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揚的分析確實中肯得很,既指出了弘曆的建言中優劣之所在,又沒有誇大其詞,算是中肯之言,因此當他停嘴不說之後,不但朝臣們的好奇心被勾了上來,便是胤祚也滿腹的疑惑,很想知道弘揚能整出個什麼更好的策略來。
“說下去。”胤祚掃了眼跪在殿上的弘揚,面色平靜地吩咐了一句。
弘揚恭敬地磕了個頭,沉吟一下道:“是,皇阿瑪,兒臣以爲欲使上情下達易,而欲使下情上傳則難,此恆古不變之理也,然兒臣聽聞歐羅巴洲那起子化外小國卻有一樣東西能達成此事---抄紙。所謂的抄紙便是將官方消息、民間趣聞之類的糅合成一體,印刷於紙上,販賣於市集之間,以達廣而告之之目的,不單百姓們可從抄紙上了解朝廷之動態、政策,便是爲政者也能從抄紙中得知下情之所在。兒臣以爲此媒介理應能達成皇阿瑪所要求之事。”
嗯?媽的,誰走漏了消息?這臭小子從哪得來的信息?胤祚一聽弘揚說到抄紙,臉色便沉了下來,在心中將能接觸到此消息的所有人等全都篩了一遍,一雙眼銳利如刀地盯着弘揚,卻並沒有開口說話。下頭的羣臣們也愣了片刻,不過旋即轟然議了起來,嗡嗡之聲大作。
軍機處章京翟佳率先站了出來道:“聖上,臣以爲二阿哥所言雖是新穎,不過此事物乃化外蠻夷之物,豈是我堂堂華夏所應有者,再者,朝廷的政策乃是國策,又豈能與市井雜談混爲一塊,此議大是不妥。”
“聖上。臣以爲翟大人所言有理,此事物一者有損我朝廷之威嚴,二者把控不易。****一旦失控,恐有小人據此作祟。反倒不美!”翰林院侍講趙熊詔也站了出來,符合翟佳的提議,緊接着又是數名中層官員站了出來,對抄紙一事從各方面加以貶斥。理由不外乎都是些士大夫優勢論罷了,說得是熱鬧,卻不曾說到點子上。純屬爲了反對而反對。
四川道監察御史王乾方從羣臣中閃身而出道:“聖上,臣以爲翟、趙二位大人所言謬矣,既是上情下達本就該宣揚於市井之間。何來不妥之言,而下情之上傳原本就是市井趣聞或是冤情或是朝野異動,這都屬正常之事,至於監控,大可由朝堂設專門機構管理,又豈有流於形式之談。”
“聖上,臣以爲王大人言之有理,此抄紙若是加強監控,不失爲朝堂利器。切不可因噎廢食。”王乾芳話音剛落。鴻臚寺卿納索額立刻出列表示附議。
“聖上,臣不同意王、納二位大人的見解。臣以爲朝廷自當有朝廷之法度,教撫民心乃是朝廷之職責,又豈可由民間所代勞,臣以爲抄紙一事純屬譁衆取寵之物,斷不可行,請皇上明鑑!”太傅寺少卿銘華大步出列,亢聲反對道。
“聖上,臣以爲銘大人所言及是,請皇上三思。”
“聖上,臣以爲還是依大阿哥所言辦理方是堂堂正正之舉措。”
大殿上吵成了一片,不過出面爭吵的全都是中層官員,軍機大臣、各部尚書全都三緘其口,根本不參與此場辯論,大傢伙全都盯着一言不發的胤祚。
胤祚早就知道弘曆、弘揚這小哥倆各有了自己的班底,私底下暗鬥不少,此時眼瞅着圍繞報紙一事已經是鬧成了明爭,心中很是不爽,眼瞅着大殿之上火藥味越來越濃,心中更是有氣,冷冷地哼了一下,揮了下手,止住了下頭那起子鬧鬨地官員們,看着默默跪倒在殿上的弘揚,冷着聲問道:“弘揚,朕很是好奇,你這個抄紙一說是從何得知的?”
“回稟皇阿瑪,兒臣門下有一清客蕭遙,其祖輩經營海外貿易,曾到過歐羅巴洲,偶然得知抄紙這等事物,獵奇之下,將此抄紙一事記載了下來,兒臣便是從此人處得知此事物之存在。^^首發.君 - 子 - 堂 ^^”弘揚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嗯哼?有這個可能性,報紙這玩意兒原本就起源於歐洲,這時節地西方該是報紙滿天下了罷,弘揚能得知報紙一事倒也無甚奇怪之處,但能想到報紙的用途並敢在朝堂中提出來就不容易了,不過,這未免有取巧之處,相比之下,弘曆地四策雖說有缺陷,卻也算是難得了,再看看罷。胤祚心思動得飛快,不過卻沒再理會弘揚,看向了首席軍機大臣馬齊,語氣平緩地問道:“馬愛卿,你對抄紙一事有何看法,不妨說與朕聽聽。”
馬齊是兩朝老臣了,如何看不出眼下弘曆、弘揚這哥倆個之間的形勢微妙,他可不想捲入其中,雖說心裡頭對抄紙一事頗爲贊同,可嘴裡說起來卻是另一套東西:“回稟聖上,臣以爲大阿哥所言算是堂堂正正之師,二阿哥所言之抄紙另闢巧徑,也屬可行之道,臣以爲兩者都可行,若是綜合而行似乎更佳。”
呵呵,這個老馬當官都當油了,誰都不得罪,還講得頭頭是道的,了不得。胤祚笑了一下,也沒表態,看向了一直主張緩查的張廷玉道:“衡臣,依你之見,此事該當如何?”
張廷玉是正宗地儒家子弟,一向講求的是等級分明,上下尊卑有別,爲人雖尚算靈活,不過對於新東西的接受能力卻不是太佳,心裡頭對抄紙其實是很不以爲然地,不過老張同志最擅長的就是揣摩聖意,此時胤祚雖沒表態,可老張同志卻已經猜出了胤祚的心意,以老張同志當官地能力而論本就是朝中數一數二的人物,他自然是不會去觸黴頭的,略一沉吟之後道:“聖上,臣以爲馬大人之言有理,臣並無異議。”馬齊、張廷玉是衆臣之首,他二人既然已經表了態,下頭那些衆臣自然是紛紛發言,表示支持,一時間大殿中又熱鬧了起來。
胤祚虛虛一壓手,示意衆臣各自站回原位,沉吟了一下,開口道:“古人云:聞過則喜。朕雖非聖人,然也不願令古人專美於前,朕說過多次:朕不以言罪人,此萬言書一事雖言多謬誤,只是因不解朝堂之用心良苦所致,朕並不計較,但凡有言朕過者,朕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朕如是說,也自會如是做,萬言書一事朕下旨不查不辦,所有已經在押之官員一體釋放,至於如何善後之事,朕已有定議。高年英,宣!”
隨侍在胤祚身側的司禮太監高年英一聽到“宣”字,忙躬身應諾,將手中的拂塵交給身後的小太監,展開早已準備好的聖旨,高聲宣讀了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萬言書一事實屬對朝廷用心不解之故,朕不願深究其非,然朝廷自有法度,當使民衆得知朝廷之良苦用心……着金陵舉子鄔思道創辦《京師紀要報》以明朝野之動向,着軍機大臣林軒毅籌備新聞局以監控報刊之內容……特詔令軍機大臣爲朝廷之主筆,以翰林院爲助陣,明詔天下,以萬言書爲本,辨明是非曲折……欽此。”
滿朝文武這才明白皇帝早已有了定計,而這定計又跟二阿哥所言大體相當,在稱頌之餘,看向弘揚的眼神中不免多了些曖昧出來。胤祚沒理會羣臣們的馬屁,頗有深意地看了弘曆、弘揚兄弟倆一眼,起了身,轉入了後宮,司禮太監見狀,高聲宣道:“退朝!”,朝臣們亂哄哄地議成了一團,弘曆、弘揚兄弟倆對視了一眼,也不搭話,各自散了去……
遠卓四年五月中旬,帝發明旨,通告天下,不追究“萬言書”之事,原本因此大案而騷動地人心立時平靜了下來,而《京都紀要報》一事又引起了各地讀書人地高度興趣,再一聽主筆的是名聞天下地方苞、方靈皋,衆人在翹首以盼第一期《京師紀要報》的同時,也都在暗自琢磨着要露上一手,爭取能將自個兒的文墨刊行天下。
遠卓四年七月二十日,籌備了兩個多月的《京師紀要報》第一期總算是如期刊印出來,首期在京師之印數爲四千份,定價新幣五角(摺合一錢銀子),不到半個時辰便被哄搶一空,七月二十五日,傳到各地印刷局的《京師紀要報》剛一印出,便銷售一空,各種報中所載之內容成爲百姓們爭相議論的焦點,各地讀書人紛紛按聖旨所述之投寄方案,將自己的文章投向各地印刷局,其踊躍之程度,險些令驛站系統處於崩潰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