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黑壓壓一片,其實這些不明生物是白色膚質,個體體積不大,但互相擁擠在一起,跟討債似的,還一直“哇哇”叫地甚是難聽,不堪入耳。
正在我愁惱四處的火燼奄奄一息,即將熄滅時,張半瞎匆忙點着石臺四個角落架着的鐵鍋,原來鐵鍋裡有燭油,作爲照明用的。鐵鍋裡的大火沖天亮,方圓百米內的能見物全部呈現出來,我和張半瞎目擊眼前這景象後,皆不寒而慄。
激靈接二連三地打,寒氣由脊背向全身發散。
這些是什麼怪物?頭大身子圓,額頭鼓鼓的,跟壽星似的,下面是一對深奧進去的眼睛,藍燦燦的;海豚樣式的嘴巴露出裂脣詭笑,肚子和額頭一樣,脹鼓鼓的,樣子就像鼓腹的癩蛤蟆,而這東西外觀看起來,正像某種蛙類,只是皮膚出奇得白,白得異常,是那種肉質長期泡在水中顯現的白。
張半瞎說:“白化的狹口蛙,和你身體裡的那隻白龜一樣,是物種中的極品,概率是幾千萬分之一。”
“我靠,看這樣子也不像幾千萬分之一吧,這麼多!”我驚歎道。
多,確實是多,這些白化的狹口蛙真的是摩肩接踵,上下翻滾。它們努力瞪圓雙眼,定睛在我們身上,嘴角帶着詭異的笑容,配上它們身上的白色,怎麼看怎麼彆扭。
狹口蛙聚集在石灰層外圍不敢躍雷池半步,張半瞎說:“我們往前走,儘量離它們遠點。”
可是這些狹口蛙早已經在石臺外圍圍成了一圈,水泄不通。爲了防止意外,我和張半瞎花了些事件把其他石臺上的鐵鍋蠟全部點着,這樣一來,中間幾十個石臺組成的安全地帶絕對制約了狹口蛙的前進。它們叫着不停,互相之間身體摩擦發出手搓泡沫似的怪音,讓我渾身不舒服。
我倆站在高臺上,束手無策,空待它們能自己散去,但是這些白化的狹口蛙毅力驚人,死死盯着我們,始終不離一步,時而吐舌頭在嘴巴上左右舔,時而鼓起脹肚子。我被逼急了,把獸獸從外套裡拽出來,它立馬躥到我胯下,死死抱着我,頭朝下貼着地面,害怕地要死。
它是鬼狸,但終歸屬於貓科動物,所以怕狗是理所當然的,可你怕這些狹口蛙我就不能忍了!我衝獸獸大吼一聲,它灰溜溜地爬走,躲在一根火架下。我從鐵鍋下拆下一根木棍,裹着我的外套,伸進鐵鍋裡,泡了一把蠟水,拿出來後,成了火把。我高舉火把,下去石臺,走到安全區邊緣,在和這些怪蛙對視時,一陣陰風自蛙羣中掃來,嚇得我連退數步。
它們像彌勒佛一般,保持着詭異的笑容,胖胖的身子又像一個尚不能走路爬在地上的小孩,慘白的色澤似乎在告誡我,它們不是好惹的!我舉着火把的手顫抖着,就想一把火扔出去,卻始終沒膽量,最後又回到高臺上,大發泄一次,邊叫邊用力將火把丟出去。
火把在空中劃出一道開口向下的拋物線,朝蛙羣中掉落去,可在火把快要碰到蛙羣還未碰及時,那一塊的狹口蛙幾乎同時開口向上空的火把射出一道紅色的電光。那是蟾蜍類特有的“蟾光”!
在農村呆過的人或許知道,敢吃蟾蜍的蛇,只有“火燒煉”,其他蛇望見蟾蜍,都繞着跑。其中的原因就在於這個蟾光,蟾光的威力特別大,打到蛇身上,蛇的神經會即刻麻痹,抽搐不已,別說吃蟾蜍,別被它吃掉就算走運了。
白化狹口蛙打出稀有的紅色蟾光,實乃少見。且數道蟾光打到火把身上時,火把瞬間自爆成粉末。連一直沒說話的張半瞎也心有餘悸道:“你膽子真大!”
他話音剛落,一個鐵鍋忽然傳出“茲茲”的響聲,聽着像是水往火上潑的聲音。我們靜耳仔細聽,又聞頭上有東西遊走發出輕輕的騷動聲,舉頭一看,我頓時傻住了,悄悄地暗示張半瞎道:“快看上面!”
頭頂盤踞着這種數量巨大的黑色蟲子,幾乎我們目光所及之處全蠕動着這些讓人毛骨悚然的嘔心之物。蟲子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土螞蝗,因爲我以前在土裡挖過渾身黑透的螞蝗,和這些蟲子一模一樣。和普通的深綠色螞蝗不同,黑色螞蝗不光性嗜血,還愛往人皮肉上打洞鑽孔,如果被它們叮住,不及時清理,會被它們鑽進肉層下,雖然說它們在人體內不能生存,但它們身體裡帶有毒素,容易讓人出現生物中毒。
我臨陣失措,急於尋找掩體掩護自己,又不敢妄動一步,這時,黏滋滋的唾液從上空垂掛下來,不少落到我頭髮上,我忍不住作嘔,同時往臺階下跑。我一跑,可能帶動了空氣流動,“黑螞蝗”察覺到我,立馬傾盆而下,我被淋個透。我尖叫着“救命”,大力甩打身上的“黑螞蝗”,它們卻緊緊掛在我身體上,不肯鬆手。
甚至有的已經迅速轉移陣地,爬到我額頭上,我手一抓一堆,軟綿綿,黏滋滋,另外,它們竟然沒有眼睛,一端開了一張小嘴,不停朝外分泌粘液,和以前見到的“黑螞蝗”不盡相同。我已經失去理智,抓一把扔一把,瘋狂地奔跑,不知不覺雙腿一陣麻痹感突襲,竟然不受我控制停止運動,我便一跤摔倒在地,嘴脣磕出血。
“黑螞蝗”瘋狂佔領了我,一層層地,在我背上疊起羅漢。它們個體質量不大,但是數量基數大,總質量不容小覷,壓得我渾身動彈不得。這時,有“黑螞蝗”試圖往我鼻孔中鑽,幸好被我翹起的上脣攔住,然後它們就遊進我左右耳。它們那柔軟潮溼的肉質在我耳室中不安地蠕動,我想去摳它們出來,無奈雙手也被麻痹,漸漸地,渾身失去知覺,這時,我才注意到原來我的雙掌心已經被五六隻“黑螞蝗”打了洞,血流不止。
它們頭已經埋進我的肉下,屁股對外,不停搖擺,應該還在繼續往肉裡鑽,只是我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完全木然,成木頭人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睜圓雙眼,等待張半瞎救我。
果然,一個好隊友是成功的一半,張半瞎可靠得很,再次號令火符爲我燒出一條求生之路。大火熏天,我身上的“黑螞蝗”紛紛臨陣脫逃,甚至連躲在我耳朵裡的也匆忙倒退出去,大部隊齊刷刷往石臺外翻滾。而石臺外正是一堆飢餓、等待食物的狹口蛙。它們比之前還要興奮,“哇哇”聲,沖天叫!
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蟾光瞬間擊癱靠近石灰邊緣的“黑螞蝗”,舌條一伸,輕輕地,便將“黑螞蝗”收入腔囊中。它們似乎還長了牙齒,津津有味地咀嚼着“黑螞蝗”,發出和摩擦氣球表面一樣的聲音,怪誕無比。
“黑螞蝗”敏感地意識到出去石灰圈外一樣有生命危險,於是,在火符的大火熄滅後,再次往回逃竄。張半瞎繼而又使出一張火符,大火滔天,翻滾着把往回逃竄的“黑螞蝗”再次逼出石灰圈。狹口蛙大口大口貪婪地吞食“黑螞蝗”,不少狹口蛙直接從擋在前面享受的同類身上爬過來,爭先恐後地搶奪食物。
張半瞎扶起我,趁我還處在麻痹狀態,用銀匕首挖出我手心的幾隻“黑螞蝗”,並說:“這可是黑蠕蟲,一旦鑽進身體,頃刻間能瓦解你所有的內臟組織。”
由於黑蠕蟲麻痹我神經的毒素一時半會解不了,我只能默默聽着,即使有話也動不了口。張半瞎幫我包紮好傷口後,揹着我往高臺上走,正上到臺階一半時,不知何處蹦出來的兩條黑影,蛇形,擦邊而過。
張半瞎意識到情況不對,三步並兩步跑上石臺,放下我,一回頭,“嘭”地一聲被後面突然襲來的蛇形黑影撞翻,鼻血都流出來了,他捂着鼻子四處尋找那隻黑影,無果,氣得鼻血直噴。而這時,我身上的麻痹也開始緩解,漸漸,身體恢復狀態,活動自如。我拄着地一把勁撐起身體,可剛站起來,就和張半瞎一樣,被蛇形黑影撞翻在地。它撞的是我肚子,力度之大,裡面的五臟廟都快被震出來。
這蛇形黑影速度之快,連視覺都捕捉不到,實在蹊蹺。張半瞎問我一聲“沒事吧”,朝我擺出噓聲的手勢,再不言語,側着耳朵仔細蒐集聲音,確定躲在暗處的那隻怪物。
我當然不敢說話,但是我想這四周蛙叫聲連天,你怎麼能分辨出來那東西的動靜呢?
可是,不許半會,張半瞎若有所得,舉一手,反掌向地,示意我慢慢蹲下,隨即他握緊銀匕首,作好迎戰姿勢。稍許,一條渾身烏黑的長蛇從張半瞎身後躥出,搖擺雙尾,速度極快,張半瞎熟練地一個側身,再接着一個九十度轉身,正好面朝背後的黑蛇,示出匕首,攔在長蛇正前方,長蛇無法改變運動軌跡,加之速度又快,自動在匕首利刃上一分爲二。
斷成兩截的軀體還在地上呈“S”型擺動,掙扎。奇怪的是,長蛇斷開處並沒有流血。不過,這倒和它的乾枯的皺皮很搭配。皮層鬆垮,像非洲那邊國家因常年飢餓、缺水導致的營養不良一樣,更怪異的是,長蛇也沒有眼睛。
張半瞎扼腕嘆息道:“可惜了百年的道行,活得好好的,非要找上門送死。”
我問他:“這蛇有百年的修爲?”
張半瞎說:“一百多年了。這種蛇叫盲蛇,常年生活在地下,不見陽光,慢慢的,雙眼退化,不過卻進化出一身能呼吸的皮膚,它是沒有肺的,所以不存在肺部老化,好好活,可以活上千年。”
我“阿彌陀佛”一聲,說:“罪過罪過。”
張半瞎拼好盲蛇的身體,算是爲他彌補些過錯。然後,他問我:“你知道這裡爲什麼叫龐都古城嗎?”
我問:“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