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宮中應對

宮人們行事自有章法,侍奉皇后的女官將事情吩咐下去,眼見着立政殿附近的大花盆便都搬走了。餘下的花樹不好移動,衆人便將花朵都剪了去,拿布袋裝了再送出去。不多時,滿院的奼紫嫣紅便都消失不見了,只餘下一片綠意,看着卻也清淨喜人。

而後,三位金枝玉葉便領着崔家諸人到側配殿中歇息。因都是親戚,也不必刻意迴避,宮人們便將屏風撤下去,又端上漿水點心鮮果等。衡山公主在別院飲慣了茶,又對煎茶、泡茶都頗感興趣,便讓人拿了茶具過來,說要煎茶。

晉陽公主靠在憑几上,悄悄地與坐在她身側的王玫說起了話:“方纔……因阿孃病得比我重些,所以更聞不得草木香氣?”

“並非香氣之故。”王玫低聲解釋道,“草木開花之時,花朵中含有極細小的粉狀之物。離得近了,這些粉狀物便容易吸入體內。脂粉、薰香、楊柳絮亦是如此,會使呼吸之氣不再潔淨。尋常人尚且無妨,皇后殿下、貴主的氣疾卻最受不得這些。”

“內廷幾個池子邊都種滿了柳樹,花木也十分繁盛。仔細想想,這大內之中竟尋不出一個適合阿孃養病的宮殿。除非將花木都移了,栽些松柏翠竹,但怕是阿孃又會覺得太過耗費人力,定是不允的。”說到此,晉陽公主嘆了口氣。

“確實哪裡都不合適。”衡山公主聽了半截,也撅起嘴抱怨道,“便是不移栽什麼花木,這大內也住不得。已經入夏了,哪一處宮殿不是悶熱潮溼?放再多的冰盆也不覺得舒服。每到這時候,連九阿兄都會生病呢!我覺得,阿孃倒不如帶着咱們去驪山行宮住些日子。若覺得驪山行宮太遠,還有阿公(唐高祖)曾住過的太安宮呢!”

“胡鬧。”李治便失笑道,“自阿公去後,太安宮久未修葺,阿孃又哪裡住得?”

“正因爲久未修葺,趁着修繕的時候將草木都換了才合適。”衡山公主接道,“若不是真定姑母別院裡也有花木,我還覺得咱們乾脆在真定姑母別院中住下最便利呢!橫豎姑母早上也答應了。”

李治搖了搖首:“我就知道幼娘你必是忘不了這事。姑母照顧你們這些時日已經累得很了,且教她歇息一陣罷。”

崔滔忙接道:“大王、貴主言重了。阿孃一向喜歡熱鬧,天天都希望多些人陪她一同消暑解悶。兩位貴主不論何時過來,她定然都只有歡喜的。”

崔淵也道:“修繕太安宮,或者繼續建大明宮都合適。由大王與貴主們提出來,只爲盡孝讓皇后殿下安心養病,想來宰相們也不至於不肯成全。”大明宮是聖人爲了孝敬先帝而建,先帝薨之後,便停了工。如今又因孝心而再建,也是一樁佳話。

“子竟說得是。”李治略作沉吟,卻又苦笑道,“但此話由我、兕子、幼娘來說卻不合宜。須得讓太子阿兄領頭上摺子,我們一衆兄弟姊妹再跟着陳情纔好。”

崔淵與崔滔聽了,自是能夠領會他的謹慎之處。王玫也不由得再一次給他的出衆情商加分——若是太子、魏王得知這個主意,肯定是不願意與其他兄弟姊妹分享的。只是,晉陽公主與衡山公主這兩位心疼兄長的卻很是不忍。晉陽公主便又轉移話題道:“太安宮、大明宮修繕都需不短的時日。阿孃在立政殿中已經住了這麼些年,眼下就換一換地方休養,說不得便能好起來了。”

王玫也贊同道:“貴主說得是。皇后殿下若是每天推窗都能望見好景緻,說不得心情也能開闊許多呢。”長年累月在一處養病,所見所聞都是再熟悉不過的景色,便是再華美恐怕也像個囚籠一般。若是換了環境,心情好了,病情自然也會有所緩解。“至於花木,夏秋冬三季總比春日好些,稍加註意也便是了。”

這時候,紅泥爐子已經生起來了。衡山公主、崔蕙娘、崔芝娘便涌過去試着煎茶。畢竟此前煮茶只是比丘們常做之事,頂多有些世家郎君們效仿一二,小娘子們卻是從未試過的。因此,她們做起來雖是有榜有眼,但到底還欠缺些風韻。

於是,李治便笑道:“幼娘,你們還須得再學一學,且看我和子竟、子由的罷。”

說着,他們三人便挽起袖子煎起了茶。

這三人中,崔淵自不必說,舉手投足風雅無比。王玫本便存了讓他這位名士推廣煎茶、泡茶的心思,他心領神會,自然做得無處不優雅中帶着瀟灑。旁人光是盯着看他的動作,便是一種享受了。每向外人展示一回,便能引得衆人拍手稱讚,恨不能立刻效而仿之——李治便是其一,如今也已經算是學成出師了。崔滔自身條件本便得天獨厚,如今又有心一改紈絝子弟的形象,學得亦是相當用心,舉止也格外有幾分味道。便是李治,雖學得晚了些,但對這種“風雅之道”亦很有天分,瞧起來也十分賞心悅目。

兩位小公主、崔家諸人看得都讚歎不已,各取了他們煎的茶喝了。

王玫便發現,煎茶果然還須技藝。至少,崔淵、崔滔、李治煎出的茶,便不像她自己煎的那般苦澀,飲起來也另有一種風味。且也不是她自誇,崔淵不但煎茶時風度出衆,連煎出的茶也好喝一些。

“阿爺,我也想學煎茶。”崔簡躍躍欲試道。

“我也學,我也學。”崔韌亦是不肯落後。

衡山公主見兩個小傢伙都抱着自家阿爺的手臂不放,心裡也有些吃味地拉住了李治:“阿兄教我!我學了,也好日日煎給阿爺、阿孃喝。”

實在拗不過幾位學生求教的懇切之情,李治、崔滔、崔淵便現場教學起來。一教一學也頗爲得趣,連晉陽公主、崔蕙娘、崔芝娘也忍不住跟着動起了手。王玫與李十三娘只在旁邊笑吟吟地看。

忽而,便聽殿外道:“這是什麼味道?彷彿在哪裡聞過?”

衆人便暫時停了下來,崔家諸人行稽首大禮,李治、晉陽公主、衡山公主也拜下去。

聖人自殿外走入,瞧見中間的紅泥爐與旁邊的茶具,恍然大悟:“這不是煮茗粥麼?怎麼聞起來卻不像?”

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也隨後走進來,答道:“這卻不是茗粥了,而是單隻煎茶或泡茶呢。連道醫、佛醫都說,煮茗粥於養生無益,如此作單方飲用,纔可調理腸胃、消食清熱。加了紅棗、人蔘或配上曬乾的花飲用,又各有補血益氣驅寒之效。”王玫與青光觀觀主討論出的飲茶之法與養生緊密相連,也獲得了諸位道醫、佛醫的認可。崔家上下都已經改爲飲茶,真定長公主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推廣的好機會。

聖人頓生好奇之色,便道:“你們誰會煎茶?都煎來與我飲一飲。”

於是,不論是剛學會的或是已經能當先生的,都各自忙碌起來。只有王玫、李十三娘安靜地跽坐在側。真定長公主仔細一瞧,便捂嘴笑道:“還沒學會呢,倒是在阿兄面前顯擺起來了。”她說的是崔簡、崔韌。崔簡倒還算好,崔韌畢竟年紀小,便是粗粗學了一遍,亦是錯漏百出,只能時不時回首去望自家阿爺。崔簡在一旁看不過去,便幫他一起做了。小兄弟兩個你碾茶、我燒沸水,倒是合作無間。

聖人看着兩個小傢伙也歡喜,又見自家兒女之間亦是溫情無比,更是十分滿意:“也不知你們是如何想到這煎茶、泡茶之法的。前些日子你生辰時,往宮裡送來的宴席也很不錯,連觀音婢用着都覺得很好。”

聖人嗜甜食,尤其遣人自天竺學了製糖之法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但無論什麼總是過猶不及,真定長公主進獻宴席時便格外吩咐王玫想了一想。於是,王玫就教廚下做了些偏純天然的甜食,如棗泥、豆沙、芋泥、薯蕷(山藥)泥等做的蒸餅、烤餅、煎餅之類。只是紅薯、土豆、南瓜等如今都還在美洲待着呢,不然能做的更多,口味也更甜,連糖都不需加了。順道若能將辣椒、玉米、西紅柿等好物都移栽過來,大吃貨國度的繁榮興盛便指日可待了。

“阿兄、阿嫂若是喜歡,我便將食方都獻上來便是。且說這茗茶,方纔道醫也與你診了脈,說你腸胃也不好,又有風疾,正該多飲些茶呢。只是,煎茶味道太重,天天喝泡出的茶飲纔好些。”真定長公主應道。其實觀主還說了許多,比如控制葷腥與甜食等,但一時間聖人怕是捨不得這口腹之慾,她便不再多提。私下與晉陽公主、衡山公主、晉王說一說,讓幼子幼女成天看顧着提醒一番,便又是孝心可嘉了。

聖人撫須微笑,頷首道:“雉奴(李治)、兕子、幼娘正好天天泡茶與我喝。”

“耶耶嚐嚐。”衡山公主立即送上自己煎的茶。晉陽公主與李治聽了姑母的提醒,煎完茶之後,又泡了幾盞茶。

聖人喝了,感念於兒女們的孝心,自然是交口稱讚。待他又嚐了嚐崔家諸人的茶,便也粗略能分出高下了,滿面慈祥地道:“子竟爲上,子由、雉奴中上,兕子爲中,幼娘並小丫頭、小兒郎們還須多練一練手纔好。”

雖是滿堂歡樂,但聖人既然來了,混作一處也不合適。晉陽公主便起身道:“耶耶,兒與幼娘帶着姑母、鄭夫人、表嫂、表妹們四處走一走。正好姑母也有一陣不曾入宮了,還想讓姑母也看一看兒與幼孃的課業呢。”

“去罷。”聖人便道。

待一衆娘子們都離開後,他便略微放鬆了些,靠着憑几,環視着仍留在殿內的李治、崔滔、崔淵及崔簡、崔韌,挑眉笑道:“子由,聽說你近來都在尋訪藥王?可尋着了什麼行跡?”

崔滔回道:“已經問着了些人。不過,聽聞藥王隱居太白山中,已經有些年頭不曾下山了。就連師從他的那些弟子也與他一般性情,只推說要侍奉師父,都不願出山入京城。”藥王孫思邈是出家爲道之人,好無爲清淨,不願入世也情有可原。

聖人撫了撫長鬚,嘆道:“當初召見藥王時,他便百般推辭官爵,只願鑽精醫術,還想著書立說。那時我也未曾想過,觀音婢的病勢竟如此沉重。大郎(李承乾)、青雀(李泰)都曾遣人尋過他的蹤跡,卻遍尋不着。”

“也是孩兒平日遊手好閒,有足夠的時間盯着底下的僕從、部曲去做事的緣故。”崔滔搔了搔頭,作出羞窘之狀,“不瞞舅父,孩兒已近而立之年,也不想再糊里糊塗下去了。原想讓阿孃出面向舅父求個一官半職,卻被阿孃堵了回來。說是若連此事都做不成,她也沒有臉面向舅父說求官之事。”

聞言,聖人笑了起來:“我的外甥想上進,她這當阿孃的還壓着你不成。子由安心罷,不論此事成與不成,舅父都保管給你尋個好職缺。”說罷,他又看向崔淵,笑道:“嘖,最近子竟倒是名氣頗盛了。崔子竟崔四郎書畫詩賦三絕的名聲,連我都聽說了。雉奴(李治)還與我看了你送給他的書帖與畫,確實大有進益。如何?過了這麼些年,可改了主意,想入朝了不曾?”

他說話間十分親切,便像尋常人家的長輩一般。崔淵回話的時候,也帶了幾分隨意,語中卻是絲毫不失禮:“如堂兄所言,年紀到了,便也有心爲聖人、爲天下萬民分憂一二了。只不過,家中兄長都是門蔭出仕,阿爺、叔父見臣略有些微名,便都想讓臣爭一口氣,去試一試考進士科。臣也想與天下名士競逐一場,也好教自己知道分量幾何。”

李治也接過話,補充道:“每回我去姑母別院中,都見子竟捧着時務策看呢。說是下個月他便要去考縣試了,如今正好在家中日日溫習。”

聖人不由得放聲大笑起來:“好!好!好!你阿爺、叔父都有心了!你雖爲狂士,到底心性在那裡,不卑不亢,不驕不躁。不錯!不錯!也且教我瞧瞧,崔家能不能出一位狀頭!”

見他高興,幾人便都微微笑了起來。崔淵更是神色微鬆:在聖人面前過了明路,且不論吏部考功員外郎范陽郡公與他們家結交緊密,便是換了人主持這貢舉之事,他的狀頭大概也跑不掉了。不過,省試的時務策須得作得更好些方可——畢竟,以他對聖人的瞭解,一時高興起來,大有可能直接將他的卷子扔給房相、魏相、趙國公(長孫無忌)等重臣看。他可不能讓自家阿爺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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