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篇外(下)

與父母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是我們這生都逃不開的必修課題。

肖弦已經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和爸媽談過心,甚至真心的微笑過一次了。

特別是獨自面對父親時,除了憤怒與不解, 他很難再想起別的什麼東西。

這天週末的午後, 肖弦正獨自在家彈着鋼琴打發時光, 肖其峰卻意外的從外面回來, 看似無事的坐在兒子旁邊靜靜聆聽。

倒是肖弦有些不習慣, 猛然停住靈巧的雙手,墨黑的眼睛透出了些提防與敵意。

肖其峰那和他極其相似卻已經不再年輕的臉浮現出絲失落,輕聲問:“我打擾到你了嗎?”

平時這個男人不是批評就是否定, 肖弦完全適應不了此刻莫名其妙的溫柔,簡單的回答:“沒有, 我想去做功課。”

聞言肖奇峰忽然開口道:“今天有個叫江白的女人去找我。”

肖弦沒想到此事, 無奈擡眸看向父親, 等着嚴肅教育的到來。

結果肖奇峰只是說:“我有聽到你給我寫的歌,謝謝。”

肖弦很明顯的愣了一下, 而後想起自己給江白那一疊舊歌稿的裡面確實有這樣的東西,便實話實說:“小時候寫的,現在沒這個心情了。”

說完便起身,動作僵硬的向外走去。

肖奇峰坐在那裡凝視着兒子不知何時開始成熟的背影,忍不住問:“你恨我?”

肖弦停步, 沒有回頭卻反問說:“在你眼裡, 我們什麼都不是嗎?”

肖奇峰沒有回答, 他的秘密之於這個家早已經不是新鮮的事情, 但是窗紙沒有捅破, 似乎也沒有人想提。

肖弦又道:“我看夠了媽悶在屋裡哭,卻要到外面裝完美太太的樣子, 妹妹因爲你都學壞了你知道嗎,去年……去年我去陪她墮胎你知道嗎?那個男人,真的比我們都重要?”

畢竟還不是成年人,忽然間發泄出情緒,讓肖弦的沉重變成了種虛空,他幾乎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纔好了。

肖奇峰伸出手指,在鋼琴上按下出聲清脆的音,而後淡淡的說:“對不起,我的事情我會盡快處理好。”

說完便起身走到肖弦身邊,扶着他的肩膀說:“真的對不起,爸爸希望你能儘量快樂一些,不要……像我一樣,我不是不關心你,只是想要求你變得更好。”

肖弦帶着不信任的表情回答道:“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好。”

肖奇峰眼神複雜的瞅着這個大男孩兒,而後微笑:“那我就儘量去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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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的日子相反總是要輕鬆的多。

中考前幾乎北京的學校都準備放假了,這天下學肖弦又在樓道等傻瓜送他回家,擡頭看到謝小宇抱了好多有用的沒用的書,便立刻伸手抱過來說:“我來拿吧。”

謝小宇忙道:“不用了。”

肖弦理也不理便拿着書往下走:“有講話的時間,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人還沒有東西沉。”

謝小宇訕訕一笑,用校服袖子掩去爸爸打得傷痕,屁顛顛的跟在後面問:“你打算上什麼高中啊,成績這麼好讀雅禮也沒有問題吧?”

肖弦最近在和江白商量很多出道的瑣事,因爲意外他爸媽都同意了,自然沒有功夫管其它。

雖然是好消息,去也沒打算立刻就告訴傻瓜,於是肖弦回答:“可能是吧,還沒有決定,你呢?”

謝小宇唉聲嘆氣:“不知道哪裡肯要我……”

肖弦微笑:“努力過就好,你去哪我都會看望你。”

謝小宇高興地跟上說:“真的嗎?”

微暖的風吹拂在他的臉龐上,帶着稚氣的眉眼還透着孩子的天真。

肖弦點點頭,沒有多言。

兩人一路照舊閒聊了些音樂與學校的事,直到站在謝小宇家的樓下,肖弦才帶着猶豫提起:“過些天我可能會忙,沒時間來輔導你,你在家裡好好複習吧。”

謝小宇奇怪道:“忙什麼?”

肖弦彎起眼眸回答:“以後再告訴你,快回去吧。”

謝小宇點點頭,接過書說:“那我走……”

沒想到話都沒講完,卻驀地脣間一暖。

那只是不到半秒的觸碰,在傻瓜呆滯住還沒反應過來之際,肖弦便道:“畢業典禮那天在操場等我,我有話對你說。”

話畢便急匆匆的轉身離開了。

謝小宇張大眼睛看向他的背影,卻怎麼也沒有看到,肖弦那微紅的臉龐。

有的吻,和身體無關,和慾望也無關。

那只是我們在不懂如何表達心情時,最笨拙也是最真誠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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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大廳的燈光照的一切雪白明亮,不管在其間有多少交易與欺騙,單單看起來,華麗的環境仍舊會顯得很美好。

肖弦陪着家人和江白從電梯中走出來,直到現在,他也沒辦法相信自己真的有機會去出唱片了。

註定有的人就是如此神奇,似乎沒有什麼辦不到,比如江白。

她不僅給自己爭取到了機會,甚至給他的家庭也爭取到了機會。

肖奇峰禮貌的和江白打了招呼,又說:“我去取車,你們等一會兒。”

肖弦說:“你喝多了,叫司機來吧。”

肖奇峰擺擺手道:“沒關係。”

話畢便大步走了出去。

肖弦只好無奈的和江白告別。

正當他站在原地陪媽媽和妹妹閒聊時,忽然看到前面有個熟悉的身影。

顯然身邊兩位需要保護的女性也注意到了。

肖弦皺了下眉頭,勇敢的走上前說:“你跟蹤我們嗎?”

舞廳裡那個漂亮的男人叼着跟煙,聞言笑的輕蔑:“你想太多了吧?”

肖弦沒吭聲。

男人慢慢的吸了口,便跨步走下酒店大理石堆砌的樓梯。

幾秒鐘以後,他又回頭彎起嘴角:“怎麼,父母和好、家庭幸福,最好的結局已經到了?”

肖弦追上去說:“你想幹什麼?”

男人不忿的甩開他拉住自己的手,帶着醉意說:“幹嗎覺得我在乎,我不在乎!”

扔下話根本不等回答,就竄進個大大的吉普車裡跑沒了影。

肖弦站在原地回首看了看擔憂的母親,發覺這些事情只能等到回家和爸爸單獨談。

他完全沒想過,自己已經沒有了坦白與道歉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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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之後,謝小宇傻傻的等在學校的操場旁邊,等到同學都散了場,等到夕陽西下只剩下自己一個,也沒有等到要等的人。

他夾雜着失落與擔心,趁着天黑去了肖弦的家,結果大門緊鎖,了無人跡。

再硬着頭皮打電話問那些本就不熟的同學,沒有誰知道肖弦的下落。

實話實說,那段時間謝小宇絕望的哭了很多次,他不知道自己唯一的朋友去了哪裡。

可是再過了幾個月,街邊卻神奇的出現了肖弦的海報。

美麗,時尚,陌生,伴着他磁性的聲音佈滿了大街小巷。

更以後的故事,便是我們熟悉的那些笨拙的喜愛與崇拜了。

他真的不夠聰明,更不夠勇敢。

可是……即便心意真的伴着無奈被掩藏起來,他也不會選擇改變與忘卻。

傻瓜,大概就是那種不懂得拐彎也不懂得放棄的生物吧。

儘管與完美根本無關。

可是,一路上有你,卻又毫無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