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還沒等冷情兒的話說完,旭夜已經出現在了門口,攬月抱月見狀,連忙深施一禮,自動退了出去。看着慢慢走過來,坐在她牀邊的旭夜,她回想起了昏迷時的那個溼熱的脣,心中已經明白了八、九分,只是她還是不願與太多的人有情感上的牽掛,既然如此不如趁早將苗頭滅了好,想到這裡,她淡淡一笑:

“謝謝你!”

“謝什麼,是我把你硬抓回來的。”

“謝謝你救我!雖然方法上有些……唐突。”

冷情兒撫上自己毫無血色的脣,想着昏迷時自己那幼稚任性的想法,若不是他用這種方法逼她喝藥,只怕現在她就不能清醒着了。旭夜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冷俊的臉色竟微微有些泛紅,他別過臉,不想被她看到,不過冷情兒的下一句話卻他的臉色瞬間又冷了下來:

“你確定你沒有抓錯人嗎?”

“爲什麼這麼說?”

“因爲黎家堡還有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那個人你應該認識的,她也和攬月他們一樣喚你主人,我想你應該把她帶回來纔對。”

旭夜的臉逼近冷情兒,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幾乎爲零,他的聲音彷彿從地下發出的,陰冷冷地說道:

“我自問自己還不會做出那麼蠢的事情。”

“噢,那是我多心了。”

冷情兒向後挪了挪身體,讓自己的臉離他的臉遠了些,她平靜地看着旭夜,沒有再說話。旭夜盯了她許久,這才收回目光,轉身往門口走去,就在他要邁出門口時,冷情兒的聲音輕輕飄來:

“我叫冷情兒。”

“旭夜。”

旭夜的身形頓了頓,拋出這兩個字後便消失在了門口,冷情兒望着只剩自己的房間,手輕輕地撫上自己的額頭輕輕地揉着。看來剛纔的話已經讓他有些生氣了,之後要更加註意才行。旭夜,別怪我無情,只是這一切本不該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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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抱月攬月幾天的細心照顧,冷情兒的身體表面上已經完全恢復了,此時的她正在院子裡休息。經過這幾日的瞭解,她得知這個“桃源”並不大,前後也就四五間房,住在這裡的人也極少,除了旭夜和攬月、抱月,就只剩一個做飯的何嬸,何嬸是翠屏山腳下的一個小村裡的普通農婦,並不住在這裡,所以這裡平日是很安靜的。冷情兒站在這滿院的桃樹下,身上還是那件從黎家堡出來時穿的淡紫色的裙衫,微風吹過,她從不束起的秀髮伴着片片的花瓣微微飄動,略顯蒼白的臉上一片寧靜。不知何時,付謹立在了她的身後,靜靜地望着她,察覺到身後來了人,冷情兒慢慢地轉過身,看着他笑了笑:

“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的。”

“小姐!”付謹單膝跪下,“屬下欺瞞小姐,請小姐降罪。”

“起來吧!”冷情兒走到一旁的石桌旁坐了下來,又指指她身邊的位置,“你也過來坐吧!”

付謹順從地坐了下來,冷情兒依然是淡淡的笑着,並沒有問一句話,但付謹知道自己必須給她一個交代,這是他欠她的,所以他自己主動地講述了起來:

“我確實叫付謹沒錯,以前我家是江南有名的鑄劍世家,十七年前,我家突然來了幾個富商模樣的人,拿了很多錢要我爹爲他鑄一柄好劍,我爹爲此辛苦鑽研試驗了一個月,才終於鑄出了一把好劍,就是我現在用的這把,可是那富商卻突然要殺掉我爹,說是不能讓別人再擁有比這把劍更好的劍。我爹當然要反抗,打鬥中,爹搶回了這把劍,連我一起藏了起來,結果當我從密室裡出來的時候,家裡到處都是血腥的場面,所有的人都死了,除了我,一個活口都沒有,那時我就發誓,一定要報仇血恨。之後,我一個人過着乞討的生活,曾經差點被人販子賣掉,逃出來後,又被當地的地痞打了個半死,就在我飢寒交迫瀕臨死亡的時候,主人出現了,他那時沒有對我說一句話,只是給我了乾糧和水,還爲了治好了身上的傷。從那一刻起,我便決定要用我這一生、這條命來報答他。起初他並不收我,後來我跟了我三天三夜,他回頭問了我一個問題:如果報了仇,你還想做什麼?我的回答是跟着他。主人就這樣收下了我,七年前,我奉命去處理分堂的一些事務,不想被人暗算受了重傷,等清醒過來後就失去了記憶,那時認識了黎飛陽,於是便跟了他,直到幾個月前再次見到主人,我才恢復了記憶。”

“原來如此,那你的武功?”

“之前因爲失憶也一起忘記了許多,不過現在已經都回來了。”

付謹握了握自己的手,很自信地看着冷情兒:

“我是‘夜月’總堂的堂主,以前也住在這裡的。”

“噢,那除了旭夜,你是最大的了?”

“是。”

“那你的記憶是什麼時候恢復的呢?”

“就在你被下毒那晚,我隨着黎青河一起去找下毒的人,結果那個人卻是主人,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所有記憶就全部回來了,也就是從那時起,我又回到了‘夜月’。”

“那軒兒中毒的解藥也是你要來的,對嗎?”

付謹聽到冷情兒這麼問自己,愣了一下,如實地回答道:

“是。”

“原來如此,”冷情兒一副瞭然的表情,點了點頭,“我就說嘛,明明那個要殺我的人只想我死,又怎麼會把解藥給你們,當時我的心裡就有疑問,但因爲沒有依據,所以也沒多加揣測,如今一聽,倒是聯繫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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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真是什麼都瞞不了您。”付謹感慨地說道。

“那以後就不要叫我小姐了,本來我也只是假冒韓月瑩的,直接喚我情兒就可以了。”

“可是……”

“沒有可是,”冷情兒臉上雖然隨和,語氣中卻十分強硬,“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在我心裡,你是我的好朋友,不是下人,從來就不是。”

“好,”付謹猶豫了半天,終於費力的從嘴裡擠出了那兩個字:“情兒!”

“這纔對嘛!謹!”

冷情兒淡淡的笑容泛開來,暖暖地照着付謹的心,付謹突然覺得心跳的好快,他好想立刻衝過去將這個特殊的女子擁入懷中,但理智還是戰勝了一切,趁着還清醒,他連忙起身,木訥地說道:

“情兒,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他飛快地逃離了院子,看着他的身影消失無蹤了,冷情兒臉上的笑也漸漸消失了。原來謹竟然有這麼悲慘的身世,那旭夜呢,那樣冷性情的人又遭遇過些什麼呢?正想的入神,攬月走了過來,恭敬地向她施禮道:

“小姐,主人讓人送來了您的新衣服,您要不要現在去試試?”

旭夜送來的新衣服?想到衣服,她看了看身上已經不算乾淨的衣服,輕輕地點了點頭,攬月扶着她便回到了房間裡,此時抱月正等在房內,一見她們回來,連忙上前來攙,等冷情兒在桌邊坐定,這兩個丫頭才興高采烈地拿起桌上的新衣服展給她看。那是一件淡粉色的流蘇裙衫,寬大的透明紗衣內罩着粉色的裙衫,外衫上有星星點點的金線,在陽光的折射中熠熠生輝,煞是好看。冷情兒一見就很喜歡,伸手輕撫着那裙衫的面料,攬月一見,連忙給抱月使了個眼色,兩個人很有默契地走了過來,舉着衣服問道:

“小姐,要不試試吧?”

冷情兒點了點頭,攬月抱月連忙七手八腳地幫她換上了這件衣服,穿好後兩人再一看:哇,真是太美了,這優雅的衣服配上冷情兒的容貌,再加上她因病而過於白皙的肌膚,簡直就是仙女下凡一般!看着面前的兩個丫頭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冷情兒笑了笑,想走過去取笑她們,但沒想到才邁出一步,她的身形突然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兩個丫頭見狀,連忙上前相扶,待她穩住了身形,抱月擔憂地看着她問道:

“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冷情兒回報她一個淡淡的笑容,然後告訴她,“你現在去告訴旭夜,這衣服我收下了,謝謝他,再替我去拿些點心來。”

“是,小姐。”

確定抱月已經走遠了,冷情兒這才閉上眼睛,極度虛弱地靠着桌子慢慢坐了下來,攬月一直緊張地看着她,卻不知該說什麼好,冷情兒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跳,這纔看向擅長醫術的攬月:

“攬月,我還有多少時間?”

“小姐,你……”

“你想問我怎麼會知道,畢竟這是我自己的身體,我當然最清楚不過了。現在我哪怕只是做一個簡單的動作,走一步路,都好像要用盡全身的力氣似的。”

“小姐!”攬月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冷情兒的面前,冷情兒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勉強伸出手來揮了揮,示意她起來回話,攬月站起身來,一邊忍住淚水一邊問道:“小姐之前是否也曾如此發過燒?”

“有過。大概燒了三天吧,其實再早些的時候也常有這樣的事,只是時間短些。”

“這就對了,小姐,您的身體先天就虛弱,又有喘病,從小身體就被這病痛磨着,自然是越來越差,而這兩次的發燒又重傷了你的元氣,恕攬月妄言,小姐現在是外強內空,這外表的虛相全靠小姐的心智才能如此看似無恙,若要說個時間,如果小姐能一直清心寡慾、無喜無悲地生活,應該最少還有……三個月的時間。”

“三個月?”

冷情兒苦笑了一下,看來自己的命還真是要留在這裡了呢!擡手幫攬月拭去腮邊未乾的淚水,冷情兒平靜地看着她:

“攬月,我要你給我一個保證。”

“保證?小姐需要奴婢做什麼,奴婢就是赴湯蹈火也再所不惜。”

“沒那麼嚴重,”冷情兒的嘴角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要你保證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的身體情況,包括抱月和你的主人——旭夜。”

“這……”不告訴抱月是沒問題,但連主人也?攬月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試探着商量道:“小姐,您現在的身體情況是需要好好調理的,主人那裡有許多珍貴的補品,對您的身體絕對有好處,你還是……”

“攬月,我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必須答應我,否則我現在就死在這裡。”

說着,冷情兒還真的隨手拿起了一把剪子,攬月連忙伸手,搶了下來,她驚恐地答道:

“好,小姐,你不要做傻事,攬月答應你,攬月什麼都答應你。”

“記住了,這可是你的保證。”看着攬月被嚇壞的樣子,冷情兒在心裡偷笑着,卻沒有表現出來。

“我知道了,小姐。”攬月很肯定地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小姐,你這麼做是何苦呢?”

“難爲你了。”

“不,您讓攬月做什麼都不要緊,只是這樣苦的是小姐您自己啊!”

冷情兒擡頭望向窗外盛開的桃花,目光中閃過一絲異樣的落莫,她仿似自言自語地說道:

“這可能就是我的命吧,本來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或許消失也是一種解脫,只是那時我的靈魂能找到回家的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