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體]你是沉默的歌者,你是悲傷的吟遊詩人。你走過蒼涼的北方和溼熱的南方,你走過喧鬧的赤道和孤寂的極地。然後你走進我的心。[/粗體]
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大人了,是的,我是說。自從那次突然間悟到林信巖將來會去京城考試.去京城做官之後。他回答對之後。
在那之後我認認真真的想了很多事。如果說娘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的話,那林信巖應該是排在第二吧。從小我就是個不太合羣有點孤僻的孩子,基本上都是一個人玩,沒有什麼玩伴,進了縣令府之後纔有了一個不算是玩伴的玩伴。所以除了娘之外,最親密的人就應該是他了。可是自從聽了他的那個回答之後。我覺得既然終究要離開,那不如就早點斷絕,我先離開他吧。
我告訴娘我要去學堂隨夫子讀書。娘先是很疑惑,然後問我不是一直在和少爺一起唸書的嗎。我敷衍着說他要進京城考試,所以不想要我去打擾他了。娘沉思了好久之後從櫃子裡面拿出一錠銀子,說明天就帶我去見夫子。
第二天早上我還是去後園了,那個幾年以來他一直唸書給我聽的地方,我躲得很遠。他依舊來了,依舊拿着一本書,依舊是那張臉,可是…我知道…終將不再是那個人。
他等了很久,我也站躲在旁邊看了很久。等到快吃早飯的時候,他終於還是離開了,臉上帶着我最不喜歡的那個表情。
最後他離開那個園子的時候我就在想,以後我住在學堂隨夫子讀書,不久後他去京城考試然後做官,也許隔幾年會回鄉看看,或者就直接把縣令老爺夫人接到京城。
然後我們就不會有遇見的機會了吧。
想到這裡我突然覺得很後悔,我應該出去聽他念最後一次書給我聽的啊。我應該仔細的最後一次看看他的臉的啊,可是卻只有眼淚不由自主的往下掉,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傷心到掉眼淚,可是我想如果是我再也見不到孃的話我也會忍不住哭的吧。
然後我仔細看了看這個園子。這個園子明明還和最初我到縣令府的時候一模一樣。可是我現在看着它,卻忍不住的想要流眼淚。
我終於明白了那個人說的,只是去年秋,如何淚欲流。
吃過早飯我就和娘一起去學堂了,夫子考了我幾個問題,都很簡單,都是他教過我的事,於是夫子就很高興的收下了我。安頓好我的住處後,娘就回去了。
學堂的生活很普通,幾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坐在一起搖頭晃腦的唸書,偶爾夫子也會站起來邊走動邊給我們講書上的事,走到誰什麼提問打不上來的話還會用戒尺狠狠的打一下,我雖然幾乎沒怎麼聽夫子講課,因爲他講的我實在是一點也不想聽。但是他問我的問題我都能勉強答上,林信巖都給我講過了。一天下來我才感覺到,原來林信巖這麼幾年來教會我這麼多學問啊。
出乎我意料的是第二天他就到學堂來找我了,他把我叫出學堂.問我爲什麼要來學堂。我很害怕,心虛的說因爲我想要讀書考功名。然後他說我書房裡那些書難道你都看完了嗎。難道你已經厲害到我不能教你了嗎。他很生氣,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發作,於是就一直大眼瞪着我。以前他叫我看書我跑出去玩,或者是他叫我背的詩我到了時間還不會背。他也會用那樣的表情對着我。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我實在是太少和他爭辯了。我也不敢和他那雙感覺可以殺死人的眼睛對視。於是就只有低頭看腳,說不出話。
他進學堂去給夫子說要把我帶回去。夫子先是不同意,不過他畢竟是縣令的公子。所以最後我還是被他拖着回縣令府了。
我沒辦法給他說清楚我心裡面所想的那些事,我也爭辯不過他。於是去學堂的那件事就像一場小孩都會犯的錯事一樣很快就被遺忘了。
他依舊每天早上在後園唸書給我聽,依舊把我叫進書房丟一本書給我然後自己看書,依舊看累了書會停下來邊看天邊對我說話,小葉啊,前天晚上跑到哪去玩啦,聽你娘說你很晚纔回家。小葉啊,那本書你看完沒有,快點看完給我說,明天再看不完就該打你了。小葉啊…
開始的時候我仍然很抗拒,我始終覺得既然他不能像娘一樣永遠陪在我身邊,他終究要走的話。那就早點分開就好了。不過我即使每天都擺個臭臉,他仍然自顧自的唸書或者和我講話,也不管我回不回答,可能他一直覺得是我只是在鬧小孩子脾氣吧。
慢慢的我又開始覺得,雖然最後都是要分開,可是既然我反抗也反抗不過他,怎麼擺臭臉他都沒反應,那乾脆就算了吧。畢竟用這種方式和他鬥累的受苦的只是我一個人而已。於是慢慢的我又恢復成以前的樣子了。和他聊天,認真的聽他念書講故事。只是每次靠很近看着他的時候我心裡會突然涼一下,會想到以後都見不到這張臉了這個事實,然後就更加認真的看,希望能夠認真的永遠記住這張臉的樣子。我是說,如果我知道娘要離開我的話,我也會認真的看她,認真的記住她的臉。可是每次我這樣做的時候,他只是以爲我又不專心了。然後又會打我,而且慢慢的他打我打得越來越用力。我也會想要和他對打的,可是知道我肯定會打不贏這個事實之後,我也只有默默的不斷忍痛。而且最痛苦的是我認真想了想之後發現即使等我到了他的年紀之後,他又會比我大和現在同樣的歲數,我同樣還是打不過他。於是就更加的覺得痛苦。
可是等我到了他的年紀,我已經見不到他了吧。
時間不緊不慢的過着。我慢慢的長高,臉上也始長一些和林信巖類似的東西:鬍子。可是我遠沒有他苦惱,他的鬍子是兩天不刮就會長得不行。我長得大一點之後就開始不斷的反擊他的暴行,當然,我力氣還是沒他大,可是我跑得快,我總是打了他就跑,然後他就追不上,或者在言語上來侮辱他,他不是很喜歡說話,更不可能說出那些罵人的話。可是我什麼都說得出來,於是他經常被我罵得狗血淋頭。
那天我叫他和我一起去市集買個東西送給我娘做生辰禮物。我平時就把娘給我的零用錢節約起來,早就準備好了今年她的生辰我要買個大禮物讓她高興高興。最後我們看中一個梳妝檯。他說買那個還不錯。價錢也是我付得起的,可是如果要運到府裡的話還要另給工錢。我心想林信巖這麼大一個人。一天吃這麼多飯。現在終於有了發揮的機會了。於是很堅決的跟老闆說:我們自己搬。林信岩心虛的看了我一眼,也沒多說什麼,然後兩個人就搬着一個碩大的梳妝檯回府了。
走了一點路就開始後悔,因爲實在是太重了。而且又是很熱的大太陽天氣。然後開始抱怨,那家店主是有病是不是,幹嘛要把店開到這麼遠的西市啊。難道還不知道縣令府是在東邊啊。罵完那個店主還不夠。開始轉向林信巖說,“你這個人也太沒用了吧。飯你倒是能吃。搬東西就不行了,你是豬是啊你。豬都比你有力氣。”林信巖也不回吼。小聲的說:“剛纔不是叫你付錢給工人搬了嘛。不然現在去找兩個人來搬吧。”我聽到這話更是一股無名火上來:“說你是豬你還不承認,都搬了這麼大一段路了,你再去找人來搬,你真的是豬啊你,比豬還笨。”
兩個人互相埋怨着。還是把梳妝檯搬回了縣令府。陳管家看到他搬着東西就問是什麼事,怎麼不叫下人去搬。他敷衍着說“沒事,纔在門口看到小葉,於是就順手幫他搬進來了” 我低着頭不敢說話。雖然和他在一起很放肆,可是在外人面前我還是懂得分寸的。
搬回我孃的房間後,兩個人都又熱又累。我脫了衣服躺在自己牀上休息,他也脫了衣服坐在牀邊休息,然後我拉他一把說:“躺下啊,這是我的牀,你怕什麼。”他沒注意,一歪,就倒在我身上,然後就身體緊貼着身體。在我因爲很熱想用力把他推開之前,他就一下彈起來說:“那個…我…現在…回房了。”
之後的幾天他都不和我說話,而且故意躲着我。我心想不過就是搬個重東西嘛。需要生氣到幾天不說話這麼嚴重麼。
我當然也不會主動的去找他,因爲我覺得做那個事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嘛。
再過了幾天之後。他把我叫到城郊很漂亮的瑞湖邊。他和我打招呼,我是一副那種理所當然的不搭不理的樣子。然後他把我的臉扳來正對着他一字一句的無比認真的說:“小葉,跟我一起去京城吧。”
湖邊的大樹上有很多蟬不停的大叫,湖水在月光的照射下泛出無比溫柔的藍光。盛夏的傍晚,清涼的微風不斷吹在身上感覺很舒服。那一年,我十六歲。他二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