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鳶迷迷糊糊中抓住鸞凰的手有氣無力的說道:“鸞鸞, 我向來知道你對我好。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再見他了。”
鸞凰扶她躺下,安慰她:“姐姐的病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姐姐放心, 我會替姐姐辦妥的。”
賀章一刻也不敢耽誤, 緊趕慢趕趕到九重天, 去沖虛宮找玉璧打聽了玄桑府邸所在, 便一路奔至玄桑府門外。門口守衛一聽是鸞凰殿下傳他家上仙, 一刻也不敢耽誤的報給了玄桑。
正在喝茶的玄桑聽到後手抖了抖,在心中尋思“鸞凰殿下從不講理是天上地下皆知的事。今次被她叫去,若強行要我娶了智鳶可該如何是好?”
他尋思了半天, 三步並作兩步從書房中取了一物揣進懷中,這纔跟着賀章去往錦屏。
鸞凰早已侯在殿中。
諾大的大殿, 周圍四根金色柱子, 兩邊陳設着兩排座椅, 大殿最上面的寶座上,鸞凰着一件藕荷色衣裙坐在那裡, 眼神凌厲,攝人心魄。
玄桑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迫感。
玄桑壯着膽子走過去低頭跪下,道:“小仙叩見殿下。”
“你擡起頭來。”
他只有壯着膽子擡起頭來。
鸞凰用犀利的眼神盯着他看,只盯得他心中發慌纔開口問了一句:“智鳶上神哪裡配不上你?”
他鼓足勇氣回道:“不是上神配上小仙,是小仙配不上上神。”
“你可知道我剛剛給她渡了三百年的修爲才保住她的命?”
玄桑驚出一身冷汗, 後悔當初不該太高冷, 要是早點告訴智鳶原因, 也許就不會有今日。不過幸好智鳶無礙, 不然以鸞凰的脾氣, 怕是要讓他死百次千次了!還不夠!
他迅速倒身拜下去,“稟殿下, 小仙,小仙......”正要說小仙也是有苦衷的,卻不想鸞凰冷笑一聲:“你的苦衷你還是收起來罷。上神現在病着,見到他你該知道怎麼說罷。下去罷。”
玄桑退出大殿,伸手抹一把額上滲出的汗珠,抖着心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想了一遍。告誡自己,見到智鳶,千萬不能說自己飛昇前有一紅顏知己,年少輕狂時被紅顏誆着,□□的立了誓言,說從此後,不論爲仙爲人爲牲畜,都不能對除紅顏外的任何人有風月之心,不論男女。若違此誓,必遭天譴!而是一定要對智鳶說,雖然自己長了智鳶幾萬歲,但畢竟是仙。因爲自己是仙,就要遵循天規斬七情斷六慾,不得有一絲兒女情長,不然必遭天譴!然後再將揣在懷裡的紙條掏出來給她看,告訴她自己一直留着這些詩,她的心意自己全部明瞭。最後再來劑猛藥,必須帶着一臉深情跟她說,看到她憔悴成這樣,自己真的很心疼。
果不其然,智鳶原本黯淡的雙眼瞬間有了光彩,他竟驚訝的發現,這幾個月以來自己竟從未注意,原來這個這麼愛情緒化的女子竟長了一雙如此漂亮的眼睛,用秋瞳剪水來形容真是豪不誇張。
爲了保命,玄桑去跟鸞凰自薦,說一定要讓自己留下來照顧智鳶,等她病癒後自己才能安心離開。
鸞凰不曾看他,只道“好好珍惜眼前人”便離開了。
智鳶的病說來就來,說好也好得快。只兩月的光景,竟已痊癒。這兩月裡,玄桑衣不解帶的照顧智鳶,爲她煎藥,渡氣,讀經書,講故事,並且時不時做些好吃的。連賀章小丫頭都誇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居家好男人。
智鳶的身體恢復如初時已是寒冬十一月。玄桑給智鳶的臥房添上厚厚的窗簾,加了兩個爐子,直到覺得裡面溫暖如春才心滿意足的離開。看着智鳶依依不捨的眼神他安慰道:“兩月未回府邸,怕是堆了很多事,等我回去處理完再來陪你。”
踏出錦屏的那一刻,他長吁口氣,拍着心臟安慰自己:“上仙啊上仙,你的命總算是保住了!”
他本以爲終於可以無憂無慮的回家了,誰知不知爲何,一路上心裡竟空落落的。纔回家不到三日,心就開始慌亂起來。他警告自己,可千萬千萬不能對智鳶動心吶!
覺得這個時候應該出去散散心,將眼界放得長遠些,不要惦念和智鳶廝守的那幾十個日日夜夜。於是他收拾收拾,出得府邸,騰雲信步走來。踏過千山萬水,翻過萬里長雲,不知不覺間竟發現腳下景色異常熟悉,定睛看時,不覺驚呼:天吶,我何時到錦屏仙山上空了!
嚇得他轉頭就走,一路直奔九重天。回去後,越想越不對勁,於是下定決心往上清殿去,請示楚離,自己要去凡間視察來年的花果收成。於是楚離準他三月時間。
他收拾包袱連夜趕往凡間,找了一處甚爲隱秘的道觀暫居。白天出門辦公,晚上回到下榻之處,日子過得倒也忙碌踏實。
誰知好景不長,沒過幾天,夢裡就出現了智鳶的臉,梨花帶雨般哭着到處找他。這夢由剛開始的一晚一次到一晚兩次、三次,最後變成只要他一閉眼就能看到智鳶梨花帶雨的臉。原本還堅硬的心慢慢開始軟了下來,後來竟有些針刺般的痛。
於是他不自覺的開始掐着手指算,離帝尊限定的日期還有多遠。
熬藥般熬過剩下的二十天,他迫不及待跳上雲朵,一路直奔錦屏,心裡想着智鳶聽到他來了定會高興的不知所措。誰知奔去一看,府邸裡除了一個看守府邸的仙子外,並無任何人。
他抓住仙子的胳膊大聲問她:“上神呢,你家上神呢?她到底去了哪裡?”
仙子被他掐的胳膊疼,只是說不知,便轉身關上了大門。
天空開始飄起雪來,雪粒像石子般打在他身上臉上,他卻不覺得疼,那時他腦海裡唯一的一個念頭便是,他不能失去智鳶,哪怕最後真遭天譴,他也不能失去她!
雪越下越大,天地間早已變成白茫茫一片,他徒步走在錦屏山山路上,一直喊着智鳶的名字。路很滑,他卻顧不得,一路爬至錦屏山山頂。那時天地間再沒有其它顏色,只是白茫茫一片,大雪快要將他覆蓋。他想起離開錦屏時對智鳶撒的那句謊,“兩月未回府邸,怕是堆了很多事,等我回去處理完再來陪你。”他想,怕是這次徹底傷了她的心!
回想起過往種種:智鳶寫給他的那些詩句,因他病的一塌糊塗,他的謊話她從未懷疑過......被他用高冷拒絕,被他用謊言傷害......她突然充滿光彩的眼神,她梨花帶雨的臉,她洋溢着幸福的笑......
想起鸞凰殿下說的好好珍惜......
忽的心中一動,他自言自語道:“玄桑啊玄桑,你何時這麼不知所措過。你忘了你是上仙,要找一個人只需用仙法看看不就行啦!”
他滿心歡喜的凝聚仙澤......誰知找遍錦屏山和智鳶有可能去的地方,竟都沒有找到她。他又想,智鳶定是去了凡間。凝聚仙澤向凡間找去,四五個時辰過去了,卻連她的半點蹤跡都未覓到。他暗自尋思,凡界有三千大千世界,萬萬衆生靈,要一一找過去,怕是要找到幾年以後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找鸞凰殿下,她定知道智鳶在哪裡。
他一刻也不敢耽誤,又騰雲直奔崑崙虛,剛好鸞凰不在崑崙虛,去了九重天。他又一路奔至九重天,直奔沖虛宮而來。快到宮門口時他棄雲步行,卻被門口侍衛攔住。侍衛對他說:“殿下早就吩咐下來,要是上仙找她,就讓上仙先回去,好好想清楚上仙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後,明兒再來找她。”
鸞凰的脾氣他很清楚,從來說一不二。他沒辦法,只得站在宮外等着。大雪下了一夜,他在宮外侯了一夜。第二日清早,當太陽從雲縫中擠出半邊臉時,有仙子出來喚他。
鸞凰手裡握着天問,背對着他站着,冷風吹得她的衣襟在風中獵獵翻飛。眼前是綿延不斷的皚皚白雪,身後是宏偉莊嚴的沖虛宮。
不等他開口,鸞凰一轉身舉劍指在他心口處,不語,只是揚起下巴用深邃的眼神看着他。
他並不像以前那般畏懼,他挺起胸膛,眼中燃着視死如歸的熊熊烈火。
接着,鸞凰莞爾一笑,收回了指在他心口的劍。這下他倒是有些懵了,在鸞凰舉劍的那一瞬間,他以爲今天非死即傷。
鸞凰將劍收回劍鞘,轉身離開時對他說道:“她就在凡間,錦屏山東北方。”
這是他自飛昇以來第二次見鸞凰。
以前總聽人說,鸞凰殿下曾貴爲三界將來的女帝,但太過頑劣,沒有一點貴爲女帝的樣子。所以他那次去見鸞凰時,心裡認定她定會像個一般小仙一樣坐在那裡,不停的要求他做這做那。但當他見到她時,他立馬就認識到自己錯了。眼前這個女子太威嚴,太霸道。那氣勢,天上地下除了帝尊,再有誰能和她比。所以他對她產生了敬畏。
可是這次見到她,他又否定了之前所有的看法。此刻,他唯一的想法,對她,只有心悅誠服,只有敬佩。
玄桑跟着鸞凰的指示來到錦屏山東北方,用仙法確定了智鳶所在的大概範圍。那裡是凡界一座小鎮,雖小,卻很繁華。他抿嘴笑了:這個地方,倒是很符合她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