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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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明瀾在別墅裡待了很久,出了別墅後,沒有徑直回去,而是開車在馬路上兜了很久。

最終,車子停在夜海灣的門口。

夜海灣是S市一家歷史悠久的西餐廳,小時候湛弘昌和殷虹總帶她和弟弟來這裡吃牛扒和奶酪冰激凌。

上座率很低。她點了簡單的東西,吃了幾口就飽了。

夜風習習,帶着熱氣的風撲在後頸上,有些悶熱。這裡是頂層,擡頭可以看見獨家設計的玻璃天花板。

周圍的一對情侶來得早,吃好就手拉手走了,全場只剩下一對老夫妻和湛明瀾。她喝着果酒,手持叉子漫不經心地戳着一朵軟趴趴的西蘭花。

封慎和莫俠走進來的時候,前者一眼就看見了她。

“喲,是湛家的大小姐。”莫俠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封慎,“一個人坐在那裡,看起來有些寂寞。”

“這裡有些熱,我們下樓吧。”封慎說。

莫俠及時按住了他的肩膀,笑意盈盈:“上上下下多累,就這裡吧。”

兩人走進來,湛明瀾擡眸看見他們,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今晚的她真沒什麼心情應付別人。

莫俠特地挑了離湛明瀾最近的一桌,和封慎坐下,打了個響指,叫來了服務員,點了兩份套餐。因爲坐得近,難免要說幾句話,莫俠主動和湛明瀾打招呼。他們之前在一些場合中見過幾次面,莫俠曾經恭維湛明瀾“明豔動人”。

“怎麼是一個人?”莫俠瞟了一眼紋絲不動的封慎,主動問起具體情況。

“有些奇怪?”湛明瀾淡笑了一下,“我偶爾喜歡一個人吃飯。”

“和這傢伙一樣。”莫俠點了點封慎,“他也喜歡一個人,釣魚,騎車,乘遊艇出海,飛去哪個小島度假。”

“一個人,有時候也挺自在的。”湛明瀾敷衍道。

菜陸陸續續上來。

莫俠邊切羊排,邊用隨意的語氣問封慎:“你奶奶最近有沒有催你結婚?”

封慎微微挑起眉鋒,自動忽略了他的問題。

莫俠轉頭對湛明瀾說:“大齡剩男都這樣,挑來挑去最後被剩下了,他奶奶催他得緊。嗯,湛小姐,你有沒有什麼好姐妹尚且單身,可以介紹給他的?”

湛明瀾放下刀叉,故作思考。

莫俠笑得促狹:“他的要求不外乎這幾點,貌美,身材好,長髮飄飄,智慧有內涵,性格溫婉,不能咄咄逼人,家世要和他匹配一些。”

“我周圍沒有適合的人選。”湛明瀾說着又加了一句,“貌似高攀不上。”

“開玩笑的。”莫俠哈哈地笑,伸手指着封慎,“其實呢,他這個人,如果不喜歡人家,任她是皇親國戚都覺得對方是攀龍附鳳,但如果喜歡人家呢,就算是販夫走卒的女兒,也沒什麼不妥。”

湛明瀾的目光掠過封慎身,只覺得他沉穩內斂,氣質華貴,是個大家族的大公子,除此之外,沒有深入瞭解過,也不好評價。

“你太聒噪。”封慎打住了莫俠。

莫俠這才識相地閉嘴。

吃了一會,莫俠接到電話,笑着起身走出去接了。

只剩下湛明瀾和封慎,湛明瀾終於得到了安寧,但腦子依舊很亂,垂下眼簾,把玩着叉子,身體有些僵直,目光逐漸遊離,直到一個沉沉的聲音響在她耳畔,纔將她拉回了現實中。

“你有心事?”

她擡頭,看見封慎後仰了身子,靠在長椅背上,姿態有些悠閒地對視她。

不知爲何,她覺得他是個可以傾訴的好對象。她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點了點頭:“我今晚很難受。”

他沉默,任由她說下去。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自言自語:“我的好朋友發生了一件事情。她從小就很喜歡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比她大,一直照顧她,關心她,也呵護她,她很自然地就迷戀上他了,花了一些時間去追他。追到了後呢,自然很興奮,覺得戀愛很甜蜜,和親愛的人廝守在一起,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不過,慢慢地,她也感受到很累,因爲他需要去追逐很多事情,她得跟上他的腳步,否則會落下。他們很久沒有約會看電影,逛馬路,吃冰激凌,在廣場上喂鴿子。”

她頓了頓,看了一眼封慎,他正低頭在看錶,沒有很專注地聽她說話,她反而輕鬆了一些:“她慢慢明白,他可以是她的兄長,偶像,情人,但也許不會是她的愛人。愛人的意思是彼此是對方生命中的一部分,天長地久地在一起,雙方需要一種很深厚的責任感聯繫。他沒辦法做到,愛情對他而言,並非那麼重要。”她微微吸了口氣,說:“她卻無法放棄,依舊想得到他的愛和承諾。你看她是不是一個又蠢又賤的女人?”

封慎一直沒說話。

湛明瀾停止了絮叨,擡頭看了他一眼,他收回漫遊的視線,凝視着她的眼睛,片刻後說:“無趣的故事。”

湛明瀾輕笑,自己一定是頭昏腦熱,竟然和他說了這些話。

封慎修長的手按在餐桌上,調整了一下姿勢,“不是敷衍你,因爲沒有遇過,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評說。”

“我知道。”湛明瀾說,“你不是那種會被情所困擾的人,你很聰明,聰明人不會作繭自縛,只有笨人才會一直糾結。”

封慎仰頭,看天花板上的玻璃,良久。湛明瀾也擡起頭看,換了一個話題:“今天上座率太低了,如果上座率高了,會打流星燈。流星燈很漂亮,一閃一閃的,我最喜歡看了,那時候爸爸還在,我就坐在他腿上,邊看邊笑。”

“的確有些可惜。”封慎說。

湛明瀾低下頭,又喝了大半杯酒,一手撐着腦袋,覺得很累,索性趴了下去。

這酒的濃度不低,她的臉頰慢慢氤氳上粉色,長指甲划着桌上的薄紗,閉上了眼睛。

她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身上罩着一張乾淨的毛毯,側頭看了看,已經沒有人了。光窸窸窣窣地打進眼眸,她擡頭,看見了滿天花板的流星燈,華麗,耀眼地飛來飛去,迷人的銀河,星光璀璨。

封慎這時才緩緩走過來,輕拍了她的肩膀:“你該回去了,時間不早了。”

她突然打了個噴嚏,非常不優雅地噴在了他的袖口。

這位向來有潔癖的大少爺,竟然沒有閃開分毫,泰然自若。

“抱歉。”

“沒事。”封慎說,“你喝了酒不能開車,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她看着他,片刻後點頭。

起身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髮絲纏在了他的袖口上,竟然怎麼也扯不斷,他拉掉了那顆袖釦,她才解脫,將袖釦從濃密的頭髮上拉下來,還給他。

“明瀾。”他開口說話,像是一個長輩,“大部分男人都不會拿愛情當一回事,因爲激情太短,爲了短暫的激情,耗費很多時間去拼,不值得。你那個朋友早該明白。”

“所以男人在愛情上,都是沒什麼責任感的?”

“責任感如果需要強迫,那就非道德了。責任感是自發自願的,如果一個人一定要從另一個人這裡得到責任感,或者是承諾,她本身就錯誤的。”封慎站在她面前,站姿如鬆,不可否認,他是極英俊的,字字有張力,但也冷酷無情,“這對他來說,是勉強,也是苛求。”

“……”湛明瀾的頭更痛了,笑道,“你果然是個男人。”

一樣理智,一樣冷靜,一樣薄情寡義。

封慎微微一滯,隨即嘴角勾起一個很淺的笑容:“走吧,很晚了。”

他不清楚因爲自己剛纔那番話,器宇軒昂的身上已經烙上了閃閃發光的“屬性是渣”四個字。

他依舊很紳士地帶着湛明瀾下樓,送她上車,吩咐司機將她安全送回家。

湛明瀾道謝。

車子開走後,封慎站在原地,莫俠有些微醺地走過來,拍他的背:“今晚有位爺心情不錯,爲博一位美人開心,砸錢開了一小時的流星燈。憐香惜玉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也不貴。”封慎平靜道,“幾盞燈而已。”

“是啊,幾盞燈而已,人家服務員說今天不開,他就砸錢,不顧對方爲難,一個勁地砸,砸到人家怕了,纔去開,偏偏那燈今天出了問題,五六個人輪番爬上頂樓去折騰,折騰了好久才亮起來,他還有些情緒地批評人家的基礎設備沒做好。”

封慎不動聲色地側身,朝自己的豪車走去。

湛博俊從班塞島回來,人曬黑了很多。臨近開學,他收了玩性,將自己關在房間裡看專業書,做3D□AX。

湛明瀾沒將華筠的事情告訴他,這個事實對他而言太殘酷。

她打了一個電話給華筠,約她出來。

她們約在市中心一家環境靜謐的茶室。

很快,華筠在服務員的引領下走進包廂,湛明瀾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她,她穿着素雅,頭髮柔柔地披散在肩膀上,拎着一隻舊式的帆布包,和初次見面沒什麼不同。

“最近在做什麼呢?”湛明瀾問。

“還有一週就開學了,我就在家看看書,沒做其他的。”華筠乖乖地回答,然後輕聲問了句,“博俊他最近還好嗎?”

湛明瀾不和她兜圈子了,直接從包裡拿出東西,放在桌子上:“你的東西,怎麼會在言敬禹的別墅裡?”

華筠看着那枚粉色的髮夾,面色微變。

“這就是你拒絕博俊的原因?華筠,我小瞧你了,這般遊刃有餘地周旋在他們兄弟間,令人歎服。”湛明瀾澀笑,“你爲了什麼?因爲他可以給你物質上的享受?”

華筠輕輕搖頭,神情很緊張,斷斷續續地說:“不是,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和他……他找人買下了我大伯的工廠,支持我重新畫畫……都是看在博俊的份上,他只是幫忙而已,所以見了幾次面。”

“你在撒謊。”湛明瀾說,“只是單純的幫忙,你怎麼會跑去湖畔居,你的髮夾還落在了浴缸邊上。”

華筠沉默。

“你喜歡他?”

華筠面色逐漸泛白,不敢看湛明瀾的眼睛,默認了這個事實。

“我從九歲就喜歡他了,整整十七年了,我以前和他說過,誰敢喜歡你,先攢夠這些年數再說。”湛明瀾直直地看着華筠,“現在我問你一個重點,你必須誠實告訴你,你和他發生過關係嗎?”

華筠使勁搖頭,眼眶紅紅的:“沒有,真的沒有,我發誓。”

湛明瀾頓了頓後說:“無論是湛博俊還是言敬禹,你以後都不要再打主意了,你這樣的行徑令人厭惡。博俊你配不上,如果想做言敬禹的情人,我不會允許。你如果再出現在我們生活中,我會去你學校將這事張揚出去。”

華筠的眼淚徹底掉了下來,肩膀顫顫的,半個字都擠不出,一副被欺凌的弱者姿態。

“女大學生被富豪嬌養不是沒有,只是傳出去非常難聽,如果被人添油加醋,這輩子的名譽就毀了。”湛明瀾說,“我理解你,年輕女孩大都有灰姑娘的夢,但只是一個夢而已。如果你之前沒有和博俊那回事,我不會對你有太多情緒,畢竟你心性未定,說到底也是言敬禹的錯,但是你偏偏將博俊搞得那麼難堪,我不會原諒你。”

湛明瀾走之前結了帳,華筠呆坐在原位,像是個木偶,眼角溼漉漉的。

晚上,難得大家都在,聚在飯桌前聊了很久。

殷虹見湛博俊情緒不太好,柔聲安慰:“你爸爸以前說過,好男兒何患無妻。他在追我之前被三個女人甩過,後來慶幸被甩纔會遇上我。媽保證你以後會遇到更好的女孩。”

“我知道了。”湛博俊側臉,嘟囔,“我又沒有不高興,是你們太緊張。”

殷虹笑了:“好了,以後不說這個了。”轉而和言敬禹談啓銘在J市的分公司事宜。

湛明瀾話很少,只是低頭吃菜,偶爾給湛博俊夾一些。

飯後,吃好了水果,大家散開。

言敬禹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看見湛明瀾坐在他臥室的沙發上。

“我已經和華筠說過了,讓她不要出現在我們生活中。”湛明瀾看着言敬禹的眼睛,“你也不必憐香惜玉,再去照顧她什麼了。”

言敬禹的眉目微微一滯,隨後說:“我只是幫了她一些忙,僅此而已。”

“是嗎?”湛明瀾起身,聲音變冷,“你從來不是那麼熱心的一個人,卻對她青眼有加?如果幫忙可以光明正大,不需要瞞着大家,你這樣做將博俊放在哪裡?他如果知道,小女友移情別戀喜歡上他大哥,他會怎麼想?你以前說過將博俊當成自己親弟弟,你就這麼傷害他?”

言敬禹笑了一下,繫好了浴袍腰帶,輕晃了一下頭髮上的水,幾滴水珠貼着他健美的胸膛而下:“我不覺得是我造成他們的分手,他們之間本就存在着問題。”他貼近湛明瀾,伸手在她的後頸,飛速劃了一下,“博俊該反省一下,在戀愛中是否能給對方真正想要的,如果不能就不該強求。”

湛明瀾挪開他的手,咬了咬脣,看他:“那是另外一回事,不代表你可以用自己的金錢和權勢勾搭他的小女友。”

“我說了,只是幫忙而已,不存在什麼勾搭。”他加重了最後兩字。

“包括帶她去你的別墅?爲她買衣服和鞋子?”

“那是個意外。”言敬禹說,“她被大伯母趕出來,正好下了暴雨,在雨中淋溼,打了電話給我。我是帶她回了湖畔居,但只供她洗熱水澡,吃了頓飯,別的什麼都沒有。湖畔居近些年很大一個作用就是用來招待外客的,我基本沒有住過,帶她去哪裡沒什麼意義。至於衣服和鞋子,我沒有送過。”

湛明瀾的手指逐漸變涼。

“還是你覺得我應該帶她去賓館?”言敬禹輕笑,伸手按住湛明瀾的肩膀,“明瀾,如果我想要華筠,不會繞圈子。”

“放開我。”湛明瀾甩開他的手,眼裡的溫度一點點消退,“言敬禹,你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