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chapter17

?那天的一場鬧劇後,言敬禹沒有回過湛家。

殷虹和幾個老姐妹從雲南回來,笑着買了許多禮物,想分給兒女,卻發現一連幾天家裡都是空蕩蕩的,問湛明瀾他們人呢,多久沒回家了,湛明瀾說:“他們吵架了。”

“吵架?”殷虹好奇,“什麼原因?”

看着殷虹因爲旅遊歸來,神清氣爽,面色紅潤的模樣,湛明瀾不知該怎麼將這樁事情告訴她,想了想說:“有些矛盾吧。”說完轉移了話題,問她旅遊中有沒有什麼趣事,殷虹說了一些趣聞,又感慨那邊的情人湖被商業蠶食的悲劇,想當年她和湛弘昌去雲南,非常喜歡秀美靜謐的情人湖。

末了,殷虹說:“我等會打電話給博俊,找他談談,到底有什麼彆扭可和大哥鬧的?敬禹一直沉穩內斂,一定是博俊哪裡做錯了,我得說說他。”

湛明瀾保持沉默。

飯後,殷虹就打電話給湛博俊,聊了很久,掛下電話後苦笑:“這孩子,到底還是沒長大。”

湛明瀾將蜂蜜檸檬水端上來,聲音平緩:“博俊告訴你了?”

“他倒是沒說爲什麼和他大哥鬧矛盾,一個勁地讓我別管了,我在電話這端就可以瞅到他那倔樣子。”殷虹打了個哈欠,“哪有不吵架的兄弟呢?過幾天就會好了,只是博俊這脾氣得改改,別一不順心就鬧彆扭,現在還好,但以後到外頭工作,沒人會一直讓着他,他如果不改脾氣,會得罪人的。誒,他哪一天才會真正成熟,和敬禹一樣呢?敬禹就從不讓我和你爸操心。”也許是提到了湛弘昌,殷虹垂眸,不說話了,又陷入了對湛弘昌的回憶裡。

看來湛博俊沒將華筠的事情告訴殷虹,湛明瀾心想,他也許是考慮到殷虹的身體和情緒。湛弘昌去世後,殷虹情緒一直不好,一度有抑鬱和焦慮,爲此看過心理醫生,心理醫生也囑咐過湛明瀾和湛博俊,要多顧慮她的情緒,這些年,他們兒女對殷虹說話都是柔聲細語,唯恐她生氣,再者她以前得過乳腺瘤,家裡人也知道乳腺瘤這個東西,如果情緒鬱結會提高複發率。

湛博俊雖然很憤怒,但始終沒有將情緒惡意宣泄出來,他還是爲母親考慮的,這點或多或少讓湛明瀾感到有些欣慰。

家裡本來就寬敞,少了生氣後更顯空曠。湛明瀾只在啓銘看見言敬禹,他依舊神采奕奕,工作起來精神勁十足,像是華筠的事情,真的只是一個再小不夠的意外,沒有妨礙到他半點。湛明瀾冷笑,心裡知道自己和他已經走到了盡頭,再沒有可能。

這些年,不是沒有想過分開,只是太多的理由支撐她下去。

雖然,千萬條理由只是一個,喜歡他,僅此而已。

小時候的喜歡就是簡單,直接,沒有彎彎繞繞的,但現在不同,她已經二十六歲了,到了適婚年齡,生理心理成熟後,她需要一個可以一輩子的男人。

就算沒有華筠這檔事,她和言敬禹之間依舊存在問題。她將感情看得太重,他卻將感情看得太淡,這麼多年,他從沒有提過結婚兩字,她早該知道,結婚不在他的計劃之內,所謂的給他一點時間,他會調整好狀態,那也只是一個敷衍的藉口罷了。

也許,他對她的確是喜歡的,但遠沒有將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湛明瀾呈上工作彙報,言敬禹接過後低頭看了很久,指出了上面的兩個錯誤,十足的公事公辦。

湛明瀾“嗯”了一聲,準備拿回去修改。

“瀾瀾。”他在她挪動腳步要轉身的時候,喊住了她。

湛明瀾停步。

“華筠的事情,是我的錯。”言敬禹調整了一下坐姿,很認真地凝視湛明瀾,“你不能原諒我嗎?”

湛明瀾看着他熟悉的臉,那臉有她心儀的五官,曾經怎麼看都看不厭,現在只覺得隔得很遠。

許久以後她開口:“我不能。”

言敬禹的眉眼間輕輕陷了下去,眼眸閃過一抹不爲人察覺的神色,但神情沒有呈現出太多的意外。

“沒有一個女人會接受這樣的羞辱。”湛明瀾說,“當然對你而言,這只不過是個太小的意外。大哥,你還是繼續當我大哥好了。這樣你可以風流快活,肆意妄爲,沒有責任的束縛,過得更愜意,對你,對我都好。”

她說完,轉身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伸手扭開門把的時候,後背被貼上了灼熱的溫度。

他上前,伸手將她抱在了懷裡,扣住了她欲開門的手,低聲叫着她的名字。

“瀾瀾。”

貼得這麼近,密密的吻落在她柔軟的發間,大手拉過她纖細的手腕,折在她的腰間,使出一種將她揉進自己身體的力道,越抱越緊,不讓她離開。溫熱乾淨的呼吸在她耳廓一圈縈繞,他的脣似乎無處不在,在她的發間,側臉,後頸,那麼細細密密,像一張網似的,將她罩得密不透風。

她背脊挺直,突兀地問道:“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這個問題,其實對現在的她而言,沒有意義,也不是試探,只是對他的徹底截攔,她知道對他來說,婚姻就是一把利刃,是他不願意涉及的兩個字。

果然,他頓了頓,按在她腰間的手鬆了一下,沒有說話。

“放心,我不至於故意借分手之名來逼婚。”湛明瀾拉開他環在自己腰間的手,“現在的我,也不會選擇嫁給你。”她轉身,冷靜地看着他,“你沒有責任,沒有感情,你心裡只有慾望,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滿足你慾望的途徑,你的終點也沒有其他人,唯有你自己。以後,你一個人去走吧,我不會阻攔,但也不會幫忙。”

他突然低頭笑了一下,反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牙尖嘴利了?是我將你逼成這樣的,嗯?”說着伸手摸她的臉頰,“瀾瀾。”

“是我自己,逐漸看清的。”說出口的剎那,湛明瀾的整顆心都揪起來,伸手硬邦邦地拉開了他的手,不再與他周旋,轉身出去。

言敬禹就站在門口,目光深邃如潭,看着她遠去。

月末,湛明瀾代表湛氏受邀參加臺灣和S城商會聯合總會立五週年的招待晚宴。

開始時,自然是冗長的主題發言,湛明瀾坐在下面,很安靜地聽着臺上的臺商發言,雖然很無趣,但臺灣人溫文爾雅中帶着冷幽默的腔調,聽着也有那麼些意思。坐在她身邊的兩個女人開始竊竊私語,竊探的目光時不時地朝第一排看去。湛明瀾聽見她們說了什麼,不動聲色地將視線挪開,投向第一排。

看見封慎和駱冰坐在一塊。

駱冰發生發生毆打門後,人氣反而大增,手頭的片子也多起來了,八卦雜誌對她的關注越來越多,不少拍到她和封慎在一些場合同進同出,使得他們之間的關係顯得更爲微妙。雖然,駱冰一直在媒體前聲稱自己和封慎是再單純不過的老闆和簽約藝人關係,不過這在外界看來是欲蓋彌彰。

“下巴整成了錐子,難看死了,封慎怎麼看得上她?”

“她會裝唄,你不知道麼,她在圈子裡的風評就是兩個字,清高。現在,只要會裝清高,妓^女都可以成爲女神。就像那個五點都露的誰誰,一大票男星奉她爲女神,駱冰就是學她路數的,整日在博客上寫些哲學的文字,接拍幾部文藝電影,參加幾個環保公益,時間長了,也就裝得像了。”

“對了,我聽說封大少在那方面口味很重,有一次,將她的硅膠捏破了,她連夜去醫院……”聲音逐漸隱秘而猥瑣。

湛明瀾耳畔嗡嗡直響,感受到十足的聒噪。

晚宴挺無聊的,湛明瀾和不少人應酬,交流,喝了好幾杯薄荷雞尾酒,整個人都熱起來,有些頭重腳輕。她找了個藉口離開,放下酒杯,到外面的草坪上透風去了。外面很冷,湛明瀾在單肩長裙外披上了一件呢格子大衣,她隨意地走了很久,藉着光,發現後頭有人。

轉身一看,竟然是他。

剛纔兩個八卦女口中的口味很重的對象。

“明瀾。”封慎倒是很直接地喊了她的名字。因爲今天場合正式,他穿了一件法蘭絨的槍駁領西服,微微的寒氣罩在他的西服外套上,顯得他整個人異常清冷,這樣一個“明瀾”,無形中拉近了和她的距離。

“封總。”湛明瀾微笑,“你也嫌裡頭熱?”

“裡面的確很熱。”封慎頓了頓說,“不過我是看你出來了,就跟了出來。”

他這般直接,反而讓湛明瀾不知該說什麼,難道要接一句“爲什麼看我出來,你要跟出來?單純的跟蹤癖?”那未免太冒失,只好淡淡地轉移了話題,“元嘉最近投資的幾部熱門電影,我都看了,很不錯。”

“如果喜歡看的話,我可以送你電影首映券。”封慎說。

“好啊,有機會的話。”湛明瀾客氣道。

他們並肩走在一起,步伐悠悠,說的話也是東一句,西一句,沒有重心,實屬閒聊。

“上次你說的那個朋友,她怎麼樣了?”封慎問。

湛明瀾想起來了,那次在夜海灣,她和封慎多嘴說了自己的感情困惑,還拿朋友當幌子,沒想到他竟然記得。

“她失戀了。”湛明瀾澀笑,“很悲催的結局。”

心如刀絞,卻要視作平常,她這樣的性子,受了傷連哭鬧和宣泄的資格都沒有。

最悲催莫過於這般。

“那的確有些可惜。”封慎側頭,語氣微涼,目光投在湛明瀾臉上。

藉着月光,湛明瀾平靜中帶着憂傷的樣子映入了他的眼眸。她頭髮很長,柔而黑地披散在肩膀出,鼻樑很高很挺,側臉線條優美,因爲施了妝,美得有些豔,和幾年前那個和他共舞的小女孩是不同了,現在的她十足十是個女人,帶着一些嫵媚和優雅。

咔嚓一下。

湛明瀾低頭,看見了小意外。一條纖細的鋼絲滑進了她的大腳趾和第二根腳趾之間,殷紅的血蜿蜒開來,她低語一句“真倒黴”。

“我看一下。”封慎彎下腰去,仔細瞧了她的腳,然後幫她解開腳踝上的扣子,脫下了鞋子放在一邊。一手託着她的腳掌,一手從西服內側掏出一塊乾淨的手帕,按住了她腳趾上的出血處,迅疾利落,然後擡眸看她,問道,“痛嗎?”

“有點。”湛明瀾實話實說,心裡有些尷尬,她的腳踩在他的手掌心上,似乎很不妥,不過他動作太快,沒容得她拒絕。

他很認真地按住她的傷口,過了一會才鬆開,覺得不夠,又按住出血點,再過了一會,鬆開後發現血止住了。手掌卻沒及時挪開她的腳。

“那個……”湛明瀾提醒,“我沒事了,你鬆開吧。”

他的掌心溫暖乾燥,手掌又大,說實在,踩在上面挺舒服的,不過不能將他的手掌當草皮使。

封慎鬆開了她的腳,拿起擱在一邊的高跟鞋,幫她套上,扣好腳踝處的扣子,動作輕緩,像是鄭重中帶着一點小心翼翼。

“謝謝。”湛明瀾說。

封慎起身,將弄髒了的手帕重新塞回西服內側。

湛明瀾有些意外,那年,她在醫院門口,他遞給她一塊擦眼睛的手帕,結果嫌髒不要了,現在他竟然帶着一塊沾着她血跡的手帕,重新塞回去了。

“如果走路不方便,我可以揹你過去。”他聲音穩妥,禮節性十足。

她終於撲哧笑出來,搖頭:“哪有那麼誇張,我又不是負傷,就這麼小個口子。”

他垂下眼簾,瞟了一眼她的腳,說:“可惜了,很漂亮的腳,回去記得要擦藥,不要碰水。”

“好,我會記得。”湛明瀾想了想說。

他們慢慢走回去,一路上又說了一些話,空氣很靜謐,卻有一股清晰好聞的味道,像是晚梅的味道,不知是這附近栽種了梅花,還是他身上的味道。很踏實很沉穩的香味,討人喜歡。

回到宴會廳,一進去,就有一男一女朝他們走來。

“封慎哥哥。”那女孩臉白白的,有些嬰兒肥,波波頭說不出的嬌美可愛,穿着掐腰的裙子,身材婀娜,聲音也很好聽,只是目光挪向湛明瀾的時候,略帶詫異。

湛明瀾朝封慎笑了一下,便自然地離開了。

封慎的目光隨着湛明瀾離開而分散了一會,才慢慢收回,對面前的女孩淺笑了一下。

“封慎哥哥,我可以和你跳舞嗎?”

“和我跳不如和你哥哥跳,他跳得比我好太多。”封慎接過凌騰手裡的酒杯,抿了口酒。

被婉拒的凌小築有些失望,凌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你才學了沒多久,小心將封慎的鞋子踩壞了。”

“哪有。”凌小築的臉頰有些微紅,睜着大眼睛看着封慎,忍不住問,“封慎哥哥,你今天是和那個駱冰一起來的嗎?”

封慎點頭。

凌小築還想多問什麼,凌騰已經插^進來,和封慎說起了能源方面的事情,她只好噤聲。

等順利交談完畢,凌小築再次想開口,封慎又被另一個胖乎乎的臺商搭訕,只好眼睜睜看着他走開,心裡又是一陣失望,她其實特別想問清楚封慎和那個醜聞主角駱冰到底是什麼關係。

“怎麼了?”凌騰說,“發什麼呆啊?”

“哥,都怪你,你剛纔爲什麼打斷我的話?”凌小築長長的睫毛垂下,很惋惜的模樣,“我好不容易纔和封慎哥哥說上話,你偏偏要扯開去。”

凌騰笑了,溫和道:“你也太急了吧,纔剛回國幾天啊?以後有的是時間,你還怕見不到他?”

凌小築的臉又紅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好了,你是女孩子,矜持一點是好事。”凌騰說,“我會尋個機會,帶你去封家登門拜訪,見見封慎的奶奶,你嘴巴甜一點,多討好他奶奶一點,老人家會喜歡你的,這樣適時可以提出我們的想法。”

“嗯。”凌小築這才滿意地點頭,卻想到什麼又問,“哥,那個駱冰不會是封慎哥哥的女友吧?”

“你呀就是太緊張。”凌騰失笑搖頭,“她是什麼身份,怎麼可能呢?”

晚宴結束,封慎出門,長車已經等在外頭,他已經微醺,鬆了鬆領結,正準備上車,後頭的凌小築已經快步上來,急着喊封慎哥哥,他轉過身看她。

“封慎哥哥,我剛回國,國內的環境都不太熟悉了,如果你有空,帶我去見見世面,玩點好玩的。”凌小築笑說,“但如果你沒空,就當我沒說。”

“可以讓你哥哥帶你來我們的製片廠看看。”封慎微笑,“至於其他,你哥哥本身就是個玩家,比我懂很多,跟着他玩最有意思了。”他說完微微頷首,上了車,朝她揮了揮手就搖上了窗。

凌小築在原地,心如小鹿亂撞,目光滯滯地看着他的車,直到消失爲止,覺得鼻尖還縈繞着屬於他的味道。

封慎在車裡閉目養神,過了一會睜開眼睛,拿出手機,發了條短信。

湛明瀾回家後就忘記自己腳受傷的事情,大咧咧地洗了澡,只是在水浸到傷口時才蹙眉,罵自己忘性大。

睡之前,她將手機充電,纔看見一條未讀短信。

“以後別穿那麼窄的鞋了,雖然很漂亮,但穿着會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