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木偶中的一個
我撞見另一個木偶
我和另一個木偶互相尖叫
“木偶!木偶!”
——巖鷹
從驚魂未定地醒過來的時候,恰好地鐵從黑暗的地底駛向絕對的光明。我的瞳孔從散大到逐漸縮,終於在確認眼前的陽光不是幻覺之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真實得有些過分的夢境之中,出現了很多讓我害怕的東西。它恰恰是我現在狀態的一種反應,我到底能否分清自己現在在做的事情結果是什麼,又是否能夠了解事情最後的真相。但無論如何,這都是自己選擇的一條道路。
地鐵門上即將關閉燈的已經開始閃爍,我來不及多想,搖搖晃晃地從門縫間擠了出去。從列車踏向站臺的那一刻,黑色的縫隙之間我似乎依然可以看到那一羣喪屍絕望而的眼睛。
走在陸地上的感覺真的是太好了。我打了輛車,直奔西寧區精神病治療與研究中心。
那裡的醫生護士早就把我當自己人了,一個個打完招呼後,我又站在了vip 7牀的面前。雪姐由於上一次意外攻擊他人,醫院方面害怕她再次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在她的房間裡做了一些改動。
比如拿走了所有尖銳的物體,一切有可能引發觸電的電器也不見了。此刻的她就像一個孩子一樣被保護了起來。所以當我透過窗戶口觀察她的時候,她一眼就望向了我。眼神是那麼的無助而悲傷,雖然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有這種意識。
“雪姐,”我輕輕喊她。“還記得我嗎?”
她不話,靜靜地看着我推門進去。護士離開後,我坐到了她身邊。我弄不懂她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但我總感覺她似乎清楚我這次過來的目的。
沒有過多的寒暄,我從包裡拿出那張舊照片,對着雪姐看了一下。雖然照片中的人與我面前呆滯的病人神態截然不同,但是仔細對比她們的面容。的確有一絲相似。
經歷了幾十年的滄桑,這個可憐女人的身體與心靈被迫分隔兩地,就因爲一次錯誤的愛情。失去了原本屬於自己的美好生活。而那個導致這一切發生的男人,卻不知道躲在哪一個角落裡,不願出來面對這一切。我相信趙鋮還是愛着她的,不然他不會甘願賣命去贖罪。
“準備好了嗎?”我問她。
我其實我是在問我自己。
她依然漠然地看着我。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皮。
我將照片加在食指與中指之間。兩手合掌置於胸前,凝神屏息。手中的照片傳來陣陣心臟搏動般的頻率,它感應到了。
“雪姐,接下來會有疼,你忍着。”完,我拿出隨身攜帶的瑞士軍刀,照着她攤開的右手中指指腹間用力切入。
暗紅色的血液瞬間淌了出來,但她毫無反應。似乎剛剛我扎的不是她,而是一塊木頭。
有了雪姐的血液。便有了連通兩個世界的通道。我依舊將照片夾在手中,默默唸出了徐家控夢手記之中,關於驅夢的咒語。
……幽冥穢炁,三尸酆都,晃朗泰元,四生沾恩……
……兩曜澄凝,三元歸一,妖魘往生,百鬼皆封……
……秋蘭,出來吧……
“呵……”屋子裡突然迴盪起一股嬌弱的嘆息聲,聽上去綿綿不絕,帶着一絲薄涼,彷彿是隔着紗帳輕輕從兩脣之間吐露而出,又帶着些許悲傷,逐漸從手中的照片中流淌而出。
我感覺手中的照片開始微微顫動,身旁面對着的雪姐怔怔地看着前方照片的方向。
那感覺逐漸由涼變暖,彷彿是寒冰之中伸出的一隻手,貼着這一世的溫熱,在緩緩回暖。接着,這一隻穿越了四十多年的手臂,透過薄薄的相片,伸了出來。
我一驚,這隻手臂的確是山洞中那個女人的手臂。它像從照片中長出來一般,緩緩地向前伸着。接着是她的頭,她的身體,她的腿,都從照片之中顯露出來,散發出幽幽的白光。
“這是我的身體嗎?”她問。
這聲音聽上去飄飄渺渺,彷彿是一個夢境。
她踮着腳尖站在雪姐右手的中指之上,已經完全具備所有的人形。
照片在最後一刻倏地開始自燃,明晃晃的暖黃色光線吞噬着照片上兩個依偎在一起的情人,幸福而甜蜜的微笑在燃燒的過程中變得逐漸扭曲,發黑,直至最後成爲一地的灰燼,宣告這一場愛情最後的結果。
站在雪姐指尖上的靈魂與意識通過打開的血色通道,緩緩流入了雪姐的身體之中。她像是乾涸的土壤般不斷吮吸着甘霖的滋養,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化歸一物,最終三體合一。
在我面前慢慢睜開眼的不再是那個呆滯的老婦,而是一個新生的秋霞,那個等來了幾十年終於再次出現在人間的宋秋蘭。
我還沒來得及喊她,突然發現她原本年逾六十的褶皺皮膚開始剝落,就像蛇蛻皮一般,逐漸乾裂、皺縮、直至最後脫落下來。她還沒從新生的喜悅中發出第一聲呼喊,便遇到了這樣的事情,瞪着驚恐的眼睛望着我。
剝離最終還是停了下來,時間終究是公平的。宋秋蘭的身體恢復到了四十多年前,她終於生生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扯下身體上的所有死皮,嘴角微微彎起一個弧度:
“我回來了。”
醫院和家庭顯然都不會相信這種超自然事情的發生,他們一定會覺得雪姐失蹤了,而這個新生的女人是一個怪物。我們倆最終決定偷偷離開這裡,她跟着我回去。她在精神病院本來就沒有探視的人。就算失蹤了,醫院也沒多少損失。
原本她就是一個從人間蒸發的女人,早在四十多年前便已經被宣告死亡了。
她脫下精神病院的病號服。換上了我給帶來的衣服。我沒有料到她會變得年輕,所以帶來的都是奶奶外婆的衣服,可當她換上之後,整個人顯得更加有氣質,復古風味愈加濃烈。我呆呆地望着她,難怪那個年代的人會對她神魂顛倒。
“秋霞,哦不。秋蘭。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我問。
她似乎還沒有適應這個嶄新的世界,有些慌張不安地坐在出租車裡,緊緊地拉着我的手。對於現在的她來。我纔是這個世界上和她最親近的人。
“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去找趙程嗎?回家?這些都是不現實的。我認識的所有人都會把我當做鬼來看待,我需要一個新的身份。而且我的記憶還沒有完全恢復,我需要時間。”
“秋蘭,我不知道你所的趙程和我認識的趙鋮是不是同一個人。他告訴我你的名字是秋霞。”
“秋霞?那一定是他了。”頓了頓。繼續道,“他用來封印我的照片,是我們倆在一次任務中拍攝的。那次任務上頭命令保密,我們所有人的名字都使用了代號。分別是春雨、夏芒、秋霞和冬白,加上組長莫伊,一共是五個人。夏芒是趙程的代號。”
“等等,莫伊?你們的組長爲什麼沒有用代號?”我問。
“他的身份本來就是假的,是上頭專門負責絕密任務的人員。派下來主持我們的工作。他知道的事情比我們多很多,我們只是負責勘探挖掘。而他知道那次行動背後的一切。”
事情再次變得複雜起來,很有可能這個名叫莫伊的神秘人是當初目睹趙鋮殺人的那一個,他是不是起我不知道,但是他絕對跟起有關。
我隨即發了一條信息給秦初一,告訴他我這邊的進程。剛按完發送鍵,出租車司機猛地踩下剎車,我和秋蘭兩個人立即撞在了車後座上。好在只是急剎車,沒有發生車禍,司機罵罵咧咧的聲音立即炸開了鍋。
“他的!誰家的孩!要不要命了!”他把頭伸向窗外嚎了幾句,隨即轉過頭,對我們道,“不好意思,剛纔有個穿着大人衣服的孩突然竄出來,嚇到你們了。”
“孩?”我朝窗外看去,那個瘦弱的身影我一下子就認出來了,就是前幾天在我辦公室偷軟面抄的傢伙。不過這個身影看起來要比上一次一些,有可能是上次那個孩子的弟弟。
我回過頭想跟秋蘭一下我的發現,但座椅旁邊確是空蕩蕩的,側車門已經被打開,在空中晃悠着。透過窗戶,秋蘭已經跑出去十幾米,在呼嘯着的馬路上橫衝直撞,正要去追那個可疑的孩子。
“喂!秋蘭,危險啊!”我大喊着,也跟着她跑了出去。
“吳恙!趙鋮在那邊!”她回頭朝我吼了一句,立馬又追了上去。
司機見我下車,立馬拉住了我,我忙掏了一張大鈔給他,他才鬆手。我來不及等他找錢給我,甩上車門也跟着跑了出去。
“真是的,現在的人都這麼不要命了……”背後司機嘀咕了一句,把車開走了。
我在馬路中左閃右躲的,終於來到了路邊。這時候早就沒有她的蹤影了,我使勁喘着氣,心中滿是擔憂。她這個人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我怎麼辦?
手機在此時不合時宜地響了,我有些不耐煩地接了這個電話。
“喂?”
“恙,你有時間嗎?”是秦初一。
“怎麼了?我在市區,宋秋蘭去追一個孩,我跟丟了。”
“丟了?我去,這纔剛找回來多久啊,她一個老太太還有心思去追孩?”
“別扯了,正經事,找我幹嘛?”
“有活了唄,”他,“你還記得咱們的廣告不,又有人找我們了。”
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個時候還有什麼心思去管別人的事情,自己這裡都已經一團亂麻了:“告訴他,我們不接了,大師現在入定了。”
“可是……”
“可是什麼啊可是,不接就是不接。”
“對方署名是莫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