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悶,極度地鬱悶,胤祚接連鬱悶了好幾天,倒不是爲了自個兒固山貝子的帽兒給擼了,也不是因爲劉明川那頂五品候補道臺的帽子被摘了,說實話,固山貝子原本就是撿來的,胤祚還真沒看在眼裡,至於劉明川那花了一萬兩銀子搞來的小破帽子就更算不上什麼了,只要老爺子不禁止他經商,胤祚還巴不得悶聲發大財呢,鬱悶的是居然讓老爺子給耍了一道,當槍使完,還被當成破抹布給扔了。
明珠倒了臺,大阿哥也就沒了爭大位的本錢,老實了許多,就像去了勢的公雞,沒了往日的那些囂張,不過對胤祚可就恨之入骨了,見了面連聲招呼都不打,胤祚也不在意,該有的禮數一個都不少,甚至連大阿哥門下奴才葛善的經銷權都沒動,仍舊讓老大賺着。胤祚不傻,跟老大的仇是結上了,心裡頭自然是恨不得將老大的財路斷了,可這會兒卻不是時機,老爺子還在那看着呢,老爺子最恨的就是窩裡鬥,咱不犯那個錯誤,該讓老大賺的錢,咱也不急着斷,等事情冷了,尋個事兒銷去葛善的經銷權還不是一句話的功夫,這會兒絕對不能亂,相反還得叮囑劉明川不得爲難葛善。
一場御前官司,倒黴了兩個阿哥,其他哥幾個可就看出苗頭來了,說起話來那可就都拿腔拿調地,沒少在胤祚耳邊呱噪,渾然忘了這哥幾個都還拿着胤祚的好處呢,至於太子雖沒說什麼,可面上的情誼卻淡了許多,唯獨只有老四依舊是平淡相待,倒也不失本分。九格格溫憲一聽說胤祚捱了板子,第一時間就來安慰自己的六哥哥,還仗着康熙老爺子的寵愛氣勢洶洶地去找老爺子評理,不過卻吃了個閉門羹,老爺子壓根兒就不見,說是到暢春園避暑去了,當然純屬扯淡,這四月天避個哪門子暑,氣得小丫頭片子大哭了一場。
鬱悶歸鬱悶,可生活還得繼續,學得上,書得讀,武功的修煉也不能捺下,當然就算胤祚想捺下也沒轍,陳天遠可不是那麼隨意的人,逼得緊着呢。悶了幾天,胤祚也緩過氣來了,自個兒好一通暴笑——自己原本就是打算當個太平王爺,又沒奔着大位而去,只要老爺子不禁止自己經商撈錢,生哪門子閒氣啊,有了錢,咱這小日子蠻過得下去的嘛。
接連幾天都沒有早朝,康熙老爺子也沒到上書房露面,胤祚樂得逍遙,氣平了,該幹啥還幹啥,渾然沒事人一個。今兒個輪到繆彤老夫子主講《春秋》中的恆公篇,老夫子搖頭晃腦地說得不亦樂乎,胤祚卻沒怎麼認真聽講,無他,首先這玩意兒他早就背完了,再說,對於四書五經這類東西胤祚其實興趣並不大,不過是仗着天資聰慧應付一下罷了,當然若是坐而論道,胤祚也可以算得上半個老夫子了,水平還是有的。
說實話,在所有的阿哥弟子中,繆老夫子最看重的還就是胤祚,這一看重不打緊,麻煩的是老夫子還最喜歡讓胤祚回答問題,這不,又問上了:“胤祚,管子、恆公殊賢?”這問題也算是個老題目了,千百年來爭論不斷,始終沒個標準,各家各派對這個問題的看法大相庭徑,歷史上圍繞這個問題所發生的大論戰就有好幾次,胤祚也沒少看過那些前代大儒們的論文,不過胤祚卻有着自己的看法。
“回繆師的話,弟子以爲恆公賢於管子。”
“何解?”這論斷並不新鮮,繆彤身爲狀元,自然是飽讀詩書之人,也沒少看過史上那些爭論的文,他想知道的是胤祚如何來論證這一點。
“回繆師的話,弟子以爲管子乃大賢也,尤如一柄絕世的寶刀,只是恆公纔是那個握刀之人,刀的好壞固然重要,但用刀之人才是關鍵。”胤祚的理論在現代其實並不出奇——只要是稍有知識之人都知道董事長與總經理的關係,無論總經理幹得如何,最後拍板的那個人卻是董事長,企業經營的好壞,最關鍵的還是董事長的決策。不過在清朝,這個道理可就稀罕了:管仲是誰?是大賢才,就算鞠躬盡瘁的諸葛亮也只敢自比管(仲)樂(毅),可不敢居於管仲之上,前人論述恆公賢於管子,大體上是以攻擊管仲行爲不檢、私德有問題上來論述的,可從來沒有人拿刀與握刀之人來做比喻。
胤祚此言一出,繆老夫子頜下的鬍鬚一陣亂顫,不過不是激動得要叫好,而是險些氣歪了嘴:這老夫子可是聖人門徒,胤祚的答案雖然聽起來新鮮,可在老夫子看來卻有些離經叛道了,正打算拿出座師的架子教訓一下胤祚,突然上書房外傳來一聲叫好聲:“妙!”衆人定睛一看,嗬,幾天沒露面的康熙老爺子來了,得,趕緊下跪迎駕罷。
“都起來吧。”老爺子走到上首坐好,面帶微笑地說道:“胤祚這書讀得好,出於經典又不全拘於經典,你們兄弟幾個都得好生學着點。”
我靠!老爺子耶,您這不是把咱放在火上烤嗎?這幫子兄弟哪個是好鳥,慘,這回好了,成靶子了,您老人家還不如殺了我好了。胤祚心裡頭直髮苦,叫這起子兄弟向自己學習,那不就是說兄弟們都不如自己嗎?那哥幾個豈不都沒了面子,兄弟們沒了面子,那還不得從自己這找回來,完了,這回徹底暈菜了。胤祚一發暈,只顧得苦笑,連遜謝一下都忘了。
皇帝發話讚揚不回話,那可是君前失禮的大罪,不過康熙老爺子卻沒計較這個,揮了揮手道:“都散了罷,小六兒留一下。”
衆位阿哥謝了恩,各自散去,不過個個臉色怪異,看向胤祚的眼神裡都透出一絲的古怪,胤祚自個兒心裡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道老爺子這回又要折騰個啥子東西,正疑惑間,康熙老爺子開口了:“小六兒,這幾天沒恨上皇阿瑪吧?”
“兒臣不敢。”恨皇帝?那可是殺頭的大罪,胤祚哪擔得起,慌忙跪倒在地。
“哦?是不敢?大體上還是有些怨氣的吧,嗯?”
“兒臣實在不敢。”面對着老爺子的緊逼,胤祚除了埋着頭說不敢外也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小六兒,你須知重農、重商乃是君子與小人的分野,這一點你要牢記在心。”
“是,皇阿瑪。”胤祚的臉色頓時有些發青,心道:來了,老頭子看來是要斷自己的財路了,靠啊,老子的花花王爺夢要碎了。正痛苦間,康熙老爺子話鋒一轉,笑着說道:“不過,小六兒說的也有理,無農不穩,無商不富,這廠子皇阿瑪就準你辦下去。”
能辦就成,只要有錢啥都好說,可沒等胤祚笑開臉,老爺子慢悠悠地又接上了口:“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但也得用之有節不是嗎?”
孃的,這話聽起來耳熟,不就是上回老子自己說的嗎?這回倒好,老爺子用上了,唉,準備着破財消災吧。胤祚再次磕了個頭道:“請皇阿瑪訓示。”
“哦。”康熙點了點頭道:“陝西今年年景不好,連州學都有些辦不下去了,一想到衆多學子上州學,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皇阿瑪心疼啊。”
老爺子,咱鄙視你,要錢就要錢,還搞個這麼大個名目,嗚呼,我的銀子啊。心裡頭可以肉疼,卻絕不能帶到面子上來,胤祚一臉堅決狀道:“皇阿瑪放心,兒臣立刻捐出十萬兩白銀,修茸州學,定不會令斯文掃地的,兒臣還決定出資二十萬兩白銀設立學校,供貧寒學子免費入學。”
“好,小六兒這事辦得深體朕心,從今日起,小六兒就跟着上朝聽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