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朝畢竟是二房的郎君,之前皇甫氏又跟吳順德提了那麼一嘴,這次府上去吳家添妝,他自然不好厚顏跟着去,得知沈青黎讓碧桃替她前去吳家打聽消息,只得賴在清心苑裡等消息。
雖然他知道吳梨櫻心裡有他,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蔡川又那麼優秀,難保吳梨櫻不會改變心意,心甘情願地嫁到蔡家去。
若真是如此,那他慕雲朝真是成了笑柄了。
越想心裡越亂。
這天天氣大好,沈青黎特意讓阿畫搬了椅子坐在院子裡一邊曬太陽,一邊坐着繡活,阿畫拿着小鐵錘正站在石桌前給沈青黎砸核桃,自入冬以來,崇水那邊往府裡送的大都是堅果之類的,不過沈青黎最愛吃的還是核桃,孕期吃核桃對孩子好。
“二嫂,若是櫻表妹認了命,那我該怎麼辦?”慕雲朝突然問道。
“能怎麼辦?你也只好認命了唄!”沈青黎咬斷線頭,無奈道,“若是櫻表妹願意嫁到蔡家去,你只能就此打住了。”
這樣的事情得兩廂情願才行。
“那若是她執意不同意,那咱們應該怎麼辦?”慕雲朝又問道。
“這個?”沈青黎被問住了,索性抓了顆核桃放在嘴裡嚼着,見慕雲朝眸底閃過一絲冷厲的神色,心裡似乎是有了主意,便不動聲色地問道,“你想怎麼辦?”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二嫂了,若是櫻表妹意屬於我,待她出嫁那日,我就帶人去搶親。”慕雲朝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搶親?
還真是敢想!
沈青黎雖然有些驚訝,但還是被慕雲朝對吳梨櫻一片癡心所打動,但是眼下局勢未明,她自然不好說別的,只是淡然道:“你先不要着急,待碧桃回來後再說。”
兩人正說着話。
卻見柳氏大踏步走進來,二話不說,拽着慕雲朝就往外走,冷聲道:“四郎,你還有心情在這裡串門聊天,快跟我回去看看你那個混賬爹,他恨不得把家裡的銀子都拿到巷后街去供養那個小賤人,這日子沒法過了。”
“母親,到底是怎麼回事嘛!”慕雲朝哪有心情管他們這些破事,便掙脫開柳氏的手,不屑道,“您不是一直對父親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嗎?眼下您這是要鬧哪一齣?”
慕長封在巷后街養外室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也曾勸過柳氏,只要父親不鬧着把人弄進府裡來,就由着他吧!
若是此事鬧起來,會對父親仕途不利的。
當時柳氏就感覺像是吃了只蒼蠅,怎麼男人在外面偷吃,反而她還要替他瞞着藏着,唯恐鬧起來,影響他的仕途呢?
慕長封就是因爲吃準了柳氏的心思,才從一開始的遮遮掩掩,到現在肆無忌憚地夜不歸宿,就拿眼下來說,經常不在家留宿不說,反而一回來就搜箱倒櫃地取銀子,甚至想動兩人的棺材本。
柳氏自然不肯答應。
這不,三言兩語地吵起來,慕長封索性坐在屋裡喝起了悶酒,大有不拿了銀子不罷休的意思,柳氏氣得跳了牆,便急匆匆地過來找慕雲朝。
如今,聽慕雲朝這樣說,柳氏頓時來了氣,罵道:“你父親恬不知恥地在外面養外室,敢情我還得笑着把銀子拿給他,讓他痛快地去給那個小賤人是吧?”
沈青黎動作僵了僵,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便索性坐在那裡沒有動,不動聲色地看着拉拉扯扯的母子倆。
“母親,您說什麼呢?什麼小賤人小賤人的?您聽聽您都說了些什麼,也不怕人笑話。”慕雲朝聽柳氏一口一個小賤人喊着,聽着十分刺耳,心裡一陣氣惱,拉着她,轉身就往外走。
“我就說她是小賤人怎麼了?怎麼?你還不樂意了?”柳氏滿臉不悅,跟在他身後不依不饒地說道,“你還是不是我兒子?怎麼胳膊肘還往外拐呢?”
“求您了母親,不要說了。”慕雲朝低吼道。
……
母子倆拉拉扯扯地出了清心苑。
“少夫人,二夫人說的那個小賤人是誰?”阿畫不解地問道。
“我哪知道。”沈青黎笑笑,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小孩子家的瞎打聽什麼?還是老老實實地給砸你的核桃吧!”
愛誰誰,她對此事不感興趣,也不想知道。
阿畫嘿嘿一笑,繼續拿起鐵捶敲着核桃,繼而又似乎想起了什麼,便道:“少夫人,我們幾個僱期已經到了,阿棋她們正商量着要跟少夫人辭行呢!”
“這麼快就到僱期了?”沈青黎有些驚訝,她竟然把此事給忘了,聽阿畫的意思是阿棋和阿書她們想走,心裡不由地一陣不捨,便說道,“我倒是希望你們能繼續留下來呢!”
“少夫人,我們自梳閣的女子最長的僱期就是一年,規矩不能改。”阿畫認真道,“就算少夫人要再次跟自梳閣僱人,也不是我們幾個了。”
“可是我真的捨不得你們吶!”沈青黎心裡有些難過起來,這一年多的日子以來,她們幾個早就成了她的左膀右臂了,特別是阿棋,明知自己的僱期只有一年,做起事來,卻盡心盡力的,毫無怨言。
阿棋的精明幹練,阿畫的天真憨直,阿書的溫柔嫺靜,沈青黎真的不想放她們走。
“奴婢也捨不得少夫人。”阿畫的眼圈紅了起來,她認真地拭了拭眼角,一本正經地說道,“奴婢喜歡吃永定侯府的點心和瓜果,若是離了永定侯府,怕是再也吃不到如此美味的吃食了。”
沈青黎哭笑不得:“放心,就算你真的離了永定侯府,你還可以經常回來吃飯的。”
“是真的嗎?”阿畫破涕爲笑,上前福了福身,“太感謝少夫人了。”
“二嫂。”一個怯生生地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
扭頭一看,見慕霜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院子,沈青黎忙招呼道:“五妹妹,今天沒上課嗎?”
孟先生的課早就開了,只是沈青黎一直沒機會去暢風堂看看。
聽說慕雲霆給慕霜和慕晴找了好幾個伴讀,說人多才不至於感到男女有別之類的。
想想也是。
人多熱鬧不說,還有個學習的氛圍。
若是一對一地教,還真是有些彆扭。
內心深處的那點記憶又翻騰着涌到面前。
那年那月。
他教她畫畫,教她寫字,兩人在桃花深處,脈脈相對不語,萬般心事隨風飄……
上次他說他就要成親了,那是不是就代表他和她之間的感情徹底了結了呢!
可是,他當時又說,若是他得了天下,會給她在後宮留一席之地,又是什麼意思?
“先生讓我們在府裡隨意寫生,我偷空來看看二嫂。”慕霜嘴角微翹,俏臉上頓時有了兩個淺淺的酒窩,在沈青黎面前盈盈坐下,環視了一眼四下裡,關切地問道,“二嫂,早上我見四哥急匆匆地進了清心苑,可是有什麼急事?”
因爲柳氏對她不喜,慕霜在二房從來都沒有什麼地位,更沒有什麼發言權,等於是局外人,但是她跟慕雲朝素來親近,這幾天,見慕雲朝魂不守舍的樣子,知道他心裡是肯定有事,但是又不好意思貿然相問,索性便來問沈青黎。
沈青黎也不瞞她,便把慕雲朝和吳梨櫻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接着又嘆了一口氣,說道:“眼下是吳舅舅不鬆口,任誰也沒法子,我已經讓碧桃去打聽櫻表妹的心意,待碧桃回來後,再說吧!”
“二嫂,您說那個蔡川是幷州人?而且還是個知縣?”慕霜有些激動地問道。
“是,怎麼?你聽說過?”沈青黎反而有些驚訝。
慕霜一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她怎麼可能認識那個蔡川。
“昨天我無意聽孟先生身邊的那個晴聲跟孟先生說,上次在街上差點撞到他們的那個人是幷州一個姓蔡的知縣,還說他不是好人,要不要找機會教訓那個蔡川一下。”慕霜低聲道,“我看晴聲說這話的時候,咬牙切齒的樣子,好像不是在說一個故人,而是像仇人一樣。”
人人都說蔡川出衆優秀,怎麼唯獨這個晴聲說蔡川不是好人呢?
沈青黎心裡一動,便上了心,對慕霜說道,“五妹妹,你跟晴聲熟嗎?”
“他人很好,經常幫着我們磨墨裁紙,說不上熟也說不上不熟。”慕霜仰臉問道,“二嫂是有什麼事找他嗎?”
“五妹妹,那個晴聲進府沒多久,我不便召他過來問話,免得他心生疑惑,我反而問不出實話,所以你要儘快找機會打聽一下,那個蔡川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此事關係到你四哥和櫻表妹,你千萬上心。”沈青黎低聲道,“眼下你大哥和二哥都打聽到蔡川是個好人,可是我總是覺得這裡面有蹊蹺,若是真的如此優秀,怎麼會不計門第地找上櫻表妹,真的是很讓人費解。”
“二嫂放心,我知道了。”慕霜使勁地點點頭。
後晌,碧桃回來,帶來了吳梨櫻的親筆信。
只有兩句話: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
沈青黎心裡頓時五味紛雜。
難道真的就剩下搶親這條路了嗎?
第二天,沈青黎便瞞着慕雲霆,讓碧桃把吳順德請了過來,吳順德倒也不含糊,直接了當地說道:“二郎媳婦,你若是說別的事情,舅舅我倒也能聽一聽,若是說你表妹的親事,那舅舅可就不樂意了,這板上釘釘子的事情,咱們還是別提了,你表妹在你們侯府住了大半年,你們不知道珍惜,現在知道急了?我還就把話放這裡了,眼下你表妹已經同意嫁到蔡家去了,誰若是再起別的心思,恕我不答應。”
沈青黎不動聲色地說道:“難道舅舅不想想,若是蔡家真的如傳說中的那樣優秀,還用着千里迢迢地到這裡來找櫻表妹嗎?別忘了,舅舅是白身啊!”
家產萬貫,幷州知縣,青年才俊,還愁個媳婦?
“這叫緣分!”吳順德一仰頭,得意地說道,“就許你不費吹灰之力地嫁了好人家,就不許我們櫻丫頭有這個福分嗎?再說了,就算是蔡川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那也是櫻丫頭的命,她命不好,遇人不淑,怨不得別人,反正聘禮我都收了,她不嫁也不行!”
沈青黎見吳順德振振有詞的樣子,便騰地起身,憤然道:“碧桃,送客。”
這是什麼父親!
呸!
“二郎媳婦,我,我好歹是遠哥兒的親舅舅,你怎麼能這麼對待我?”吳順德氣惱道,“若是我那苦命的姐姐泉下有知,也會替我鳴不平的。”
沈青黎扭頭就走。
“舅老爺,請出去。”碧桃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吳順德一跺腳,黑着臉走了出去。
得找慕雲霆那個臭小子好好說說,他媳婦是怎麼對待他孃舅的!
面對吳順德口沫紛飛地指責,慕雲霆半晌不語,待他說完,才冷聲道:“舅舅若是說完了,就可以出去了,待會兒我還得陪着夫人散步呢!”
吳順德還想說什麼,但見慕雲霆一張臉冷得要結冰似的,忙灰溜溜地走了。
兩天後,慕霜匆匆進了清心苑,見了沈青黎,滿臉凝重地說道:“二嫂,晴聲說,那個蔡川根本就不喜女色,而是喜好男風,此事除了蔡川身邊的那幾個親信,連他爹孃都不知道,晴聲之所以知道此事,是因爲他一個遠房表弟不幸被蔡川相中,說是要留在府裡當個文書什麼,哪知被蔡川得了手,他表弟含憤自盡,臨死才道出了這個秘密,因爲蔡川在當地的勢力很大,加上蔡川賠了那個表弟家不少銀子堵住了他們的嘴,苦主不追究,晴聲自然也不好說什麼,只好眼睜睜地看着表弟含恨而亡。”
喜好男風?
沈青黎大驚。
急忙命人把慕雲朝叫過來,慕雲朝這兩日被慕長封和柳氏吵架吵得頭都大了,滿臉疲憊之色,如今聽到這個消息,反而像打了雞血一樣,不怒反喜:“天助我也,天助我也,這樣,我無論做什麼,都不會縮手縮腳的了,我是在救櫻表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