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腳步生風地出了針線房,急匆匆回後宅找了楊嬤嬤,關上門咬着耳朵嘀咕了一氣,低聲道:“事到如今,還望姐姐周旋,幫我去大少夫人那裡拿回那塊香雲紗,若是驚動了夫人,可就鬧大了。”
“你個沉不住氣的,你死咬着不承認就對了,她還能把你怎麼着?”楊嬤嬤責怪道,“你也不想想,到了大少夫人手裡的東西,你再去要回來,那叫什麼事?”
“那怎麼辦?”李嬤嬤一聽,頓時醒悟過來,心裡一陣懊惱,她當時怎麼就認下來了呢?
眼下,橫豎兩頭都不能得罪,可如何是好?
“事到如今,你也不用慌,這俗話說,兩害相權取其輕,我問你,你說,這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誰在夫人心裡分量最重?”楊嬤嬤意味深長地看着李嬤嬤。
“自然是大少夫人。”李嬤嬤隨口答道。
大少夫人是蘇氏嫡親的媳婦嘛!
“那不就成了。”楊嬤嬤冷笑道,“雖說二少夫人是世子夫人,未來的當家主母,可是夫人如今不過四十歲,侯爺也正值春秋鼎盛之時,先不說二少夫人能不能在府裡站穩腳跟,就算她能熬到世子襲爵的那一天,咱們這些老骨頭,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還很難說,再說,眼下大少夫人才是咱們的助力,你害怕個於你不相關的外人幹嘛?”
“也是,我幹嘛要怕二少夫人呢!”李嬤嬤又是一陣跺腳,懊惱道,“那眼下我該怎麼辦?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還能收回來?”
“潑出去的水自然是收不回來的,可是說出的話,卻是可以的。”楊嬤嬤冷笑道,“二少夫人不是口口聲聲說要把你交給夫人嗎?與其她把你送過去,還不如先下手爲強,主動去找夫人,說你裁壞了二少夫人的衣裳,前去領罪。”
“可是當時我屋裡的紅繡和清心苑的翠枝都在,我當時已經承認我看上了那料子,所以才抻了二少夫人的衣裳。”李嬤嬤皺眉道,“我這不是爲了大少夫人嘛!”
“你呀!心眼就是實誠。”楊嬤嬤笑罵道,“紅繡是你的人,你若是管不住她的嘴,儘可以把她發落了,那個翠枝本來就是清心苑的人,她的話,夫人怎麼可能信?”
怡卿園跟別的院子不同,裡面只栽了大片的**樹,時值秋天,淺粉的**落了一地,有風吹過,花瓣層層疊起,猶如粉色的波浪在院子裡起伏蔓延。
來往路過的僕婦丫鬟們,卻並不着急去打掃那些落英殘紅,因爲主母蘇氏喜歡**,即使落在地上,也喜歡。
蘇氏不讓打掃。
那年那月,身穿月白衫的男子衣角紛飛地坐在**樹下跟她兄長對弈,她只看了一眼,就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他。
他有妻室又怎麼樣?
她愛的是他這個人。
如果不能嫁給他,她寧願去死。
於是,她被趕出家門,成了他的妾室。
如今,二十年過去了,她如願成了他的妻,終於可以跟他雙宿雙飛了。
想到這裡,她溫柔地看了身邊更加成熟穩重的男人,這些年,雖然他先後有了別的女人,但是對她,還是極好的。
慕長源正坐在花廳跟兩個兒子商量:“我明天要啓程去趟靖州,而你們祖母就要動身去凌霄寺吃齋,泓遠身上有傷,這次還是泓明去寺裡先安排一下吧!”
“謹遵父親吩咐。”慕雲澈眉頭微蹙,凌霄寺雖說離京城不遠,但是山路崎嶇難走,光趕路怕是得大半天,太夫人年紀又大了,每年非得這麼折騰嗎?
這樣的事情辦好了,是應該的,辦不好,則是不上心。
但是如今父親開了口,他自然不好推辭。
蘇氏瞧着慕雲澈有些不悅,心裡不禁有些生氣,以前這些事情都是慕長源親自操辦,眼下好不容易有了這個表現的機會,還不趕緊抓住。
禁不住輕咳了一聲,這個兒子到底是笨,還是不屑於去做這些不起眼的事情?
“父親,還是我去吧!”慕雲霆自然不知道母子倆的心思,他放下茶碗,掏出手帕拭了拭嘴角,“大哥公務在身,耽誤不得,我的傷不礙事。”
“二郎不能去,俗話說,這傷筋動骨一百天,得好好在家裡養着,山路崎嶇的,萬一有個好歹,可怎麼辦?”蘇氏忙阻止,朝慕雲澈遞了個眼色。
太夫人這些年不但冷落她這個繼室,對這個長孫也不怎麼喜歡,雖然表面上,太夫人對府裡的兒孫們一視同仁,但是她瞧着太夫人只有在看慕雲霆和慕瑜姐弟倆的時候,眼裡纔是發自內心的疼愛,對其他的孫子孫女則是有些敷衍的意思。
“還是我去吧!我那差事只是個閒職,也沒什麼要緊的。”慕雲澈接到蘇氏的目光,展顏一笑,“泓遠還是在家裡好好養傷吧!”
“好了,你們都不要爭了。”慕長源看到兩個兒子都搶着要去,心裡自然很是欣慰,看了看慕雲霆,又道,“我倒忘了這一點了,泓明有差事,還是不要耽誤的好,還是泓遠去吧!正好寺裡的慧空方丈對跌打損傷很是拿手,順便讓他給好好瞧瞧。”
“這樣也好。”蘇氏笑笑,順手削了一個蘋果遞給慕長源,柔聲道,“慧空方丈的醫術可是十分了得的。”
“那就這樣定了。”慕雲霆點點頭,神色輕鬆地低頭喝茶,望着茶杯裡起起伏伏的宛如小舟般的茶針,忍不住讚道,“咱們茶莊是不是換了炒茶師傅,這碧螺春跟往年不一樣。”
“泓遠向來嘴刁,還真是嚐出來了,這炒茶師傅年紀不大,聽口音是幽州人,說是在平州學的茶藝,本來想回家開茶莊,卻不料家裡因爲大哥好賭成性,把家裡的鋪子早就揮霍一空,父母又相繼離世,所以纔不得不外出謀生。”慕長源隨口說道。
這個炒茶師傅是他的一個屬下幫忙引薦的。
說兩人是同鄉。
幾人聽了,都沒吱聲。
他們自然沒有心思去關心一個炒茶師傅的家裡事。
這時,許嬤嬤掀簾走進來,衝父子三人見禮後,又走到蘇氏面前,低聲道,“夫人,針線房的李嬤嬤來了,正在院子裡跪着,說是來請罪的。”
觸到許嬤嬤意味深長的目光,蘇氏會意,不動聲色地問道:“請罪?好端端的請什麼罪?”
“前兩天宮宴,二少夫人的衣裙不知道怎麼劃破了,二少夫人懷疑是針線房動了手腳,所以李嬤嬤纔來請罪。”許嬤嬤用眼角悄然瞟了一眼慕雲霆。
“老爺,妾身出去看看。”蘇氏不急不徐地走了出去。
慕雲霆只是悶頭喝茶,彷彿沒有聽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