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中國人民的偉大之處在於他們敢於反抗。這個觀點王書輝並不怎麼贊同。
從歷史的角度上看,似乎在五千年的中國歷史上,此起彼伏的起義和抗爭接連不斷。可是,這是在五千年這個時間維度內進行審視得出的結果。
現實是,即使在封建王朝發展到末期的時候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不論腐朽墮落的統治階級的所作所爲是多麼不合理,多麼的荒誕不經,老百姓也總是會強忍着這種不合理和荒誕不經很長的時間。
從歷史上看,中國人能夠先後忍受元蒙、滿清和日本人的殖民統治斷斷續續的總共長達幾百年的時間,這就說明中國人對於統治者的忍耐力是非常強大的。
客觀的說,中國歷史上封建時代的歷史比任何國家和地區封建時代的歷史都要長,這就很能說明一些問題。
當然了,王書輝本人也知道這種看法不怎麼科學,也不怎麼具有理論意義。這不過是一種民族主義情緒的反應。可是,作爲一個活生生的人,王書輝偶爾有時候也會覺得中國人的民族性這種僞概念似乎有着那麼點道理。
特別是在收到了黃州衛接收工作的全面報告後,王書輝心裡不禁產生了某種非常不正常的情緒。
王書輝的這種不正常的情緒就在於,中國人的這種忍耐力真的讓他這個現代人覺得非常的難以置信。在明朝末年的衛所那麼惡劣的環境裡,總人數高達上萬的黃州衛的軍戶們,就那麼忍耐着衛所各級軍官的層層盤剝。即使因爲天災被活活餓死,他們也不選擇反抗。
王書輝可是通過現代的智囊團掌握着大量的這個時代的文獻資料的。他可是知道,就是歷史上說明朝末年的各種起義和兵變非常的頻繁,可是在一億四千多萬人這個巨大的人口基數的對比下,那些主動的進行抗爭的明代人的數量仍舊是非常的微不足道的。
復興軍在黃州衛只是用最平常的糧食,用能夠吃飽飯的條件就輕易的使上萬人的黃州衛軍戶歸順,這樣的事情並不能讓王書輝覺得快活。
用饅頭和烙餅就能收買中國人,這種事情似乎一直中國上演着。
前面的歷史上,中國人曾經臣服於北方的匈奴、契丹、女真、元蒙等野蠻民族的入侵者;後面的歷史上,中國人又臣服於滿清、洋人列強、日寇等侵略者的事實,讓王書輝在面對明末中國人輕易的接受復興會統治的事情的時候,心裡面覺得非常的不舒服。
滿清統治中國三百年。在抗日戰爭時代裡,日寇入侵中國之後,幾億中國人成了日本鬼子治下的順民。甚至於小鬼子在中國建立起了比自己的軍隊規模還要龐大的漢奸僞軍的歷史,讓王書輝也不得不嘀咕:中國人骨子裡是不是真的有那麼點兒奴隸性呢?
不管是什麼人,發現真的可以用饅頭和烙餅就能收買自己的同胞的時候,心裡都不會覺得好受吧!
不過,王書輝的這種唯心主義的民族論情緒也只是在他的腦海裡肆意了一小會兒。很快,他的頭腦就被科學社會學的理論重新的武裝了起來。
“軍事問題、政治問題、文化問題、民族問題等等等等的一切問題,歸根結底都是經濟問題。”在這樣的視角下,王書輝在復興會強大的農業和工業生產力的基礎上,對黃州衛接收工作的順利進行,進行了重新的判斷。
高等級的生產力和生產關係對低等級的生產力和生產關係有着絕對的優勢,這就是王書輝對復興軍輕易的接管了黃州衛的事實進行的理性認識了。
明朝和清朝是中國封建社會的高峰階段。我們可以這麼看待這個事實,在中國的封建社會的歷史上,明清兩代已經達到了封建社會的頂峰。無論是什麼樣的社會制度,它都是在一定的生產力基礎上建立起來的。也就是說,在封建時代裡,明朝和清朝的手工匠人們的技術水平,可以說也是達到了頂峰階段。
當然了,因爲滿清朝廷作爲一個少數民族建立的,具有半奴隸社會性質的封建王朝,它先天的落後基因使得中國的生產力發展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倒退。所以說,明代手工匠人的水平在封建時代的中國應該是最高的。
在黃州,黃州衛張鐵匠家可謂是遠近聞名。一個鐵匠家能夠出名,原因自然而然是因爲張家鐵打的非常好。
張鐵匠家是黃州衛的軍戶,更詳細的說,張家是黃州衛衛所裡的匠戶。當然了,到了這個年代,地方軍衛裡的匠戶們在本衛所裡的本職工作已經沒什麼可乾的了。
在明朝末年這個環境裡,地方衛所裡的匠戶們,最多也就是做一些幫助各級已經變成地主的軍官老爺家修一修農具什麼的。打造兵器這樣的事情,可能是他們上幾代人就已經不幹的事情了。
黃州衛的張家之所以在黃州府裡這麼有名,一方面當然是因爲他家打鐵的手藝好,活兒乾的很精。但是更主要的是,張家打出的鐵製品質量非常的高,甚至能達到鋼的水準。
事實上,黃州衛張家在世代的打鐵中總結出了一個新的鋼鐵生產方式。這種生產方式,在十幾年後宋應星的《天工開物》中是有記載的。那就是使用聯爐鍊鐵的方法,把鐵礦砂煉成生鐵,再由生鐵煉成熟鐵,然後由生鐵、熟鐵合煉成“灌鋼”。
張家人還發現了在炒鐵爐的生鐵上撒上泥灰,用作熔劑,然後用木棍攪動,以幫助氧化的辦法可以提高出鋼率的訣竅。
作爲世代鐵匠的衛所匠戶,張家人上百年來一直在從事打鐵的工作。可是這一百年來張家人的手藝並沒有產生什麼根本性的飛躍。
黃州張家能夠在黃州府成爲遠近聞名的好鐵匠,那完全是因爲張鐵匠的小兒子張兆歡。
黃州衛張鐵匠的小兒子張兆歡,是個非常不同尋常的人。
作爲一個社會底層的衛所匠戶家庭出身的孩子,他居然非常的喜歡思考!
要知道,對於底層社會裡時刻處於生存危機邊緣的老百姓來說,思考絕對是個非常奢侈,非常難以理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