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相會
我偷偷笑了，是啊，一堆實有，鬆散地組成個小孩形狀，也不會走，就那麼飄啊飄，誰見着都要嚇一跳。忽然，我發現個很隱蔽的小窩窩，看樣子原本是個樹洞，鑽進去一試，剛好胳膊腿伸直，正要睡去，一個頎長的身影飄到眼前，看着我，吃驚地愣在那裡。我也着實愣住了，因爲那光溜溜的女人很像我的一位故人，而且她懷裡抱着個小孩，正是死了的辛站住！
我正吃驚，一個男人自她身後走了過來：“冰冰，怎麼了？”我打量了他一會問：“你誰啊？”他驚訝地掉了手上的枯樹枝：“你，這？冰冰！”忽然撿起樹枝，護到那女人前邊：“冰冰快跑，我來收拾這個小妖精！”那女人卻不理會，只是指指我，又指指懷裡的孩子。
我們三人同時問：“你怎麼回事？”我想了想：“我先說吧，總體上看呢，我是個神仙，我叫辛站住，被人殺死，現在回來找我自己。”那女人又看了會我笑道：“總體上看呢，我倆是幽靈，我叫幽冰靈，他叫幽正靈，我們，我們是什麼關係？”那男子上前一步：“我們是夫妻關係。”我莫名其妙地生起氣來，不覺長嘆一聲：“這世界咋這麼亂呢，你說人要活的時間太長，真就該有計劃地絕育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嘛！”
幽正靈道：“這孩子好極端哦。”女人放下辛站住：“小神仙，你看怎麼整一塊吧。”男人輕碰了她：“合一起咱們就沒孩子了。”“那也得讓他活啊！”我讚許地看了女人一眼，再看辛站住，槍傷竟然長好過了，全身光溜溜的，如同睡熟了一般，頗感意外地問：“你們怎麼做到的？”“就是每天抱極泉裡洗，我們出去時，就把小傢伙冷藏在這個冰窩窩裡。”
我施展意念力，將思維打入辛站住，慢慢接通各處血脈關節，最後喚醒他的意識，美美地伸個懶腰：“謝謝！”女人看的很認真，笑笑表示她領受了謝意：“神仙就是一粒粒塵埃？感覺像是魔鬼一樣。”我問：“你倆什麼時候結的婚啊？爲什麼不要個自己的孩子？”“我們都不會生。”“你們也不會做那種事嗎？”女人又笑笑：“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種事，但我們只在意一件事，就是活在自己的意象裡。”“就是生孩子才做的那種事啊。”說着我還示意性地做了一下擴胸運動，男人大大地不屑道：“咦，這孩子，真是惡俗之極！”
女人結束談話似地站起來要走，我攔住她：“我還要問你呢。”幽正靈示威似地上前一步：“不和你這沒素質的說話！”我躲開他又去攔那女人：“不讓走，我要問！”女人真高，我還沒長到她腰部，她蹲下來道：“你挺橫嘛，難不成我們前世有冤仇？”“肯定沒有，說不定還是情人呢。他什麼來頭？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幽正靈冷笑道：“本來我也想留下你，甚至想求你留下來，一起組成個家庭呢，現在你反過來求我也沒用了，還打聽個什麼。”女人回頭道：“哎，你以前叫什麼？什麼來歷？”幽正靈爲難道：“不是說彼此都不問嘛。”女人朝我攤攤手：“我自己以前叫什麼，卻是真的忘了。”我想想這樣最好，便笑道：“幽靈不會死？比神仙好多了。”女人道：“反正我活着。就是意象世界，我感覺自己會一直美下去，身上的一切失了重量，代謝停止了，一年半載也呼吸不了一次。”
我問：“那你一天到晚都幹些啥呀？”“嗯，唱歌，洗澡，跳舞，看天，也去林間散步。”“他呢？”女人好像不怎麼理解幽正靈，又是一扭頭喊：“問你呢，你一天都幹些什麼？”男人像總結，又像是回憶一樣仰起頭，卻並沒對着我說：“嗯，我嘛，最多時候是看你，有時躺在冰上，也喜歡在樹梢上看日升月落，或者在地平線兩邊玩着蹺蹺板的兒戲。”
我忽然有些感動，覺得自己真有點差勁，都成仙了還俗的這麼不可救藥，便真心欽慕道：“幽靈這麼美，我肯定修煉不了，可能否告知一二？總想知道一些。”女人直搖頭：“我沒有修煉。神仙是修煉出來的？”“當然。而且成仙后還得繼續煉。”“煉哪兒？”我指指自己的腦瓜子：“我教你？”女人看了看我回身後留下的一小對塵埃，笑得身子直恍：“我腦瓜子一動就疼，把好好的身子練成一堆塵埃，就更不可能去做了。”我又有些挑釁地問幽正靈：“你肯定是煉的，專門找她看她練嗎？”
幽正靈摸摸自己乾淨的下巴：“想起來了，我以前好像是個藝術家，畫畫？還是音樂？忘記了，但肯定也沒煉，再說沒人指點啊，怎麼煉？”“那你成爲幽靈時是什麼樣子？”“我搞藝術，人家都說我搞的好，可我總覺得不怎麼樣。記得有次來極泉解悶，也算是深入生活吧，在一片廣袤厚實的暗夜裡，忽然像走進自己最喜歡的畫，再也不願意出去。後來遇着冰冰，就一直陪伴到如今。”“你能把來這兒看作是深入生活，可見你藝術細菌確實很多，我信你。”
我想了好久又問：“那誰說你們是幽靈？誰給你們起的名字？”“這都是最近的事，有一對夫妻，男的叫景神，女的叫沈景，二人爭爭吵吵來到極泉，目的就是尋找幽靈，見了我倆，非得說我們就是幽靈。”幽冰靈叫道：“我想起來了，自從她倆給我起了名字，之前的事就什麼也想不起來了。”我好笑：“你那到底是想起來了還是想不起來？”“當然是想起來了。”“那這位幽正靈怎麼能想起來？”只見他一拍腦門：“真想起來了，我的名字是冰冰給我起的！”
我笑笑：“冰冰爲何要給你起名？”“因爲景神先生認爲冰冰是太平湖資質最純正的幽靈，所以我就讓她給我起個名。”“爲什麼說她最純正呢？”“因爲她可考證的時間最長，且能直接觀測並驗明誰是幽靈，那就是讓人去極泉裡洗澡，掉下去的就不是。”我笑笑：“那後來呢？”“後來她倆高高興興地回什麼池苑去了。”幽冰靈笑道：“是景池神苑，在寬州府玉龍雪山之上。”我不無羨慕地嘆口氣：“聽起來比神仙居強好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