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妮翻身下馬，一邊擡手在馬頸上來回撫摸，一邊柔聲細語的安撫：“好姑娘，辛苦了，去吃些食物，好好休息吧。”
說罷，她便向一旁遞出繮繩，將馬匹交給隨行的騎士照料。
這處沿河的林地，是她們奔行一上午後落腳休息的地方。她們必須休息，就算士兵們還體力充沛，鬥志昂揚，但馬匹已都精疲力盡。
“我們這是到哪兒了？”尤金妮左右張望。
先前大隊人馬疾馳，她只能專心致志的盯着前方，以至於沒能好好看看沿途的風景。
她曾在父親爲她從學城拓印回來的書籍中，讀到過有關上河領的記載。
按書中所說，上河領地域遼闊，除北方與東方的兩條山脈外，其餘絕大多數土地，皆是一望無際的荒原。
書中說的沒錯，上河領就是一片荒原。
如果不是一旁的河流與林地，她幾乎分不出周圍的景色，與一小時前有何不同——同樣枯黃蔓延到天際的草皮，同樣起伏矮小的山丘。
佩斯也弄不清自己究竟在哪兒，只知道應該是在向北方移動。
“走吧，去亞瑟大人那兒。”
佩斯擡手搭在尤金妮肩上，看着眼前枯黃一片的荒野，語氣略帶惋惜：“現在是冬季。我前幾次來的時候，這裡美極了。放眼望去，大地上開滿了各種野花，五顏六色，讓人叫不出名字。天空也藍的如同寶石，白雲一片一片的，像走散的羊羣。”
“現在就像一片黃麪包，”尤金妮癟了癟嘴，“而且還長着黴菌！”
佩斯被尤金妮的比喻逗笑，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說道：“下次，下次我們趁着夏季的時候再來，那時你一定能看到這裡的美景，說不定還能騎馬追趕獵物。”
“誰知道是什麼時候。”尤金妮說，“等這裡的戰爭結束，我們必須立刻返回，不然父親會以爲我們也被凌風堡囚禁，城堡內會亂做一團。”
“現在已經亂成一團了！誰讓比偷跑出來！”
尤金妮哼了哼，也不辯解，扭頭直接向亞瑟等人走去。
她當然有必須跑出來的理由。
此刻，亞瑟正與班克等人商議作戰計劃。
因爲沒有桌椅，所有人便都圍坐在一張黑色的粗麻毛毯上，毛毯中間擺放着一張地圖。
“基爾·格林等人昨晚從這兒出發，”亞瑟拿着一節樹枝，在地圖上指點，“他們現在應該在這附近，如果速度夠快，或許已經跨過河流，位於我們正北方。不過他們有三千餘人，攜帶的物資太多，很可能還未通過雙孔橋，但距離不會太遠……”
尤金妮和佩斯安靜的坐下，斧子和隨行的騎士則退在一旁。
兩人一邊仔細聽着亞瑟的解說，一邊隨着他手中的木棍，視線在地圖上來回移動。
亞瑟的話，他們聽得一清二楚，只是眼前的地圖——這東西是地圖？
兄妹兩不約而同的扭頭對視，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和不解。
這真的事地圖？
這上面畫得都是什麼？
這裡就是我們現在的位置？這淺綠色的……是旁邊的林地？這藍色的……是河流？
礙於一旁神色認真的幾人，兄妹兩隻好忍住疑惑，老實裝作專心聽講的模樣。
亞瑟擡頭看了兄妹二人一眼，嘴角露出一絲有趣的微笑，也不急着向兩人解釋。
這幅地圖，是他結合腦海中的繪圖知識，命學士新繪製的上河領等高線地形圖。
除了如亂麻般的等高線外，圖上還以四種顏色畫出了河流、道路、沼澤、林地等地形地貌。並且依據顏色的深淺，表示出穿行難度。
這幅地圖，雖然受條件所限，精確度有所偏差，但與這個世界平面圖畫般的地圖相比，精確度不知高了多少倍。
佩斯和尤金妮也根本不會想到，爲了繪製出這樣一副地形圖，第一軍的士兵幾乎踏遍了上河領的每一個角落。
“大人。”一旁的班克說道，“這樣算來，我們距離基爾·格林等人至少還有四百里。作戰時間未免有些急迫，而且是在夜晚。”
“不礙事，夜晚對我有利。”格里斯皺眉說道，“雖然因爲泰樂西那女人，我們比計劃的晚了兩天，但得益於他們提供的戰馬，士兵們如今最少都是一人雙騎，天黑之前足以追上他們。”
上河領的戰馬十分優良，騎馬飛奔，時速可達四十里，但每隔一段時間，便必須停下休息，否則馬匹勞損，不利於作戰。
如今一人雙騎，便能多向前趕出二十里。來回換馬，速度雖逐漸降低，但五六個小時，也足夠追上基爾·格林等人。
略微思索一番後，亞瑟說道：“我們倒不必太過着急。按照現在的速度，我們最少還有一天的時間。夜晚偷襲雖然對我們有利，但所有人都將十分疲憊，馬匹也會不堪重負。而這，將加大我們的傷亡。”
“可今晚是最好的時機。”格里斯說，“對方人數是我們的十倍，其中大多雖然是農奴，但也足以對騎兵的衝鋒造成阻礙。只有在夜晚，他們纔不敢衝出營地，也無法摸清我們的虛實。”
按照最初的作戰計劃，亞瑟等人會先解決掉泰樂西，然後掉頭東去，解決掉格林和戴維森家族。
但泰樂西遊玩一般的行軍速度，比他們預估進入上河領的時間，晚了整整兩天。由此，便導致了格林家族等人大距離北上，進入了上河領的腹地。
“我突然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擡頭看着幾人，亞瑟臉上露出一絲壞笑：“既然他們已經走了這麼遠，不如我們就放他們一馬，讓他們進入領主森林好了。你們覺得呢？”
“這……”
班克等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都不明白亞瑟話中的意思。
忍了忍，格里斯還是說道：“亞瑟大人，如果放他們進入領主森林，我們將很難再發起有效的進攻！那些農奴只需拿着消尖的樹枝，就能偷襲我們的士兵！”
不等亞瑟揭曉答案，已經猜到他想法的尤金妮湊到佩斯耳邊，小聲說道：“這傢伙真是壞透了。”
佩斯正聽得一頭霧水，聞言立刻低頭問道：“爲什麼這麼說？”
尤金妮撞了撞佩斯，示意他看向亞瑟。
面對幾人對自己突然改變作戰計劃的不解，亞瑟笑呵呵的說道：“我可沒說要發動進攻。他們既然進了森林，那就一直待在裡面好了。”
班克等人一愣，想明白後，隨即微微向後仰了仰頭。
“這……”
幾人臉上都不約而同的露出一絲壞笑，腦海中浮現起基爾·格林等人，被圍困在森林內，一個個餓的飢腸轆轆，蓬頭垢面的野人模樣的畫面。
這……也太損了！
但，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