蔣誠的手,要蔣誠躺在她邊上。這一夜,一然因爲太累和藥物作用,睡得很踏實,可是蔣誠整夜不眠。
第二天一早,岳父岳母就來了,蔣誠就回家拿一些自己和一然的替換衣服,好在是週六,不用擔心公司裡的事,而他這才發現手機早就沒電了,到家一充上電,各種電話信息飛進來,他沒時間去看,但手機很快就響了,是媽媽。
“兒子,你和然然昨晚都沒回家嗎?”
“然然出了意外,現在在醫院裡。”蔣誠說,“媽,然然喜歡吃你包的餛飩,你做一點,我一會兒過來拿。”
“出什麼意外了?”王梅問道,竟然連她都想到,“是不是那個女人又找來了……”
但電話被掛斷了,兒子根本不想回答她。
蔣誠過去拿餛飩時,王梅和蔣盛昌都準備好了,要跟他一起去,王梅說:“出了事我們不露面,親家會怎麼想,嘴巴上不說心裡也要有想法的,你就帶我們去一趟,我不會多嘴的。”
蔣誠無奈地說:“你千萬別多嘴,媽,我求你了。”
看見公公婆婆出現,一然並沒有太反感,又不是他們把自己推下樓的,婆婆給她包了大餛飩,可惜她現在沒什麼胃口,王梅也沒說什麼。就是看了看這病房條件這麼好,心裡有數要好幾千塊一晚上還不算醫保的,離開病房後和老公嘀咕:“他們家也太不像樣了,既然人沒事,住這種病房燒錢啊。”
再回來時,一然睡着了,她不經意地看見掛在牀頭的病歷卡,上面寫着“妊娠中止”,王梅愣了愣,看向親家母問道:“這是……”
柳葉悲傷地說:“然然把孩子摔掉了,懷了一個月多,她自己也不知道。”
王梅瞪大眼睛,剛要張嘴,兒子衝了過來,把她直接拉出病房,一面把爸爸也叫出來,讓他帶着媽媽回家。
“你們沒事別過來,這裡什麼都好,不需要你們。”蔣誠說,“等事情過去了,我會向你們解釋的,現在讓然然好好休息。”
王梅哪裡肯聽,正要發作,看到陸大海洗了杯子從走廊那邊過來,她一向是有點怕親家公的,就訕訕地閉嘴了。可蔣誠還是聽見她輕聲囉嗦着:“這麼大的人了,自己懷孕不知道嗎,她就是作啊。”
陸大海走過來,什麼話都沒說,徑直轉進病房,蔣誠把爸媽打發走,進門後,聽見岳父冷冷地說:“別怪我不客氣,蔣誠,這段日子我和然然媽媽會照顧她,你爸媽就不要操心了。”
蔣誠滿肚子的無奈,也只能點頭。
一然醒過來,正好看見老公在被爸爸說,心裡特別不是滋味,之後就發脾氣要爸媽也回家去,說等蔣誠上班了再讓他們來。
爸媽走後,她笑眯眯地拉着老公的手說:“有我在,別怕,我爸爸說你,我就罵他。”
蔣誠的心很痛,然然醒來後就沒哭過,還會努力笑着說她沒事,怕爸媽擔心,怕自己擔心,可背過人她一定哭過,眼睛總是紅紅的。
“然然,對不起。”蔣誠哽咽了。
他這樣子,一然當然就忍不住了,同樣哽咽着,擡起插着針頭的手摸摸老公的臉:“我這樣慘是慘了點,可這下太平了,那個人她不會再發瘋,你可以不用擔心了。”
但是從警察那邊傳來的消息,是說鄭莉音一口否認她唆使表弟報復陸一然,崔大龍也咬定是他自己跑去打人的,鄭莉音已經被放回家了。
她回到家看着客廳裡被表弟弄得亂七八糟的沙發,和隔了一天已經餿掉的食物,無力而冰冷地笑了。
手機響了,是媽媽打來的,她掛掉又打來,掛掉再打來,最後她把手機砸了。
走進房間裡,她的工作臺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圖紙,誰能想象這麼一個簡陋的房子裡,住着一個才華橫溢的建築設計師呢。坐在桌前,打開一張有一張圖紙,忽然開始撕,用力地撕拼命地撕,手指都割破了,鮮血染在她曾經日日夜夜的心血上,毀了的不是她的圖紙,是她的人生她的夢想。
苟延殘喘的手機又響了,她木愣愣地站起來,蹲在地上看,還是媽媽。
“小賤人,你爲什麼不接電話?大龍是怎麼回事,警察打電話來給你三姨,說大龍被抓起來了,怎麼回事?”媽媽在電話那頭,急得恨不得順着電話過來掐她的脖子。
“我和你三姨明天就來上海,你來火車站接我們,聽見沒有?”媽媽急躁地說着。
鄭莉音癱坐在地上,高燒一場後的她很虛弱,什麼力氣都沒有,這個世界沒有人在乎她,也不會有人心疼她,她甚至沒有朋友。
忽然想起了什麼,滑動着開裂的手機屏幕,找到了那個她存進手機後,一直沒再打過的電話。
電話通了,她拿出曾經的溫柔嫵媚:“秦少,是我,莉莉……”
一天又很快過去了,天黑時,外出聚餐路過兒子家的白美香和丈夫上樓來看了眼,兒子家裡已經在打包了,不過也就兩口箱子的事,白美香隨手翻了翻,問:“要去多久?我還以爲你留在上海不走了。”
“快的話兩三年,不過那邊要是好,我可能就留下不走了。”白紀川說,“我會經常回來看你們的,別想我。”
美香嘆氣:“誰稀罕你啊,我從來也不想你的。”但是說着,她避開丈夫,拉着兒子故意壞笑着問,“告訴媽媽,你是不是爲了躲開那個女孩子,才決定離開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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