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Chapter 18

溫景給程有念發的短信裡是這樣寫的:要跟年上男告白這種事, 讓你緊張的睡不着覺吧。句末還配上了一個這樣的表情:“=v=”,篤定的口吻讓程有念想罵人。

“自己還不是不知道爲什麼半夜不睡覺發短信過來……”

她嘟囔了一句,翻身睡覺沒有回短信。

一夜半夢半眠。

程有念夢見隔天下了很大一場雨, 在她醒來的時候果然聽到了淅淅瀝瀝的雨滴拍打屋檐聲。她赤着腳貓進浴室擠牙膏時打了個大大的哈氣, 咬着牙刷回到房間拉開了窗簾, 外面下着綿綿細雨。照這個形式發展下去一定會

天公作美, 嗯。

程有念滿意的點了點頭, 唰得一聲把窗簾扯回了原來的位置。如果雨下得太大容易造成出門困難,這種纏綿的細雨,剛剛好。

清禾市的四季不是那麼分明, 往往炎熱的盛夏很容易被連着幾天大大小小的雨沖刷個乾淨。今年的雨季並沒有像往年一樣踏着不緩不急的步子帶着忙碌的人們進入冬天,而是一場瓢潑大雨一下子把夏天直接提前擠走了。

“爸, 我出門了。”

程有念下樓時拽起立式衣架上的米白色針織開衫一股腦的往玄關大門處跑, 司機已經撐着傘在門口等候。她剛換好一隻鞋子又跳着折回去在客廳的沙發上拽起揹包, 擡頭見到正在餐桌上讀報紙吃早飯的父親時嘿嘿的笑了笑又單腳跳了回去,好生滑稽。

“怎麼?有什麼高興事兒?”程安棟放低了手裡的報紙問。

“今天下雨呀。”

程有念一邊蹲着繫鞋帶一邊沒頭沒腦的回答了父親的問題, 說完就馬上嘿嘿笑着鑽進了外頭等候已久的傘下。

今天有三節課,兩節必修課,一節選修。出於某種攢人品以及對時不時翹課的愧疚心理程有念終於準備去上必修課了。

程有念坐在副駕駛座上清晰的感受到外面拍打在路邊香樟樹上的雨滴聲越來越大,車上雨刮器的頻率隨之漸漸提高。雨下大了。程有念抿了抿脣,低頭對着手機通訊錄熟練的很快翻到了林餘時的電話, 在幾番斟酌之下, 發了一條這樣的短信。

“下課後, 張記, 我請你吃肉喲。不見不散, 就這麼定了。”

至於爲什麼把短信寫成這樣——動機不明。

外面的雨下的有些大了,程有念有些擔心它會下着下着就停了。但這種擔心沒有持續多久。

因爲溫景真的在那天去提交了交換生的申請, 所以今天她請假了一天去準備考試材料。程有念總覺得溫景只是以這種理由變相翹課而已,但無論如何這都使得今天程有念要一個人上課了,這直接導致她一個上午的課都在無聊轉筆兼神遊中渡過了。

溫景的重要性,在程有念出現在人滿爲患的食堂出現時終於知道了。她有多久沒有自己排隊打過飯了?——好像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

程有念站在角落苦惱的看着時間,所幸再擡頭時一眼認出了掛了彩還堅持來上課的三好學生星期六同學。

“星期六!”

那女人富有穿透力的聲音成功的越過了小半個食堂傳到了周墨的耳朵裡,他因爲窘迫黑着半張臉慢吞吞的低着頭無視了人羣裡奇怪的目光擠到了程有念身邊。

“嗯……我要吃生煎包。”

程有念說着拿出了自己皮夾裡的飯卡拿出來塞給了周墨。這一塞,周墨另半張臉也黑了,想說什麼又蹩了回去怨念的拿着她的飯卡去排隊打飯,等他拖着半個傷殘的身軀好不容易從競爭殘酷的中午食堂打完飯出現在悠然着翹着二郎腿兒對着手機在論壇灌水的程有念面前時,那小女子還很嘀咕了一句:“怎麼這麼慢啊……”似乎對她新手下的戰鬥力不是怎麼滿意。

周墨氣急,又不好發作,只能一個人悶悶的在對面坐下,過了良久才說:“你跟我哥怎麼認識的?”

“誒?你說那誰?其實不大認識。”

“……”周墨再次氣急,這都什麼跟什麼,還不大認識。接下來程有唸的一句話,讓他更加氣急得吃不下飯了。

“溫景和他比較熟,你自己去問她吧。”

程有念說完這句話,就再也沒搭理周墨了,既然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情誰都不肯跟她坦白,那麼她也懶得摻和。吃完飯還就把餐盤留在了桌上讓周墨收拾,瀟灑的直接走人了。

據說周墨哭天喊地的在食堂哀嚎的事情,直接導致把輿論推向了錯綜複雜的三角關係猜測的風口浪尖。

程有念提前很久到了教室蹲點,這堂是林餘時的公衛課,她帶着耳機卻沒有在聽音樂,而是百無聊賴地低頭轉着筆複習上堂課的筆記。林餘時還曾笑過她這個習慣倒是很容易在不經意間探聽到什麼小道消息。

“誒?前面那個是不是就是程有唸啊?”

作爲不具專業精神的狗仔,程有唸對於自己名字的捕捉度還是很敏銳的。她佯裝出沒有發覺的樣子繼續轉着筆,暗地裡興致勃勃的豎起耳朵準備聽八卦。

“噓!……小聲點,別讓她聽見了!”

那聲音有些耳熟,摻在外面的雨聲中傳到了程有念耳朵裡,她挑眉就算真的在聽音樂估計也感受到這樣音量了。

“沒事,帶着耳機呢。”

“……這樣啊。”

“誒,程有念?是不是那個整天跟林老師糾纏不清的程有唸啊?”可以聽得出是又一個女孩加入了談話。

“嗯。”

“切,還不是仗着自己家裡有點來頭……”那個有幾分耳熟的聲音主人開口道。

“什麼來頭?”

“她爸好像是市政府的吧……具體什麼來頭我也不是很清楚……嚶嚶,還有人說是市長千金來的。不過我想應該不可能,估計也就是個小官兒仗着那麼點小勢力整天囂張跋扈違法亂紀的。”程有念聽出來了,這聲音的主人,就是那個咖啡股長。

她真想給那個爆出她爸是市長大人的人獎勵一朵小紅花然後拖出去凌遲處死,然後想順帶把咖啡股長一道處死了——天地良心啊,她在學校裡除了使喚溫景加上最近偶爾翹課之外,可是連垃圾都不亂丟遵紀守法的三好學生。

程有念在聽到後面幾個人開始無意義的對自己進行沒營養的人身攻擊之後就沒再聽下去,起身提溜起水瓶去倒水的時候後面還安靜了一下下。

她回來的時候手機揣在兜裡依舊是帶着耳機,一手拿着瓶蓋一手提着水瓶。就在她回到自己座位要坐下的時候,“一個不下心”手抖了一下,後面桌子上的筆記本材料圓珠筆無一倖免。

還故作抱歉的皺起眉,確實笑着說:“哎呀,不好意思啊。”

傻子都看得出程有念是故意的,她那個“手抖”動作故意的程度不比直接把水倒在桌子上的故意讓人察覺的程度低——她就是要讓她們分明的看出來她是故意的,她根本也從來不需要掩飾自己的故意,相反還怕人家察覺不到像是照顧人家的智商一樣故意的十分明顯。

君子報仇,十年太晚——十分鐘的話可以考慮一下。

程有念慢條斯理的蓋好杯蓋,說出一句極富教育意義的話:“坐後面多不好啊,下次坐前面不就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了嘛——”

在別人背後說壞話不是什麼好習慣,所以她一般都是在人面前說他的壞話的。像自己這樣的良好公民真是越來越少了啊,世風日下竟然連風紀股長也靠不住了,噗噗……程有念笑嘻嘻的安然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等上課,留後面的人各自氣急敗壞。

但是,很快,讓程有念氣急敗壞的事情就發生了。

在衆人的唏噓之下許教授走進了闊別一月之久的公衛課堂,並且宣佈由於林老師任職的醫院工作時間關係所以以後的公衛課都會由他們兩人一起授課。說了一堆,大概意思就是具體誰上課就看誰有空,再具體一點就是,看林餘時有沒有空來上課。

工作?什麼工作?什麼時候開始的工作?哪家醫院?爲什麼我不知道?

這些問題涌現出來的時候,程有念幾乎就要跳起來一拍桌子對着講臺上的許教授大喊:“你他母親的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把林餘時找來跟我說清楚!”但在想到自己的告白大計以及上帝如此給面子的沒有讓雨停的份上,還是放棄了那麼做。

程有念因此揣着複雜的心情度過了一節課,並且這種心情還一點點蔓延使得到她在到了張記之後很煩躁的把司機趕回了家讓他提前下班了。在對着一杯絲襪奶茶坐上兩三個小時,杯中的奶茶終於涼透了之後,程有念終於調整完心態又樂呵呵的等林餘時。

但這種歡喜,在十點半店員恭恭敬敬唯唯諾諾的表示已經過了打烊時間趕人的時候,徹底無影無蹤了。

他沒有來。

他竟然沒有來。

同樣的,程有念體內名叫氣憤的情緒也沒有存活多久,很快被兀長的等待和瓢潑的大雨抹殺。最後悽悽涼涼的抱着揹包蜷在已經打烊的張記門口屋檐下,奈何雨太大,程有念覺得她在屋檐下躲雨的結果跟她在大雨裡又蹲了四十分鐘的效果是一樣一樣的。

在林餘時白色的車出現在雨夜裡的時候,程有念倏地起身也不再做什麼躲雨這種無用功的事情了,大步走在雨裡淋了個痛快。他從車上下來撐着傘,劈頭蓋臉的遭到了一頓拳打腳踢。那人的黑色風衣從車子上下來不到二十秒鐘,就被溼得十分徹底了。

他也不惱,就站着任她打,但在無數次試圖把傘移到她頭上給她遮雨都被她擋開的時候他終於皺着眉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阻止了她近乎歇斯底里的發瘋行爲。

“哭什麼?”

林餘時清和的嗓音儘管摻雜在噼裡啪啦的雨聲中難以分辨,但還是讓程有念停下了掙扎,胡亂抹了抹臉:“誰哭了!你沒看見這麼大雨嗎!”

“還說呢……你沒看見這麼大雨嗎?”他反問。

程有念不響了,最後被林餘時乖乖送回家時兩個人都被淋成了落湯雞,模樣均是狼狽不堪誰也沒比誰好多歲。即便如此,程有念還是在副駕駛上安安穩穩的睡了一覺。被叫醒之後還很不滿的徑自進了屋子蹭掉溼透了的鞋子粗暴的連襪子也一道脫了下來丟在了玄關處,燈也不開光着腳倒頭就鑽進客廳的沙發裡。

但她這個試圖繼續會周公的計劃,卻不是被林餘時硬是給套上了拖鞋又拿毛巾給她擦頭髮而失敗的——而是因爲她太餓了,被餓醒了。

“手機落在辦公室裡了等回去找的時候沒電了,回了家充電纔看到短信的……”林餘時一手扣着程有唸的肩膀,一手給她擦着頭髮,不慌不忙的做着解釋,“那麼晚了,等不到人還不知道回家啊?有念,你傻的呀?”

她不顧肚子的抗議反駁道:“你不也一樣?正常人也不會覺得會有人大半夜還不知道回家,更不會跑去找人。”

“知道你傻唄。”

他笑,把毛巾塞到了程有念手裡讓她自己擦頭髮,起身進了廚房,看樣子是要去犒勞犒勞程有唸的胃。

程有念覺得有肉吃了,就屁顛屁顛跟了上去,中途折去廁所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條幹毛巾。她貓進廚房,用手裡的毛巾胡亂擦着林餘時的頭髮,實際上作用只有在擾亂他的視線而已。最後程有念終於意識到這點,善心大發,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把毛巾搭在了他的肩上閃出了廚房。

“有念,有件事往了跟你說。”

“嗯?”程有念大大咧咧的坐在餐桌上拿起了早上他父親在看的那份報紙,有模有樣的翻了又翻。

“我以後應該很少去學校上課了,因爲答應了張院長……”

“哪家醫院?”程有念打斷道。

“市立醫院。”

“哦。”她的目光始終在一頁頁報紙上游離,“什麼科?”

“急診。”

程有念挑眉又“哦”了一聲。法醫和外科急診其實都是以臨牀醫學爲主,何況林餘時在大學的時候修的也是腦外科專業,讀研時纔讀的法醫學,去醫院其實也不奇怪。

她的目光倒是最後落到了那天報紙上,一則通緝犯流亡到清禾市的報道後面娛樂版上佔了很大版面的一張在醫院穿着字母T恤的女人照片,旁邊的標題毅然寫着:

——著名主持人蘇雅體檢檢到婦產科,疑似懷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