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們總喜歡說功夫在畫外,這話對於吃政治飯的人來說也同樣適用,政治案本身並不稀奇,哪個朝代都免不了要上演幾回,破獲政治案也算不得什麼難事,只不過事情的關鍵並不在案件本身,而在案件的背後,在於各方勢力的角力,那裡頭的骯髒與污潰實在是有些子不堪。這道理胤祚在前世那會兒早就懂得了,原也無甚神秘可言,說得難聽一點就是:眼下這個案子就有如一塊腐爛的臭肉,各方勢力都如同逐臭的蒼蠅般想從中分一杯羹,大傢伙都有着各自的目的。
康熙老爺子想透過此案嚴格控制朝野間可能出現的不利於滿族統治的言論,因此從老爺子的角度來說,這個案子嚴辦是必然的,該殺多少人老爺子一點兒都不會手軟,當然,對於涉案不深的人物,老爺子也是會高擡貴手,玩些子皇恩浩蕩的把戲,讓天下人感佩其寬宏大度的氣魄。老十三、老十四指望着能挑起三王混戰,好趁勢而起;老三指望着能從胤祚手中搞出些利益;老八以爲這案子背後的黑手是老四,打算坐等着胤祚跟老四硬幹一場,來個卞莊刺虎,坐收漁人之利;老四則是在暗中推波助瀾着,具體想要得到什麼結果卻尚難說得很;至於胤祚的目的卻也簡單:第一是保證自個兒能從這個破案子中全身而退,第二則是看能不能趁此機會徹底收服老十四。
第一個目標很簡單,胤祚手中掌握的各種證據,足夠胤祚充分發揮的了,運用得當的法,脫身不過是小菜一碟而已;第二個目標可就有些子難度了,要想收服老十四,還得不讓老十四手中的力量受損失,這裡頭的麻煩並不小——案子就是案子,不管怎麼說都得有替罪羊不是?而這個替罪羊還不是那麼好找,老十三固然是現成的替罪羊,可在沒摸清老四的底牌之前,胤祚並不打算立刻結案,若是被老四搞上一本也不是啥好玩的事兒;再者要想徹底收服老十四也得有底牌不是嗎?不過胤祚並沒有煩心多久,老十四的底牌自動送上門來了。
老十四雖也封了王,手裡頭也管着兵部,只可惜他生得晚了些,再加上老十四武事上雖有才幹,但在文事上跟其他幾個封了王的阿哥們比起來差得太遠了,在朝中無論是聲望還是地位都談不上顯赫,手下的奴才雖也頗有幾個,卻終歸沒什麼大才,能依靠的就更少了,庫阿達已經算是老十四的心腹手下了,時常出入老十四的王府不說,還沒少替老十四幹些子見不得人的勾當,對於老十四的底細自然是很清楚的。
庫阿達算不得大才,可能在京師官場這麼個是非圈中如魚得水自然也是有些子本事,否則哪能得到老十四的重用。鳥盡弓藏這個道理庫阿達自然也是明白的,他不可能不防着自家主子卸磨殺驢,將歷年來爲胤禵所做的各種事項都一一記在了冊子上,藏了起來,就是防着自家主子翻臉不認人的,可沒想到他最終還是死了,而且死得極其突然,連個談判的機會都沒撈到,這冊子就只能白白便宜了胤祚。
冊子不大,也就是薄薄的十餘頁,內容卻甚是驚人,從賄賂官員到吃武器入庫回扣樣樣應有盡有,詳細得很。兵部裡頭那些骯髒的勾當胤祚原本就心裡有數,老十四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要想發展勢力,沒有銀子開路壓根兒就是異想天開,老十四來錢的路數窄,別說比不得胤祚,就算跟老四比起來也差了不少,好歹老四手中握着的莊園也頗有不少的,雖說老十四沒少從胤祚手中搞錢,可畢竟不可能多,也不可能長久,海外貿易老十四倒也參和了一腿,可胤祚一共也就只給了他五艘船,就這麼五艘船還因意外損失了兩條,剩下的三艘雖也有賺頭,可畢竟不多,根本滿足不了老十四的需要,不從兵部扣錢又如何能成?
興奮,胤祚很是興奮,有了這本小冊子,要想將老十四掌握在手中就多了不少的把握,至少不擔心老十四能掀起多大的浪頭了。胤祚一得到冊子,也沒在天牢多停留,交代清鬆看管好那起子要犯之後,立刻回了王府,也顧不得天色已晚,立刻召集兩大謀士開始議事。
“恭喜王爺,有了這東西就不怕十四爺再敢揹着王爺瞎折騰了,不過此事倒也不急,等這案子過去之後,王爺再找個機會跟十四爺好好聊聊便可。”林軒毅看完了冊子率先開口道。
胤祚呵呵一笑道:“林先生說的是,這事兒倒還真不是很急,現如今最要緊的是這個案子該如何收尾,案情倒是明瞭得很,老十三、老十四就是幕後的黑手,不過該如何結案本王心中尚有些子不踏實,老四始終沒動靜,這其中究竟有何蹊蹺,若是本王揪出了老十三,老四會做何反應,會不會趁機將老十四也咬了出來,甚或參本王一本?”
“會,一定會!”鄔思道冷笑了一聲道:“四爺背後玩了這麼久,自然有他的打算,六爺跟十四爺之間雖親近卻有瓜葛,這一點絕瞞不過四爺的眼,六爺打算收服十四爺,四爺心中也是有數的。這一點就像四爺跟十三爺之間的關係相類似,四爺未必就一定要保住十三爺,若是王爺拿十三爺出來作法,四爺必定會聯絡八爺一道上本,告王爺一個包庇之罪,拼着犧牲一個沒多大用處的十三爺,放倒王爺跟十四爺,划算得很。”
唔,有這種可能。老十三、老十四的把戲差得很,老四這小子一早就瞭如指掌了,鬧不好這事兒還是老四在背後推動的,將老十三推出來跟老十四聯手,卻連咱一道算計進去,老八能有個打倒咱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跟老四聯手對付咱也不是頭一回了。若是咱跟老十四都吃了掛落,一時失了勢,老四暫時沒了後顧之憂,全力跟老八週旋,先將攤丁入畝的事兒辦成了,回過頭來再解決了發行紙幣的事兒,如此一來老四在朝中就算是立足已穩了,咱的先手之利就算是喪失殆盡了。他媽的,這事兒還真不是沒可能,老四素來陰忍,此等惡事他是做得出來的。胤祚原本正因破了案又收服老十四有望而得意着呢,此刻卻被鄔思道這一通子話生生給澆醒了過來,背心好一陣子發涼,苦笑着搖了下頭道:“嘿,咱的那位四哥還真是管戶部管久了,這一手算盤打得還真夠漂亮的,現如今本王的頭有些昏沉沉的,這事兒該如何個了局,還請二位先生好生謀劃一、二。”
“王爺莫急,此事其實也不難,解鈴還需繫鈴人,事情既然是趙申喬惹出來的,解決之道還得落在趙申喬身上。”林軒毅好整以暇地拈着長鬚笑呵呵地說了一句。
“嗯,趙申喬?”胤祚若有所思地念叨了一句,似乎想起了什麼,可又不敢確定,忙乎了一整天的胤祚此刻大腦有些不好使了。
鄔思道淡淡地說道:“趙申喬之所以會參與此事,不過是被威逼利誘罷了,事到如今他已是難逃一死,唯一能打動他的左右不過是他那個被逐出家門的長子罷了,王爺何不索性成全了趙申喬,就此結了案,也算是過得去了。”
哦?讓趙申喬出面將所有的罪過都擔了下來,放過老十三、老十四倒也不是不可行,老四、老八就算想跳出來橫插一手卻也沒個下嘴的地方,唯一能翻案的就是拿住趙熊詔,威脅趙申喬翻供,讓老爺子下狠手整治咱,若是能將趙熊詔控制在手心,倒也不怕老四能玩出啥把戲來,問題是這個趙熊詔這會兒在誰手中,若是已然被老四拿住了,老鄔出的主意可就成了餿主意了,還不如索性將老十三、老十四一道毀了來得省心。胤祚仔細考慮了一下之後道:“二位先生之言固然可行,然現如今沒有拿住趙熊詔,本王心中不踏實,一個不慎就是滿盤皆輸的下場,此議恐有風險。”
這裡頭的風險鄔、林二人自然是清楚的,也明白胤祚的顧慮所在,不過二人並不認爲不可行。鄔思道笑了一下道:“王爺無需過慮,玉露已然飛鴿江蘇,調查趙熊詔的下落,最遲後日定然會有消息傳回,即便是趙熊詔已然落入四爺手中卻也無妨,一旦事情揭開了,王爺只需如此……應對卻也無甚大礙,反倒是發難之人怕是要吃苦頭了。”
胤祚低着頭思索了良久,終於擡起了頭來,樂了一下道:“成,就這麼定了,本王明日提審完趙申喬之後就進宮面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