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又來這種輸手輸腳的戲碼?”嵐姻嘴角揚起輕蔑的弧度,無奈地搖了搖頭。她心想這些賭徒,真就不能高看他們一眼。
豫讓低下腦袋,也不多言,左手從胸口掏出一柄短斧。
衆人看到豫讓真的把斧頭都掏出來了,不禁都嚇得瞪大了眼珠。
嵐姻看着那鋥亮的斧刃,戲謔之意更濃了,“咯咯,你是不是覺得我會攔着你?”
“不用。願賭服輸。”豫讓神色間忽而閃過一抹狠厲之色。
而後那柄短斧竟然急速斬下!豫讓的果決是在場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嵐姻抱着手臂看着,絲毫沒有要阻攔的意思。
身旁的艾克怔怔看着她。這位年輕貴族完全沒想到嵐姻會如此鎮定自若,或者說。。。麻木殘忍?他心間那股恐懼之感,本來還一直被那自尊壓制着,隱隱的未曾發作,而在此刻,終於噴發出來了。這可不像方纔只是忌憚於她高強魔法師的身份,此時的“怕”,是頭皮發麻的那種怕。艾克這才明白,哪怕這個豫讓有一百隻手,輪着在這砍,嵐姻連眼皮都不會跳一下。
就在那斧刃即將破開皮膚的那一刻,一道黑炎射了過來。
豫讓手裡的那柄小斧當即被擊飛了。
“省省吧,我要你的手有何用?”嵐姻冷冷說道。倒不是她心軟了,是見到豫讓毫無收斧的意思,是真要把手給砍下來,能夠對自己如此之狠,就憑這一點,讓嵐姻的碧眸裡閃過了一絲欣賞。
故而她纔在千鈞一髮之際遞出了那道瞬發的黑焰。
豫讓怔怔地站在那,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拿不出便拿不出吧,我可不想把這弄得血淋淋的,倒了大家的胃口。”嵐姻望着豫讓說道,“本姑娘也是個爽快人,本來就是打算給你個教訓而已。所以今天這事,就到此爲止罷,剩下的那些盧尼我也不要了。你們吶,也少在這招搖撞騙了。”
嵐姻這話倒是符了衆人心聲——當了老賴就當了,沒必要擱這死要面子活受罪,趕緊滾蛋。
欠着人家盧尼賠不上,人家也不要自己的手,這手不給砍也就罷了,還得被話語反覆羞辱,反正此間種種,真是把豫讓這個心高氣傲的人給折磨得面如死灰。嵐姻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反覆剜割着豫讓的尊嚴。
豫讓心有不甘,不想就這麼丟人的落荒而逃,但是他的跟班們卻是死活把他架着出了酒館。
當然了,那位昏死過去的琉尙,也沒被拉下,被拖着一條腿,一路從過道拖出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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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姻這一行人也沒在“嘯風”久留,只把那美談留在了酒館裡。
倒也不能說是美人教訓惡霸的故事。畢竟豫讓這些人只是在賭局上做了些手腳,他們也不是那種無惡不作的人。
對嵐姻來說,倒是滿載而歸,這一下子可是一萬多盧尼進賬。
就是苦了派瑞爾,這位斷了腿的骷髏此時肩上還多了一個裝滿盧尼的箱子。
“嵐姻小姐,都說好了我請客的,怎麼能讓你破費呢。”艾克無奈地說道。
“裁縫那可是你替我結的賬。那現下,不是一來一回扯平了嘛。”嵐姻笑着道。
她這話可真是讓艾克心碎,他可就是不想算那麼清楚呢。
男人嘛,總是想不清不楚地。要是姑娘鐘意於你,自然也半推半就了。
似嵐姻這種,算得如此清楚,那想必是沒機會的那一種了。
“嵐姻小姐,方纔一直沒機會細問,你說你從南方來,那這次來。。。是所謂何事?”艾克望着嵐姻問道。
“尋人。”其實嵐姻也在抱怨呢,若不是豫讓那幫天殺的賭棍攪局,她本來能和眼前這位艾克·達暸好好聊一聊的。
“是什麼人呢?”艾克好奇道。
“我男人。”嵐姻平靜說道。
艾克聞言,差點當街摔倒。甚至連跟在艾克身後的歸螢都有些站立不穩。
只有大個骷髏,憋笑憋得很努力,差點就大聲笑出來了。
“當真?”艾克驚異地望着嵐姻,眼神裡充斥着毫不遮掩的失落。他怎麼也不敢相信,眼前的姑娘,已嫁爲人婦。
嵐姻淺笑着,點了點頭。
“山河遠闊,人間煙火,我總要找到他的。”
大個骷髏聽了這話,一下子怔住了,它不禁望了一眼嵐姻。甚至在那一瞬間,它內心有一絲的動搖,“或許。。。不該剝奪她的記憶?”
只見她碧色眼眸裡的涓涓細流,好似能滌淌出來,盈盈間環繞過諸人,涌向山海,環抱天地,最終找到它的歸宿。
艾克看着這眼神,終於明白了,無論自己如何的癡心妄想,也不可能插足得了的。
本來傾慕、迷惘、畏懼這些複雜的情感交織在艾克對嵐姻的認知裡,嵐姻的一切,於他而言,就像是一個美妙的謎團,越靠近,越想解開,就越危險。而此時,他才意識到,這個謎團,看似就在眼前,其實隔着十萬八千里呢,是那般遙不可及,那般意難平。
“那他。。。爲何要丟下你呢?”艾克蹙着眉問道,話語間頗有些憤憤不平的味道。他這是替嵐姻跋山涉水,風塵僕僕感到心疼,畢竟上午初見嵐姻那衣衫襤褸的狼狽模樣他記得很清楚。
嵐姻苦笑了下,“我們只是。。。失散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裡明顯地泛起了氤氳。
雖然記憶缺失,記不起那些細節了,可是爲何,爲何一想到所謂離別,就有着那難以名狀的愧疚,還有那刻骨銘心的悵然若失,這些零碎的情緒,讓她胸口發悶,甚至有些喘不上氣來。
“哦哦。。。”艾克點頭道。他自然察覺到了嵐姻的傷感,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畢竟這會,他自己也是個斷腸人呢。
“嵐姻小姐,可否將你夫君的姓名告訴我們呢?”歸螢真摯地說道,“興許我們能幫上忙呢?”
歸螢說罷看了艾克一眼。
“啊,對啊,”艾克恍然大悟道,“我達暸家族在範奧公國也算是首屈一指了,打聽個人可不是什麼大事。嵐姻小姐,你就大方的告訴我們好了。”
“艾爾文,艾爾文•斐裂。”大個骷髏搶在嵐姻犯難之前說了出來。
不知爲何,此時的它,不想讓嵐姻陷入不知丈夫姓氏的尷尬。雖然它清楚地知道,艾爾文與嵐姻可不是什麼夫妻。
嵐姻驚異地望着大個骷髏,她都準備和艾克他們說,只知道名字叫艾爾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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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瑞爾也是相當的意外,它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主人,居然會同意嵐姻姑娘去找那個叫艾爾文的男人。“那我們是跟着她一起去呢?還是回去找那冰龍呢?”它在心裡疑惑着。
派瑞爾竊以爲,那當然還是人類世界有意思啊。
知道姓甚名誰之後,艾克與歸螢皆是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幫嵐姻尋人的任務。
不過歸螢對嵐姻與她這兩個“隨從”之間的關係,越發的好奇起來。
從那裁縫鋪開始,再到方纔用餐,歸螢一直就覺得這兩個戴着面具的傢伙,非常的詭異。尤其是它們身上時不時散發出的那種陰冷蕭殺的感覺,總是讓他汗毛直豎。
在歸螢看來,這個大個子發出來的聲音,真是陰寒得可怕。
再仔細想想,方纔在嘯風酒館裡的那通打鬥,嵐姻這兩個僕從從頭到尾都是作壁上觀,未曾出手,猜想那不動聲色下的深厚修爲,讓歸螢越發覺得忌憚起來。
“既然要動用家族的力量,嵐姻小姐不妨與我們一道去因特拉爾城。”艾克善意地邀請道,“就在科儂鎮的北面,騎馬一天半就到了,在那等消息可方便多了。只要您的丈夫在範奧公國境內,一定給您找到他。”
“那還等什麼,這便出發吧。”嵐姻展顏一笑道,眼底卻是有着一抹所愛隔山海的惆悵。
她這話才說完,頸間的骨爪項圈就莫名其妙地緊了一下。
顯然,大個骷髏藉此表示了下對嵐姻擅作主張的不滿。
嵐姻不便發作,只得悄然地瞪了它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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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行人置辦好了馬匹,準備奔科儂北門而出的時候,卻在鎮子出口那再度遇到了豫讓那一夥人。
艾克與歸螢對這夥人可沒什麼好感,兩人皆是直接抽出兵刃,嚴陣以待。
想來,這幫人應該是不想眼睜睜看着自己辛辛苦苦“賺”來得盧尼,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落到了這麼個小姑娘手裡。
至於爲什麼會剛好在北門這攔着,那顯然,豫讓這夥人的身份不單單只是賭徒這麼簡單。
“怎麼?方纔教訓你們,教訓得還嫌不夠?”嵐姻俯掃了一圈諸人,冷冷說道。
“姑娘這是要到哪去?”豫讓撥開擋在身前的跟班,提着刀,走到了嵐姻的面前。
“看來,還真是不應該對你們這種人手下留情啊。”嵐姻望着豫讓,那微揚的嘴角在清冷間宣泄着對人性熟稔的厭倦。
那雙碧眸裡,已然充斥着殺意。
豫讓被這眼神唬得退了一步,趕緊解釋道:“姑娘誤會了,姑娘誤會了。。。”
嵐姻還未來得及發作,卻見豫讓單膝跪地,一把把刀插進土裡,雙手抱拳道:“我們願唯姑娘馬首是瞻,執鞭墜鐙。”
“唯姑娘馬首是瞻。”豫讓的跟班們也都整齊地跪了下來。
“今後我們這些人,就任憑姑娘你驅使了。”豫讓仰視着馬上的嵐姻,真誠地說道。
這下嵐姻愣住了,哭笑不得,有種在風中凌亂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