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快查清了,背主的奴才竟然是國公爺書房裡的一等大丫鬟墨香。
說是說“查清”,實際上是墨香自己站出來承認的,乾乾脆脆,竹筒倒豆子。
什麼時候聽到的;怎樣偷了國公爺藏起的供詞;爲什麼等到夏狀元榮登金榜的時候才爆出此事;如何將供詞謄抄了多份帶出府到處“遺失”……最後,是她爲什麼這樣做。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安國公氣得下令當場將她杖斃,墨香卻笑的甜美。
衆人還沒回過神來,她手上的銀簪子已經深深插進心臟,含笑閉上了眼睛。
墨香是個孤女,七歲就被賣進安國公府爲奴,因爲聰明伶俐,被選中獲得學習識字的機會。大戶人家經常都會挑一些年齡小、頭腦活絡的奴才集中學習一段時間,會基本的識字計數即可,纔好安排在一些需要一點文化的崗位上。
比如墨香,從小就被安排在書房。書房的丫鬟不識字,是沒有辦法幫助主子理書、整理書桌之類的。
當然,在書房當差的丫鬟是很讓人羨慕的,活輕鬆乾淨,月例錢高,還能沾些書香雅氣。墨香之前在大書房當差,後來因爲小小年紀性子沉穩謹慎、話少嘴嚴,被國公爺看中,五年前調到小書房,榮升一等大丫鬟,這是多大的榮幸啊!
墨香今年也十九歲了,國公爺和國公夫人給他指定了一門親事,是店鋪裡的一個大管事,待滿了二十二就成親。丫鬟一般是二十到二十二配人的。墨香得用,所以國公爺想多留用兩年,說好到時候放了她的身契並一份嫁妝作爲補償。
一個賣身爲奴的孤女,在這世上無親無故。能有現在這樣的生活不容易,爲何會背主?
這事要追述到二十年前,墨香的娘叫月圓,原本是永平侯府的家生奴婢、夏若雪的陪嫁大丫鬟,卻在夏若雪成親前,被當時的永平侯世子,也就是夏霖宇酒後強佔。
月圓是永平侯府已經將名字登記到嫁妝名冊裡的陪嫁丫鬟,這事若傳出去,無論是對永平侯府。還是對夏若雪都極爲難堪。
夏若雪遂以偷盜她嫁妝首飾的罪名大張旗鼓地將月圓及其寡母一起趕出府去。月圓生下墨香後就死了,是墨香的姥姥撫養她長大。
墨香的姥姥一直惦記着爲女兒報仇,帶着墨香改名換姓留在京郊,她們住的那個村子,沒有人知道倆人是祖孫倆,只知道是逃難來京城路上認識的,墨香是孤女,她娘臨時前將女兒託付給老人。
墨香七歲那年,一直關注着夏若雪狀況的姥姥知道安國公府買小丫鬟,找了牙婆子。舍了唯一的一對銀耳環,將墨香送進了安國公府。
墨香十二歲的時候,姥姥死了,臨死前再三囑咐墨香一定要爲娘報仇,要讓夏若雪和夏府那些人身敗名裂。
墨香忍辱負重,好不容易纔等來這麼個絕好的機會……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墨香似乎看到她姥姥和娘來接她了,滿臉都是欣慰的笑容。她知道,安國公府一定不會放過夏若雪。而夏府一衆人更加臭名遠揚。她們祖孫三代可以瞑目了。
其實墨香可以不死的,有個一直在幫助她的好心人讓她把所有想說的話都寫出來後就逃走。有人會爲她安排新身份。可是墨香從記事起只有一個信念,就是報仇,如今完成了這個目標。也就沒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氣。歸根究底,她也應該姓夏,是夏霖宇的女兒,夏若雪的嫡親侄女。再則,寫在紙上哪有當面痛痛快快地說出來爽快?
夏若雪全身都在顫抖,她竟然被月圓那個賤婢的女兒給害慘了!早知道當年就不念着主僕情分放了她們身契,直接打死或發賣到最低賤的地方去,如今也不會招來這樣的禍事。
夏若雪突然想到,那年書晴來京城小住時,有丫鬟婆子咬舌根,說書晴跟國公爺書房裡的墨香長的有幾分相像。當時她還嚴懲了第一個傳這種“謠言”的婆子,這不是嘲貶她孃家麼?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墨香也是她的孃家侄女。
回到自己院子裡,夏若雪直接癱軟在貴妃榻上,天要亡她夏若雪誒!
沒一會兒,國公夫人身邊的媽媽來傳話,爲了祥哥兒和嫵姐兒,國公爺和國公夫人給她一個建議:引咎自請和離。
這樣一來,對外就有了很好的交代:爲了一雙孫兒孫女,安國公府沒有休掉夏若雪,同樣是爲了一雙兒女,夏若雪自請下堂。
夏若雪無聲地流淚,這確實是最好的辦法了。
傳話的媽媽還帶了兩句話:夏若雪可以帶走她的全部嫁妝和私房錢,她一雙兒女日後成親的聘禮、嫁妝,安國公府自會打點,畢竟,他們是司馬家的骨血、嫡子嫡孫。
不過,爲了司馬祥和司馬嫵考慮,夏若雪以後不許再跟一雙兒女聯繫,最好是離開京城。
……
三日後,夏若雪和司馬雲亭簽了和離書,夏若雪帶着慶媽媽、白蘭和白玉搬到了自己的嫁妝宅院裡。
第四日,司馬雲亭就將葉菱薇扶爲正妻。
夏若雪笑得苦澀:“真是迫不及待!”近二十年的夫妻情分,在司馬雲亭那裡只怕換不來二十日的惦記。
慶媽媽擔憂地問道:“娘子,我們真的要回玉林麼?您真的不見祥哥兒和嫵姐兒了嗎?”
夏若雪長嘆一聲:“不然如何?我在這裡,只會影響他們的親事,祥兒議了一半的親事恐怕已經受到拖累了。好在那葉菱薇生不出孩子,他們仍然會是二房唯一的嫡子嫡女,他們祖父母和父親也不會虧待了他們。”
慶媽媽也明白這些道理。無奈問道:“那京城裡的宅子和莊子、還有鋪面賣掉麼?”夏若雪倒是比她倆個兄弟有做生意的能力,除了最初的嫁妝產業,自己這些年也添置了一些。
夏若雪搖頭:“我手頭的銀子不少,回到玉林。買一個院子,一兩個莊子,再開一個不要太大本錢的店鋪還是可以的。京城裡的產業就不賣了,這個宅子也租賃出去。”不出意外的話,她不會動這些產業,吃收息就好。以後這些產業還是要給兒子女兒的。她之所以全部帶出來只是怕被安國公府或者葉菱薇貪了。
慶媽媽“誒”了一聲出去安排,白蘭、白玉一個忙着收拾屋子,一個帶着新買來的粗使婆子做飯,現在奴婢少。倆個大丫鬟都不得閒了。
夏若雪閉上眼睛,眼淚成串地流了下來……
她怎麼把自己弄到此種地步?她想算計書傑三兄妹,讓自己的生活更有保障,過得更好,卻讓老天給作弄了。
或者,人終究是玩不過鬼的?夏霖軒和月圓的鬼魂來報復,整倒了她?
如果沒有最後的“絕世計謀”,她與書傑三人還是不冷不熱的關係,墨香也沒有辦法害到她,她的生活還會如從前一樣……是該怪自己太“聰明”了嗎?想了一個自認爲是萬無一失。一勞永逸的計策,最後卻是把自己給徹底毀了,還要牽累一雙兒女。
夏若雪和離、搬出安國公府的當天晚上,書瑤三兄妹“聽八卦”的時候就得到了消息。
書傑和書瑤都是暗歎一聲:害人終害己。
書文還有些擔心:“她不會又要來找我們,甚至住到我們府裡來吧?”
柳媽媽笑道:“不會,她是個聰明人,她不爲自己想,也要爲一雙兒女想。”在這京城裡,一點點風吹草動立馬就會引來大片關注。躲都躲不過去。遮掩也遮掩不住。
此時,玉林的夏府也正在談論夏若雪的事。
夏老太太一臉擔憂:“你說阿雪病了?什麼病。很嚴重嗎?”
“如果真是病了恐怕還好,”夏霖宇答道,“我那朋友說京城裡的人都猜測阿雪是因爲什麼事被禁足了。不然不會前一日還去吃認親宴。第二日就病得不能出門。”
夏老太太咬牙切齒:“一定是那三個小賤人害的,安國公府待阿雪一向很好,什麼時候有過禁足什麼的?現在那三個小賤人攀上了金舌頭和威遠侯府,就不懷好意了。”
“唉---”夏霖宇長嘆一聲,“何止如此?聽說夏書傑剛剛中了武狀元,還有,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很看重他們三兄妹。太后娘娘甚至將衆多公主、郡主都沒有得到的什麼翡翠簪子賜了一根給書瑤那死丫頭,現在京裡很多人都想巴着那三個兔崽子呢。”
書晴的眼裡滿滿都是羨慕嫉妒,如今的書瑤已經距離他們越來越遠了,有那樣優秀的兄弟,還有金喜達那樣的義父,孤女又如何?
“啪”的一聲巨響驚得書晴回了神,夏老太太一掌拍在茶几上,右手腕上帶了十幾年的極品玉鐲子應聲而斷,那是夏若雪成親當年送給她的生辰禮物,是宮裡賞出來的。
“阿雪---”夏老太太心裡咯噔一下,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母女連心,她能感覺到夏若雪出大事了,哪裡還顧得上自己手腕處不斷冒出來的的血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