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仨都驚呆了,不過張半瞎立馬反應過來,說兩隻守墓猴不是朝我叩拜,而是朝光緒皇帝。
守墓猴起身後,一躍數丈遠,跳到慈禧屍氣旁,雙手快速扒坑,逐漸清理出來一個光滑無痕的洞口。這喜出望外的意外可使我們省下了大量的時間精力。我笑着正要表揚它們倆,一隻守墓猴突然躺下,另一隻猴子高舉毛爪,託着一塊巨石,站在一旁。
躺在地上這隻猴子,歪側着頭,眼睛溼巴巴地瞅着我,兩行離別淚,竟悽慘地流出來。畜生淚不輕流,以往我只看過殺牛棚中那些牛在被屠殺前流淚。
這是什麼情況?怎麼還玩自虐?我慌忙出口制止,卻來不及,站着的猴子朝躺着的猴子一石頭狠狠地砸下來,頓時,猴頭四分五裂,腦漿四迸,再是血從口中滾滾流出,十分殘忍。我一時衝動,一把捉住活着的這隻猴子,大叫:“媽的!要死你也陪它一起死!”說着,我就掏出軍刀,要抹它脖子,殺了這野猴子。
“蔣神!住手!”他倆同時喊道,同時瞬移到我旁邊,雙手牢牢抓住我。
左耳盜說:“守墓獸最有靈性,它這麼做一定是爲了你。”
“爲了我?”我甚是疑惑,鬆開手。
猴子警覺地看着我,一邊看,一邊蹲下,從死去的猴子的頭中抓了一把腦漿,手顫巍巍地抖,另一隻手指着我雙腿,唧唧哇哇地說些我們不懂的話。
張半瞎說:“蔣神,你把褲子捲起來,別動,這猴子要給你治療膿瘡。”
我把褲子一下捲到大腿根,露出千瘡百孔,密密麻麻,有好多處被我抓破,皮肉拖掛,血肉模糊,雖是如此,雙腿皮下還是極其瘙癢。猴子改爲雙手拱捧腦漿,畢恭畢敬地跪在我面前,將腦漿均勻地敷在我大腿上,頓時,一陣爽透五臟六腑的涼氣自腳底油然而生,散發全身,疏通奇經八脈,整個身體像被人托起,瞭然升空,彷彿登造化之極,身心全然放鬆。
猴腦竟是如此良藥!
但是,就現實而言,猴腦是普通人消費不起,富人不可輕得的寶物,同時吃猴腦也是罪大惡極之事。而我今日,竟然三生有幸,得到猴腦的藥性治療,不禁心生寒危,問張半瞎:“九哥,我用猴腦,殺生吧,有罪過吧?”
張半瞎笑言道:“它是自願的。”
我摸着猴頭,俯視着說:“謝謝你和你的同伴。”
守墓猴裂開嘴,唧唧哇哇地叫,又向我磕了三頭,然後它背起同伴,躥下山,消失不見。
猴腦的藥效真靈,涼氣輸送全身後,我雙腿膿瘡裡的膿水漸漸流出,瘙癢感消除,也能獨立行走,只是腿部失血過多,顯得十分消瘦,鉛筆桿似的,倍有喜感。我自嘲道:“我這是稻草人穿衣服啊,下面就兩根棍子。”
張半瞎安排說:“你吃點東西,我去撿幾支探照燈。”
我吃了些水果罐頭,補充補充體力。
等張半瞎抱了四支探照燈回來,左耳盜提議說:“要不,蔣神留在上面,就咱倆下去?”
張半瞎眉頭一緊,說:“我剛纔也在考慮,留他一人在上面,有危險,四凶山中妖物甚多,但是帶他下去,五陰地肯定是凶多吉少,也不妥,如果兩者之間權衡下,我們還是帶上他一起爲好,起碼能照應到。”
我努力地站起來,拍拍胸膛說:“我好多了,保證不脫後腿。”
張半瞎笑着說:“你肯定拖後腿。”
我不服氣,道:“哎!別小看人,我身上可是有玄武白龜,青天黑龍,關鍵時刻或許能救你們一命。”
左耳盜故作羨慕狀,道:“你這小子造化不淺啊!”
我苦笑地說:“什麼造化啊,自從和這件事沾上關係後,我一直在走背字。”
張半瞎點頭說:“早知道你曉得劉家蠟屍館,我也不必繞這麼一大圈,費這般波折。”
左耳盜說:“你一貫我行我素,你不把事和我說,我哪曉得你爺爺的這些事。”
我終於能一聞左耳盜和張半瞎之間的關係了,問道:“你們什麼關係啊?”其實在心裡,我急着想問他倆的實際年齡。
左耳盜說:“我和他師父是忘年交。”
張半瞎點頭。
我說,“沒了?”
左耳盜看着我,問:“還有什麼?”
“你們倆多大年齡了?”我在心裡想,張半瞎說過他比我的父母還大,那他的師父年齡一定更大,左耳盜和他師父是忘年交,那左耳盜豈不是一兩百歲了?
他倆守口如瓶,都不願說,特別是左耳盜,還很時髦地說:“在西方,人的年齡是很私人的問題,別人不能隨便問的。”
我笑笑。
張半瞎突然惆悵地說:“等這件事忙完,我要給師父掃掃墓。”
左耳盜點頭說:“你師父十分器重你,以前我找他喝酒時,他每次都要得意地說他收的你這個徒弟多麼優秀。老賈安分一輩子,能帶出你這個徒弟,他能不高興嗎?!”
我悄悄地問:“你們這都什麼時候的事?”
左耳盜說:“還沒解放呢!”
我驚訝道:“我靠,還沒解放!那你們活多久了?”
左耳盜笑呵呵地說:“別羨慕我們,人活於世,受一世罪,活得久並不是好事,像老賈,早投胎做了富家公子。”
我戲言:“你還真是活膩了。”
再後來,我們沒有閒話,屍氣越聚越多,透明度漸漸由稀薄變的濃厚。
五陰地就在下方。張半瞎提醒我說:“五陰地五行盡缺,極其險惡,下去可能會出現生理功能紊亂。”
“生理功能紊亂?具體是什麼紊亂?”我問。
張半瞎說:“比如說,血液倒流,心房心室瓣膜逆轉,大腦缺氧,出現幻覺,等等。”
我抹了下臉,雖然感覺不到血液倒流,心房心室逆轉是什麼樣子,但是我確確實實體會到了凶多吉少的意思了。
由於五行盡失,地氣亂流,導致底下溫度失調,半邊熱半邊冷。我們下來後,正好卡在中間,右邊冷左邊熱。一條黃泥河在眼前,水流洶涌,卻不聞水聲,河上一座破爛不堪的木橋,橋下便是漂浮的慈禧梓宮,四角有鐵鏈拴着,鐵鏈那頭全牢牢地固定在岸上。探照燈燈光打上去,棺材上方竟有五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