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到府裡,書瑤就聽說了甄家人在慕容府的那場鬧劇。
其實,用冬嬸的話說,現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在大街上隨便往哪個人堆裡一站,保證就能聽到他們正在繪聲繪色地描述甄府一行人擡着兩口棺材進慕容府的事,要不就是甄家二爺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在河邊走,結果差點被馬車撞死的驚險。
兩口棺材?書瑤愣住,甄府的誰死了?
柳媽媽也搖了搖頭,立馬出去讓人打聽。
當晚,金喜達沒有回府用晚膳,直到大家都消食得差不多了,才見到金喜達一臉憤怒地回來了。
書文眼尖:“義父,誰惹你生氣了?”今日姐姐被封爲福星郡主,不是件高興的事麼?
老夫人和書傑幾人也一臉關切地看過來,平日裡,無論在外面忙什麼、遇到什麼事,金喜達一般都不會將不好的情緒帶回來的,今天這是怎麼了?被皇上責罵了?
金喜達也沒有隱瞞:“倒沒惹到我,只是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畜牲不如的人罷了。”金喜達自問,即使是對那個曾經要取他心頭血的父親,他也做不出那麼泯滅人性的事來。
今天,有人到京都府尹衙門投了封沒有署名的狀紙,狀告慕容紫燁對自己父親的屍身下毒,說慕容尚書早在四個月前就死了,還說如果衙門不趕緊派太醫去查驗,三日之內慕容尚書的屍體就會變成一灘血水。
京都府尹沒有聽說過這種叫作“苟活”的毒藥,但還是不敢怠慢,趕緊上報刑部尚書,這種駭人聽聞的事如果擅自隱瞞,一旦被誰揭露出來且查實,他這個京都府尹鐵定是做到頭了。尤其,密信上還說了,這封信的內容已經謄抄了20份撒在了大街上。
刑部尚書和京都府尹二人火速進宮面聖並請求派太醫支持,在宮門口還遇到了在大街上撿到信、趕進宮來求見皇上的兩名御史。這類事情,御史一向比任何人都積極。府尹大人暗暗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幸好他沒有猶豫太久。
那時,金喜達正好在御書房同皇上談事,皇上直接讓他帶兩名擅長辨毒的太醫,跟京都府尹的人一同去慕容府查證。
金喜達一行到了慕容府,麗妃和慕容紫燁自然不肯讓太醫“驚擾”慕容尚書,只說已經查明瞭死因。
金喜達涼涼地說道:“皇上說了,慕容家三代爲官,爲朝廷做了不少事,爲緬懷慕容老大人,特賜琉璃棺一副。停靈三日。好讓同僚官員輪流前來祭奠。皇上會在第三日親自到慕容府來祭拜。琉璃棺明日一早就會送到。”也就是說,三日之後,慕容紫燁才能扶柩回鄉,還是個透明的琉璃柩。
慕容老夫人還沒來得及爲這麼大的榮耀高興呢。“噗通”一聲,慕容紫燁坐到了地上,全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顫抖……
金喜達覆命後離開皇宮時,看到麗妃的馬車回宮了。
南宮淼驚呼:“這還是人嗎?”
金老夫人也不斷念着“阿彌陀佛”。
書瑤驚疑地看了柳媽媽一眼,這麼快?柳媽媽不是剛剛纔放了信號出去讓人傳播“小道消息”嗎?她以爲最快也要明天中午左右纔能有點動靜呢。
柳媽媽輕輕搖了搖頭,她很確定,這不是她的人做的。很明顯,還有人在盯着慕容府。
此時,皇宮的御書房裡。皇上看着跪在地上哭泣的麗妃,臉上是不可捉摸的“深意”。
在麗妃快扛不住的時候,皇上輕嘆了一聲:“既然提前回來了,就抱病吧,以後不要再出雎鳩宮一步。”
麗妃的嗚咽聲嘎然而止。張了張嘴,看到皇上那雙似乎能洞察一切、此刻明顯帶上厭惡的眼神,又閉上了。她想到今日離宮前,皇上那句“莫名其妙”的問話,心越發地虛了,腦袋卻清明起來。
想明白了一切,麗妃很慶幸皇上只是禁了她的足。她相信,若不是因爲一雙兒女,皇上很有可能讓她去住冷宮了。
果然,皇上冷冷地說道:“爲了六丫頭和小九,你還是留在雎鳩宮裡多念些經比較好,至少也能求個心安。以後每月十五,你可以見他們一次,其他時間還是好好唸經反思吧。”說完扔了一張紙過來:“回去自己抄一遍吧。”他真是一刻都不想再看到這個女人了。
麗妃木木地拾起一看,是一份與慕容紫燁斷絕關係的聲明。
……
待麗妃被人送回雎鳩宮,皇上長長嘆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這場大戲,最終還是要由他來決定結局。皇上很佩服自己,竟然有耐心跟這些人玩到最後。
皇上嘴角揚起一絲冷笑,慕容尚書謀算了一生,所爲何來?君臣一場,或許慕容尚書應該感謝他這個君主爲他懲治了不孝不義的兒女。
自從上次寧王(大皇子)帶着九皇子在皇上面前向書傑討要“靈丹妙藥”,“幽冥”就盯上了慕容府,慕容紫燁整日忙忙碌碌地做着各種準備,卻不知道自己身後一直有一雙眼睛盯着。
當皇上看到幽冥的報告,知道寧王弄來了“苟活”給慕容紫燁時,冷笑連連,這就是他的兒子、他的臣子,爲了利益,人倫天理都不顧了,忠孝都拋之腦後。
皇上當時幽幽說了一句:“爲了他的野心,如果有機會的話,想必他也會非常樂意把‘苟活’用在朕身上吧?”
嚇得唯一的“聽衆”大福子趕緊噗通跪下:“聖上有神靈庇佑……”
這幾個月,皇上一直冷眼看“大戲”,等着看慕容府怎麼唱結尾。所以,當麗妃從皇后那裡得了出宮牌,雙眼紅腫、無限哀傷地出現在他面前辭行時,卻一點兒也沒有引起他的憐惜。
當時他只是幽幽地問了一句:“現在纔去嗎?會不會晚了點?”
麗妃怎麼能想到皇上話裡的“深意”?只能懵懵地答道:“臣妾畢竟是後宮嬪妃,郎中確定父親無法救了,才通知臣妾,希望臣妾能出宮再見父親一面。”
……
第二日一早,圍在慕容尚書府門口丟臭雞蛋爛菜葉的人們迎來了宮裡傳旨的太監。
傳旨太監首先大聲宣讀了麗妃娘娘親筆寫的聲明,摘清了麗妃與“苟活”事件的關係:麗妃娘娘驚聞父親死亡真相,不能容忍兄長慕容紫燁大逆不道的惡行,當衆聲明與慕容府斷絕關係。
接着是皇上的聖旨,令慕容府迅速安葬慕容尚書。慕容紫燁不孝不義,品性敗壞,剝奪官職,永不起用,慕容府這一支三代以內禁止爲官,不能參加科考。
因爲慕容紫燁畢竟是在慕容尚書死後給他下的毒,不算殺人,沒有罪名可套用,只能是道德上的懲治。
慕容老夫人慘叫一聲,兩眼一翻,向後暈死過去。
慕容紫燁安安靜靜地跪坐在原地,沒有表情,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昨晚,他就已經想到這樣的結局了,還有什麼好驚訝?
慕容紫燁的弟弟以及兩個庶弟不服,大呼冤枉,說他們並不知道“苟活”一事。宮裡來的人輕蔑地冷笑了幾聲:“慕容府沒有分家,作爲兒子,長長數月時間裡,你們連自己的父親死了沒死都不知道?還配爲官?配入仕?”
傳旨太監一行摘下“尚書府”的招牌,踏了幾腳,才揚長而去。
圍觀衆人大呼皇上聖明,此等不孝不義之人,豈能爲官高高在上?像慕容紫燁那等牲畜不如的混蛋就該自裁,向自己父親的在天之靈告罪。
義憤填膺的人、以及曾經受到慕容府“欺負”的人都紛紛衝了上去,狠狠地踩踏那塊“尚書府”的門牌。現在的慕容府,同他們一樣是市井小民了。不,他們的子女只要努力,還有科舉出仕的機會,慕容府可比他們不如。
人羣外,一輛素淨的馬車悄悄地停在角落裡。一早剛剛從莊子裡趕回來奔喪的賈巧娘一臉震驚和意外,怎麼會這樣?“苟活”的事除了麗妃和慕容紫燁,就只有她知道,怎麼泄露的?
賈巧娘昨晚剛剛得知自己報了部分大仇,高興得一夜沒睡,只是惋惜沒有如願將甄府的酒樓拿來,還有,竟然讓朱氏肚子裡那個孽障逃過一劫。
賈巧娘暗罵秋菊(慕容芷的貼身丫鬟)的動作太快了些,破壞了她原先的計劃。現在慕容芷這顆棋子廢了,慕容府和甄府的關係也斷了,她還得另外想辦法在甄府埋設毒樁子。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讓甄家萬劫不覆,只有那樣才能平息她心裡的仇恨。
她昨晚一直在興奮地計劃着將如何繼續,卻沒有想到,在她興高采烈的同時,慕容府裡又發生了這麼大的事。
“市井小民”?人羣中零零碎碎的字眼從馬車外傳來,賈巧娘喃喃念道,難道她又要回到沒有權勢倚仗的生活?那她還怎麼報仇?她的兩個兒子將來如何做人上人?
賈巧娘這邊還在愣神,馬車外又再次傳來嘈雜的聲音:“讓開,讓開,慕容紫燁,你這畜牲不如的混帳東西,我們於家瞎了眼,纔會將妹妹嫁於你,快快簽了這和離書,從此我們於家與你們再無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