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媽媽可沒將於曼蓮和蓮白師太放在眼裡,於曼蓮的虛僞幾年前就讓她看透了,而那蓮白師太,從來就被柳媽媽認定爲只是一個追名逐利、暗中斂財的假“高人”。
很多年前,爲了幫皇后查一件事,柳媽媽的人無意中發現了青蓮庵的許多齷齪交易,只不過各個領域都有光明和黑暗,柳媽媽自認爲也不是什麼大善人,沒必要去揭發。且交易都是雙方的,而那些“另一方”對自家人的窩裡鬥在大家族裡也是常事,柳媽媽犯不着去憑白得罪人。
不過,如果蓮白師太敢對她家姐兒做什麼,她一定會讓那個老尼姑身敗名裂。
柳媽媽這麼想着,就直接警告出聲:“還有那蓮白師太,你們既然交情好,可得勸她多用心修佛,免得有很多東西真的壓不住了。”
於曼蓮大震,甚至忘記了尷尬,一向善於掩飾的她此刻卻遮蓋不住臉上的震驚和一絲惶恐。她直覺柳媽媽這番話不是隨口說的,一來,她不敢小看柳媽媽,在皇宮那種地方能成爲主子心腹的,有幾個是真正的善類?二來,青蓮庵和蓮白師太的“秘密”她太清楚了,很多時候,她還是幕後軍師。
於曼蓮很後悔,她今兒就不該來的,她原本就是想等計劃周全了再過來,一早卻被慕容紫燁給催亂了陣腳,才臨時憋出了“贈佛珠壓福”這一招,想着雖不完美但也算穩妥,誰知卻是一敗塗地……
於曼蓮是真怕了,她同青蓮庵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互利互惠的,青蓮庵若是被曬在陽光下,她很快也要現形的。此時的於曼蓮已經顧不上報仇了,她就像被人掐住了咽喉,只想着逃離,遠遠地避開柳媽媽。
她是聰明的,也是好戰的,但她從不善於正面作戰。她要回去好好想想。在有辦法一次端掉這些人之前,她不敢再靠近這個地方。她知道像柳媽媽這種人不屑於信口開河,知道什麼而沒有將青蓮庵揭出來只是因爲與她自身利益無關,一旦涉及夏書瑤,只怕……
佛祖保佑,就在她差點失措的時候,一個粉妝玉琢的小男娃拯救了她。
今天是京都幼學的沐休日。寶兒一早到花園跟小乖、火火玩鬧去了,這會兒洗浴過、換了衣裳來找書瑤,書瑤說好今天帶他上街玩的,給掌珠公主挑選生辰禮物。
“瑤兒姐姐,我們可以走了嗎?”寶兒一頭衝進來,丫鬟擋都來不及,“你看你看。寶兒有這麼多銀子呢,都帶去給公主姨姨買禮物好不好?”寶兒得意地炫耀着手裡粉藍色的小荷包,裡面有他攢的銅板和碎銀子。
寶兒?正在暗示清心趁機退回來的於曼蓮大喜,得來全不費功夫,這麼快就逮到魚兒了?今日也沒有白來嘛。
可是,誰是“公主姨姨”?這小破孩跟哪位公主有關係嗎?那樣的話,那位陌娘又是誰,真的是西北那個什麼雲家的雲陌嗎?
書瑤拿出帕子印了印寶兒的前額,嗔道:“跑那麼快做什麼?又要出汗了。寶兒乖,再等一會兒。姐姐有客人呢。”
寶兒這纔看到屋裡有陌生人,小臉兒紅撲撲地躲到書瑤身後。上了幾天學堂,現在身邊還有了教禮數的媽媽,寶兒知道自己剛纔的舉止是“失禮”了。
於曼蓮“噗哧”一笑,一臉的親熱:“好漂亮的孩子,真可愛。你是誰啊?你怎麼在這裡呢?”
寶兒乖巧地答道:“我是寶兒,這裡是瑤兒姐姐的家,就是寶兒的家啊。寶兒當然在這家裡咯。”
死孩子,有說跟沒說一樣!於曼蓮暗自冷哼了一聲,不過臉上的笑意絲毫沒有減少:“哦,你叫寶兒啊。你從哪裡來?你爹孃呢?”
書瑤的眼眸縮了縮,果然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難道是甄府那邊透露了什麼?還是姨母陌娘在路上出了什麼事?
寶兒一派天真無邪:“我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爹孃?太后奶奶和公主姨姨說我爹孃很忙,過完年才能來看我,嗯,還有,娘去看她舅舅了,嗯,就是我舅公哦。”
小寶兒還真不是在“忽悠”於曼蓮,她不知道自己之前跟第一任養父母住的那個地方叫什麼,只能說“很遠很遠的地方”了。然後他嘴裡“很忙的”爹孃是指親生爹孃。
第二次進宮的時候,知道寶兒很清楚自己是跟着“娘”到京城找親生爹孃的,感慨萬分的太后和掌珠公主爲了以防萬一,也不敢跟他說真相,就用那句話安慰他了。畢竟寶兒還太小,一不小心在學堂裡、或者其他什麼地方被人套了話就不好了。
至於“去看舅舅”的“娘”,則是指陌娘了。小小的寶兒沒有分什麼親孃養娘,要找的娘是娘,現在的娘(陌娘)也是娘。
書瑤和柳媽媽她們知道寶兒話裡的邏輯,可於曼蓮又怎能知道?在她聽來,就是寶兒有爹孃,不是慕容紫燁說的“半路撿來的”,然後他爹孃去看他孃的舅舅了。更重要的是,寶兒一口一個“太后奶奶、公主姨姨”,他爹孃到底是誰?
五六歲的孩子,一臉的天真和自豪,是裝不出來的。她於曼蓮要是連這麼個小破孩在說真話還是背誦別人教的假話都辨識不出來,還真是白活了。
於曼蓮此時完全認同公爹慕容尚書的話,有人要陷害慕容府,設了圈套給慕容紫燁跳。
罷了罷了,今天也不算白來,至少證明了所謂“窩藏流放犯”就是個圈套,還有認識到了柳媽媽可能給她和青蓮庵帶來的危險。她要趕緊同蓮白師太合計合計,清除所有可能的證據,然後最近一段時間也要“老實”點了。
此時不走,待到何時?於曼蓮趕緊道:“既然你們要出門,我還是先走了,本來也沒有什麼事。可能是我們想多了,但也是好意,你也莫介意。既然你有靜玄大師贈的手串護身,這串佛珠我就自己留着了。”
書瑤笑道:“慕容大夫人客氣了,我心裡明白着呢,怎麼會介意這麼點小事?”
於曼蓮聽了這話總覺得話裡有話,實在不爽,不過現在也不是爭字眼的時候,連忙起身告辭了。
這時候有小丫鬟過來傳話:“姑娘,大奶奶讓您過去跟客人敘敘呢。”
書瑤一臉爲難地正要開口,於曼蓮卻求之不得地趕緊說道:“你有事儘管忙去,不用送了。”她真心覺得與柳媽媽保持距離才比較安全。
書瑤笑笑:“也罷,大嫂的客人是早幾日就約好來的,我不過去不太好。藍錦你替我送送慕容大夫人吧。”
藍錦應了“是,慕容大夫人這邊請,奴婢送您出去。”說完自個兒走去前面引路。
於曼蓮舒了一口氣,她真怕書瑤讓柳媽媽代爲送客呢。
走出大廳還沒幾步,清心竟然看見了熟人:“大勇?你怎麼在這兒?”
正側站在梧桐樹下無聊地數螞蟻的大勇轉身一看,笑道:“滿倉嫂子,是你啊?公主讓我過來服侍她義妹的兒子,我家小主子現在住在侯府,我也就跟着在這裡了。”
“哦,那你好好當差啊,我先走了。”清心擺擺手算是道別,正好聽到後面寶兒在呼喚:“大勇大勇,快過來,有你最喜歡的板栗糕呢。”
大勇趕緊應了:“滿倉嫂子慢走啊,小主子喚我呢,過去了。”小主子年紀雖小,卻很聰慧懂事,待他好的不行,起初還不怎麼樂意來侍候一個小娃兒的他現在可疼寶兒了。
藍錦在前面,於曼蓮主僕也不敢討論什麼,一直憋到出侯府上了馬車,清心連忙對一臉詢問的主子回道:“大勇兄弟倆和滿倉(清心的丈夫,於曼蓮嫁妝鋪子裡的管事)小時候在同一個人牙子手上,兩兄弟都被一個人買走了,那個人沒有選中滿倉。
後來滿倉遇到大勇的哥哥,才知道他們兄弟倆都在掌珠公主府做侍衛。前兩個月滿倉生辰,還請了他們兄弟倆過來喝酒呢。不過公主府的侍衛規矩就是嚴格,一人喝了三杯酒,就怎麼也不肯喝了。”
“掌珠公主?”於曼蓮愣住了,那個受寵但一直很低調的嫡公主,寶兒娘是掌珠公主的義妹?難怪寶兒口口聲聲“太后奶奶、公主姨姨”?
於曼蓮憤怒了,那個蠢笨的慕容紫燁,要不是公爹攔着,他早跳到別人惡毒的陷阱裡去了。
當晚,慕容府,慕容尚書順手撈起手邊的茶壺,就嚮慕容紫燁站着的方向砸過去:“流放犯?從西北偷偷潛回來的望門寡?雲陌?你這個蠢物,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還用大價錢去買?你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銀子呢。
你說掌珠公主的義妹是流放犯?永平侯府窩藏流放犯?你不如直接去皇上那裡告發太后娘娘和掌珠公主窩藏流放犯好了?”
慕容紫燁捂着被砸中、正在流血的額角,一聲也不敢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