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太湖岸邊,兩道常人肉眼無法捕捉的身影,正在酣暢激鬥,四周不時響起空氣被撕裂的噼啪聲。
慕容博一身數十年的醇厚功力,絕非等閒,而且他經驗豐富,應對手段極爲老道。
哪怕是如今的韓烈,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佔得便宜。
當初之所以能在三十招就拿下鳩摩智,只是因爲他本身暗傷就已經很嚴重,剛好在戰鬥時被引發了出來。
慕容博也修煉了少林七十二絕技裡的武功,但是一來他只練了其中的運用之法,驅使的內力還是本身真氣,二來他並沒有貪多,所以無大礙。
慕容復一時間無法插手,在旁觀戰,愈看愈覺得驚詫,他完全想象不到,爲何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青年男子,功力竟然如此高深。
再想到自己年紀大了將近十歲,武功修爲還不到他的一半水準,素來心高氣傲的慕容復心中嫉恨怨妒之火勃然高漲。
見父親暫無危險,慕容復開始在旁踱步,細細探察,想慢慢找出韓烈的破綻,再與慕容博聯手將他格殺當場。
韓烈雖在慕容博酣戰,但是卻留了一分餘力,登時就從眼角的斜光裡瞥見慕容復的動作。
念頭一轉,韓烈便明白了慕容復打的是什麼注意,他暗中冷笑,招式更急,拳腳上勁氣暴漲,捲起風雷狂舞、馬踏嘶鳴之聲。
慕容博終究老邁,內力雖然渾厚,體能氣血卻比不上年輕的韓烈旺盛,這是他怎麼也避免不了的事實。
所謂拳怕少壯,就是這個道理,如果是武功差距太大,慕容博還可以短時間內爆發強殺,但這種持續作戰,他就沒有辦法跟年輕人抗衡了。
誰讓韓烈修煉的是《北冥神功》這種外掛級武學呢,以區區不過弱冠之齡,功力卻比他這個積年老怪都還要深厚。
不然普通青年高手,哪怕是喬峰這種戰鬥天才,在二十歲這個年紀,也絕對不足以做慕容博的敵手。
韓烈久攻不下,仰天長嘯,朗聲道:“慕容老先生不愧爲天下有數的耆宿名家,果真名副其實!請再吃下這招‘惟我獨尊’吧!”
佛經《敦煌變文集·太子成道經》有云:“天上地下,惟我獨尊。”這是佛家世尊所言。
世尊,在佛家便是指釋迦牟尼如來佛祖,祂降生於人世間之後,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第一句話就說:“天上地下,惟我獨尊。”
這裡的“我”,並不是單指釋迦牟尼本身,而是指的衆生都具有的那“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的天真佛性。
韓烈雙拳泛起金色光澤,明亮四射,慕容博見狀,駭然驚呼:“大光明拳!你竟然練成了這門神功,不可能!”
搖了搖頭,韓烈勉強笑了笑:“哪裡練成了,只不過對第一式拳法,剛剛初窺門徑罷了。”
少林七十二絕技之首——《大光明拳》,傳說由世尊所創,佛法東傳以來,除少林禪宗祖師達摩之外,數百年無人能夠修煉的無上絕學。
此時,韓烈竟然能夠使出這門武功,讓慕容博怎麼能不大吃一驚,若是讓少林寺的和尚們看到,恐怕下巴都要掉了。
不過韓烈所言乃是實話,他不過對大光明拳的第一式稍稍有所領悟罷了,想說練成,那就還早得很。
但僅憑這粗淺至極的第一招拳法,就讓慕容博渾身發涼,產生了瀕死的覺悟。
北冥真氣陰陽倒轉,聚集在韓烈的拳頭上,散發出炙熱的溫度,將空氣都烤得發焦,連站在數丈之外的慕容復都覺得臉上一陣陣發燙。
大光明真焰,雖非是以大光明拳所屬的正宗佛門內力運使,但通過北冥真氣配合小無相功模擬出來,威力卻也不會弱上多少。
慕容博只覺得身上承受的壓力愈發壯大,如同泰山壓頂,想要運起輕功閃避卻極爲勉強,平時使三分力的效果,現在全力以赴還是難以達到。
這就是大光明拳的威力,此門武功招式簡單樸拙,沒有什麼特別精妙的地方。
但是隻要領悟到拳法的精髓,就能以意、氣、勢來壓倒敵人,這樣才能發揮出極爲驚人的殺傷力,這樣纔是真正的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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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碰,絕對挨不過這下!會死!
瞳孔陡然縮成針眼樣大小,慕容博心臟急劇跳動起來,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極大的威脅。
太陽穴猛地一鼓,慕容博似野獸般怒吼一聲,渾身氣勁瀰漫,極限勃發出十二分功力。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慕容氏先祖,慕容龍城獨創之絕世神功——斗轉星移!
韓烈大笑一聲,雙拳一推,就像如來佛祖擒拿孫猴子那樣,帶着壓服一切,無所抵擋的披靡氣勢攻向慕容博。
拳風颳處,戰局外的慕容復突然感到咽喉口舌之間,一陣灼燒之痛,原來這方圓十餘丈之內的空氣,都被大光明真焰給炙烤得沸騰了。
斗轉星移是一門借力打力的功夫,可將對方攻擊來的招數轉移,反擊於對方身上。
但是,韓烈這一式“惟我獨尊”拳力太過雄渾,正大光明,慕容博無法將其反轉回擊韓烈。
同時韓烈真氣精純,拳勁混元,慕容博連將其牽引轉向,都相當艱難。
哪怕超常發揮,慕容博也僅僅只能用斗轉星移將拳勁攻擊的方向偏離自身要害,再想反擊,卻是絕對不能。
只聽得“嘭”的一聲,場中陡然傳出轟然巨響!
兩道身影朝着相反的兩個方向,極速爆射,慕容博大跨步連退二十餘步,悶哼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
勉強使出這一招,韓烈也同樣不好受,他後退了九步,嘴角滲出一道暗紅色血跡。
慕容復心中又驚又懼,嘴上急叫:“父親!”謹慎地望了眼韓烈之後,趕忙快步上前扶住了慕容博。
擡手抹掉嘴角血痕,韓烈環顧四周,只見地面上以他二人爲中心向外擴散,方圓三十丈之內,所有的草木花石,都彷彿被犁過了一遍。
慕容博側後方,直接被拳力擊中的泥土更是下陷出一口直徑足有丈許,深達三尺的大洞來。
韓烈不由狠狠地吸了一口濁氣,再長長吐出,不僅慕容父子駭然,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這招會有如此巨大的驚人威力!
並非完整的第一式,僅僅只是領悟了不到五分真意,一招“惟我獨尊”竟然就有這樣強大的威能,那如果是圓滿的大光明拳,又該有多大偉力!
不愧是傳說中的佛祖所創,數百年間沒有任何人能夠練成的無上神功,列居少林寺七十二絕技之首,真乃名副其實。
見韓烈好似還能出手,慕容博心如死灰,暗歎:“大業未成,不想竟要在此枉死於小輩之手,蒼天何其不公!老夫不甘心哪……”
爲了震懾,韓烈隨手一道中衝劍射向慕容復的足尖,不想慕容復心神失寧之下,竟然抵擋不及,被削去了右腳大拇指。
望着捂住腳掌咬牙強撐,額頭滲出層層冷汗的慕容復,韓烈不好意思地笑道:“慚愧,六脈神劍我也暫只研習了中衝劍一路,還不是很純熟。”
慕容博目眥盡裂,想要說話,卻壓抑不了傷勢,連咳數聲,壓住胸口,嘴裡又吐出幾口好似內臟的血塊。
韓烈擠出促狹的笑容:“我想和慕容老先生做兩筆生意,不知老先生願意不願意?”
將嘴邊淤血抹乾淨,慕容博沙啞着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韓烈伸手指了指慕容復:“第一筆生意,我以你父子二人的性命,來換取斗轉星移和慕容氏參合指的秘籍,慕容老先生覺得可以答應否?”
千古艱難唯一死,能活,誰願意平白無故地去死,家傳武學哪怕再重要,但人都沒了,傳承也就斷了。
所以,慕容博只沉默了片刻,很快答應下來:“可以,一條命換一門武功很公平。”
滿意地點點頭,韓烈閃電般上前,兩下制住慕容復,然後在他的周身要穴,打了幾道勁力,慕容復痛苦的哀鳴了一聲,旋即暈倒。
面對慕容博冒火的目光,他抿了抿嘴,道:“慕容老先生既然這麼識時務的話,想必不會妄想矇騙於我,不過萬事小心,我總要以防萬一。”
慕容博撕扯着喉嚨,忍住了這口氣,低沉地問道:“你對復兒做了什麼?”
韓烈拍了拍慕容復的肩膀,笑道:“沒什麼,只不過是幾道以我獨創的截脈手法打入的異種真氣,只要你給我的秘籍沒有問題,我可以再解。”
心中稍安,慕容博道:“斗轉星移與參合指歷代都是心口相傳,沒有留下秘籍圖譜一類。”
恍然大悟地上下晃了晃腦袋,韓烈作側耳傾聽狀:“那就請老先生與我細細道來吧。”
慕容博無可奈何,只好熄去篡改暗害的心思,隨即完整地將《斗轉星移》與《參合指》的口訣與習練要點,全部說給了韓烈。
待兩門武功已經印刻在心底之後,韓烈“嗯”了一聲,道:“好,一個月後,還是此時此地。”
他的意思,自然是一個月以後,確認沒有問題了,纔會爲慕容復解脈。
慕容博點點頭,望着他,等待第二筆生意,韓烈瞧明白了他的眼神,馬上道:“不知老先生還想不想拿回你們慕容氏的世襲譜表和玉璽?”
渾身一顫,慕容博訝然道:“竟然還在你身上?”
韓烈擺了擺手道:“本來當然是上交給了官府的,不過他們保管不力,不知怎麼的又回到了我的府邸。”
在官府出兵平滅了慕容家之後,韓烈就暗中潛入了其府庫,在重兵把手之下,將準備作爲證物呈上朝廷的譜表與玉璽再次偷到了手。
至於之後官方會如何處理,對韓烈來說就無關緊要了。
嘆了口氣,慕容博道:“你需要什麼?”
韓烈立刻接上:“快人快語,我就喜歡這樣!你數十年來暗藏的所有金銀財寶的一半,與阿朱阿碧二女,換取這兩件東西。”
好在韓烈還沒有把人逼到絕路,只要了一半財產,不然慕容博一氣之下,恐怕真的甘願一死了之。
至於阿朱、阿碧,在他們父子二人的性命與復國大業之下,犧牲區區兩個小婢女,簡直不值得一提,慕容博也允了。
韓烈興奮地拍了個巴掌,轉身抵住慕容博後背,運起內力開始爲其療傷,省得他重傷死了,到頭來無法兌現。
湖波靜謐,人無言。(如果有人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