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議而不決
我找了塊安靜的地方,啓動意識力,與甄純瞬間來到司於勰家門口的那家包子鋪,店面換成了麪館,我倆還要了一盤涼菜,吃完了我對老闆道:“我沒帶錢,改天給你。”老闆是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笑了笑,不置可否,我說:“我在前面小區住,我媽叫司於勰。”說完便往外走去,忽然,他追了出來:“你媽是司於勰?就是寫了《人譜》的那位?”“什麼《人譜》,我不知道啊?”老闆想了想,搖搖頭:“她怎麼會有這麼小的兒子?嗨,無所謂,記得給我啊?小本生意,不容易呢!”我連連答應。
家裡沒有人,我又去公墓找蓋歌,門房早就換人了,卻知道蓋歌其人:“什麼?你是蓋大師的徒弟?聽說大幾十年前他就收了一個智障兒做徒弟,把他弄的聰明又武功超凡,沒聽說他最近收徒啊。”“他老人家搬哪裡了?”“聽說去了紅風嶺,嘿,活神仙一個,我們咋知道老人家的去向?”
第二天一早去紅風嶺,見茅屋大學別有一番景象,斜月動林,曉角鳴風,冰枝掛寒,又晨雞於野,人影動處,書聲清朗,寒冽的空中彌散着溫情、堅毅和一股子凌然浩氣。我心情大好,不管它翻修過多少次,這些茅屋的存在本身就很說明問題,最起碼說明大學堅持了修行的大方向,而不以物質爲意。
我在“真氣包”文武論壇的旁邊發現一座小土丘,仔細一看是個墳冢,一塊不大的花崗岩石碑上,清晰可辨幾行清秀的筆跡,一看就知道是司於勰寫的:“孔子大學首任校長,恩師馮舒煙百二十歲魂歸處,弟子司於勰志曰:“晨詠動遠空,晚晴接秋雲。四季誠信語,兩袖經綸風。三年授道勤,一生師恩重。文武成大統,指點太虛遊。”
我覺得自己就像是剛去天上出了趟差,回來時便有人作古,真是不甚感慨,這時看見兩個清瘦的身影往這裡走來,一老太太停下來吟道:“草木敷榮”,身邊的老頭子接道:“雲雪飄颺。”“忘秋雲。”“神飛揚。”我跳到她們面前忙接道:“思浩蕩!”二人擡起頭來,一齊驚喜道:“站住?!”我竟然脫口而出:“司於勰!辛安!”
司於勰激動地撫摸着我道:“真是你,孩子?我和你爹沒幾天活頭了,前幾日遇着任聞,還求他去極泉找,看你有影沒影。”辛安輕輕地彈我一下腦門:“這小子,看他皮膚,比以前還滋潤了呢,原來我們之前一直虐待他來着?”我差點掉眼淚,死了快一百年了,他們還不放棄尋找我這個智障兒,真教人感動。
甄純過來,竟叫了聲:“爹!媽!還有我呢。”二人驚疑的目光又一齊投向甄純看去,聽她很有道理地解釋道:“趁老人家健在,所以得先把這事定下來。”我連連點頭,司於勰認出了她:“可也沒法讓你們完婚哪。”“那就先認了一家人。”辛安道:“說得對,爹同意你以後管着他。”甄純馬上告了我的狀:“站住沒禮貌,剛對你倆直呼其名!”
我忙又重叫了聲“爹,媽!”纔算過了她的關,辛安看着我忽然覺得哪裡不對:“你?你倆,咋還這麼小?”司於勰笑着拉了我們的手道:“小就小,我喜歡!”辛安撓撓頭:“感覺是挺好的,不過,不過讓別人覺得我倆有多能幹似的。”司於勰笑得更厲害了:“兒子,以後做事不要太出人意料哦,讓人覺得我和你爹生了個怪胎。”
我看着馮舒煙的碑:“哪一年的事?”“三十年前,那是孔子大學第一百一十九次文武論壇開講時。”我看司於勰眼裡飄着絲激動:“你知道那年的排行榜榜主是誰嗎?是你師父蓋歌。別人講完,整個紅風嶺清音一片,用他的話說是真氣充盈。蓋師父也不說話,只平靜地打了一套迴音掌。”“我知道啊,怎麼?難道他還沒調息好?”辛安道:“你這徒弟,怎麼想你師父的?那是相當的震撼。”司於勰道:“是啊,當時就覺得神工獨運,整個紅風嶺上的氣流發生非常明顯的變化,後來,天空也跟着起了變化,真個是陰陽陶蒸,萬象錯布,玄化亡言。”
我長吁一口氣:“這說明我們辦學的宗旨堅持的很好,無論道問學、尊德行,都以修行爲要旨、爲前提、爲依歸,既不入政,也不出世,自成一統。”“是啊,恩師也是那樣對我說的,說蓋師傅的拳風掌影裡有古義,有書聲,有正氣,有大化,是文武一統的臻境。”辛安也道:“吳校長顯然是成仙了。我看他宣佈完結果,依然沉浸在玄妙之境,而文武講壇上空,似有波包不停向外輻射真氣,我想他肯定是藉此駕鶴西遊了。”
幾人好像都陷入想象,良久,我又問:“現在的校長是?”“是吳校長早就物色好的,之前已協助他幹十多年的王敬體。”“啊?名字倒是挺中庸平和的。”“他性情非常謙和中直,五十歲出頭,是任聞收的徒弟。”“那我就放心了。”辛安一旁頗有些回首往事的意味道:“那次議決,不知道他是怎麼對莊主講的。”
我問:“議決什麼?”辛安道:“就是蛋蛋戰的前夕。利雅堅府越來越顯出頹勢,幾乎完全被大公司控制,各鎮競相公投獨立,利雅堅府成了邦聯制的鬆散結合體,儘管如此,大部分還是不願意打的。可自從梅莊與北地府結盟後,對寬州府急欲阻滯下黑手,與利雅堅府軍火公司私下達成協議,意圖跳過莊主直接說服軍方,並夥同了向原府,一起向寬州府發難,毀掉這個只有他自個獨自發展的老朽帝國。”
“蛋蛋不是能摸掉太平湖很多次嗎?怎麼打過了還好好的?”辛安道:“其實誰也沒想着真要打蛋蛋戰,只是各州府與寬州府在思想觀念上一直相左,認爲民主自由權利之類纔是最好的,而寬州府則強調他自己的一套觀念。”我道:“任何衝突,最終都會是思想的激烈衝突。我還是覺得寬州府的幸運與他的思想觀念有很大關係。利雅堅府的那一套很不咋地,因爲依法治國是術,以德治天下是道;權利主義是術,大化流行是道;利益至上是術,德行仁愛是道。他們的追求太實了,應該被虛化,這也是爲什麼利雅堅府稱霸太平湖兩百年,卻依然連‘天下’這一觀念沒有的重要原因。”
辛安道:“所以各州府雖然對寬州府形成思想合圍的態勢,卻依然奈何不了他。另外,雖然商量妥當,但也是各懷鬼胎。向原府軍力淺薄,怕遭報復,北地府與利雅堅府一直互相瞄準,且不敢、也不願意落個率先摁下按鈕的名頭。利雅堅府樂得坐享其成,看他們與寬州府掐,真要戰爭,打贏了我坐天下,打輸了我照樣發橫財。梅莊人本想利雅堅府與寬州府兩邊掐起來,自己在中間做大,沒想到雙方到了約定的時間卻均不動手,乾脆把自己早已秘密生產好的蛋蛋往寬州府、利雅堅府各打去一枚,意圖製造開打的即成事實。”
我緊張起來:“那王敬體怎麼對付的?”“王敬體緊急召來他的班底,當時的輿論風浪很急很亂,攔截是必須的,但報復不報復,怎麼報復,誰是重點卻成了問題。據後來的消息稱,最後竟然議而不決,沒有形成統一意見!最後王敬體一句話算是做了了斷:‘以利戰,可以利敗之。不義戰可以義勝之,但不可以不義制止。’”我罵道:“那不太便宜那幫使壞的龜兒子了?”“後來呢?”“後來就是我們只發了攔截蛋,利雅堅府與北地府都做了誤判,互發發蛋蛋予以報復。結果天降能量雨,所有的蛋蛋都在自己家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