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九與諾雅對視一眼:“你自己先回一念堂吧,我去看看究竟怎樣了?”
諾雅點點頭,眼見百里九跟在兩個丫頭身後去了浮世閣方向,心裡隱隱有些擔心,怕是果真廚房裡做菜不乾淨,自己作爲臨時掌家夫人,總要過問一聲,轉身去了廚房方向。
半路上正好遇到去廚房裡提水的一位婆子,正是海棠灣老夫人跟前當差的,自然識得諾雅,笑着給諾雅請安問好。
“林姨娘這是要去哪裡,若是小事情就交代給婆子去辦。”
諾雅擔心老夫人,就出聲問道:“今日老夫人可好?晚飯是小廚房單做的嗎?”
“謝林姨娘關心,老夫人今日也是吃的大廚房做的飯菜,胃口挺好,已經歇下了。”
諾雅點點頭:“那就好,我聽說兩位夫人今日身體不適,吃壞了肚子,老夫人那裡的飲食可要勞煩你多操心了,夜裡讓值夜的丫頭警醒一些。”
婆子不屑地撇撇嘴:“林姨娘這是要去廚房了?”
諾雅點點頭:“我去問問怎樣回事?究竟是誰的責任。”
“您就安心回院子休息就是,這樣冷的天,又不是三伏天氣,飯菜能有什麼問題?兩位夫人這是作幺蛾子呢。”婆子湊在跟前小聲道。
諾雅一怔,不解其意。
“今個九爺帶着你去大營的事情,不知道是誰亂嚼舌根,傳到兩人耳朵裡,這是心裡有氣,故意找點事端出來呢,您就不用搭理。”然後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道:“安夫人原本是想找個藉口將九爺拉到自家浮世閣過夜的,誰料秦夫人有樣學樣,也派了個小丫頭過去跟着學,兩人又槓上了。老夫人一早就找了下人問清楚,所以也不摻和她們,自顧歇下了。”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諾雅有些頭疼,安若兮原本頗有心機的一個人,這是被秦寵兒折騰得腦子離家出走了嗎?怎麼也玩起這樣低劣的手段?她謝過婆子好意,毫不吝嗇地摸出賞錢打賞了,徑直回了一念堂歇下。
第二天晨起的時候,諾雅方纔聽說,昨天夜裡百里九“愛妻心切”,心急如焚地命侍衛尋了城裡五六個大夫過來,給兩位腹痛難忍的夫人看診,得出了好幾種截然不同的診斷結果,各自開了五六服藥,每樣都煎了滿滿一大碗,然後強哄着兩位“諱疾忌醫”的夫人喝下去。
後來,這多藥混在一起,兩人果真肚子痛起來,如翻江倒海一般,頻繁地跑淨房,恭桶一個個地換,把百里九急得好像熱鍋螞蟻一般,跺腳叫罵着庸醫害人,堅持繼續尋有名望的大夫來看。
先是安若兮,後是秦寵兒,終於熬不住,告訴百里九自己泄了火下來,已經無恙了。
看着幾乎脫水的兩個美人,把百里九心疼得不要不要的,好言勸慰半晌,方纔極不放心地回了書房和衣而眠。而秦、安二人可就沒有這樣幸運,聽說折騰了大半夜,天亮時方纔朦朧睡去。
府裡下人不明內情的,都感慨兩人身子嬌貴,一樣的飯菜,她們吃了就鬧騰得雞犬不寧,殘羹剩飯下人分來吃了倒是安然無恙。
諾雅竊笑百里九這樣陰損,心裡解氣,一口氣多吃了三個水晶蝦仁包。還未放下粥碗,老夫人就讓人帶過話來,今天要一起到楓林寺上香磕頭佈施。
這是百里家每年年底必不可少的規矩,平時多做功德,年尾更是大手筆。一是爲了給家中上戰場的男丁祈福保平安,二是將這次出征的忠烈牌位運往楓林寺,請大師幫那些戰死沙場的士兵們超度。
原本燒香的事情是老夫人早就一口應下來要親自去的,還要帶着秦、安二人隨行,提前幾日就叮囑諾雅開始置辦所需的所有香燭燈油及佈施。
臨到跟前,秦寵兒與安若兮連個站起來的氣力都沒有了,渾身虛脫,自然不能去。
老夫人也變卦,改變了主意。說是百里九這些時日懂事了許多,不再四處遊手好閒,留戀青樓,定然是菩薩顯靈,要他一起去還個願。又道禮佛的香燭佈施雜亂,要諾雅相跟着一起。
燒香唸佛的事情,諾雅不情願,但是對於那些馬革裹屍的將士們,她卻滿懷敬意,所以一口應承了下來。
早飯過後,老將軍就出了城,說是遠在雲南邊境的鎮遠候今日攜家眷進京,在京中過年,他要出城迎接,中午接風洗塵,就不回將軍府了。
百里九昨日裡沒有休息好,騎在馬上打瞌睡,看起來迷迷瞪瞪的。
諾雅和老夫人共乘一車,懷裡揣着手爐,頗不放心,頻頻向外看,唯恐他一個不小心,再從馬背上一頭栽下來。心尖兒隨着那馬背上搖搖晃晃的背影,也顫顫巍巍的。
老夫人全都看在眼裡,眼角眉梢抑制不住的笑意,輕輕地咳了一聲,斂了臉上的喜色,仍舊端着婆婆的架子。
諾雅慌忙放下車簾,偷瞟老夫人一眼,掩飾道:“這次上供用的檀香挺好聞的,就是氣味太濃郁了一些。”
老夫人也不戳破,閉着眼正色道:“你和小九成親也有些時日了,到了楓林寺,記得向菩薩上一炷求子香。”
八字還沒有一撇,老夫人想得倒是長遠。一句話將諾雅羞得無地自容,支吾着推脫道:“九爺還未娶妻,正室尚且沒有所出,怎可以亂了長序?”
這是最初嫁入將軍府老夫人聞聽諾雅懷孕時候的說辭,諾雅毫不客氣地拿出來當擋箭牌。
“你們三人天天攪合得府裡不太平,讓我老婆子焦頭爛額的,小九娶妻自然要慎重,必然尋個能降得住你們三個的,正在慢慢挑着。你們先生養了,回頭記在大夫人名下就是,絕對不會委屈他。”
老夫人說得理所當然,覺得是高擡了諾雅。這也是許多大戶人家的姬妾求之不得的事情。畢竟庶出的兒子在府裡都沒有什麼地位,若是能被擡了嫡,記在正室名下,縱然待遇有偏頗,比不得正室所出,但是前途明顯就敞亮許多。生身姨娘自然也水漲船高,後半生有指望了。
諾雅不屑,她的侍妾翻身計劃,就從來沒有想過母憑子貴這一招,雖說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但是百里九這隻色狼壓根就不稀罕孩子!換做女人,哪怕是棵歪脖樹,衝着他拋個媚眼,他百里九絕對跳着腳地往套裡鑽!
而且她壓根就沒有想過要生一隻小包袱出來拖後腿,妨礙自己的百年大計,嫁個祖宗生個爹,懷胎十月管教不得,騎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更何況還要管別人叫娘!想想都難以忍受,簡直水深火熱,賠本生意誰做?
最主要的,上樑不正下樑歪,他百里九會將自己的兒子教養成什麼德行,用腳趾頭都想得出來。
越想越恐怖!她甚至想象得到,一個珠圓玉潤的粉糰子,被百里九教唆着,在脂粉堆裡打着滾兒吃奶的無恥樣子。
林諾雅勾着頭扭過身子,只假作羞澀不語,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老夫人甚是滿意,撩開車窗上的棉簾,衝着外面的百里九道:“一會兒到了楓林寺,上香的時候心裡要虔誠一些,不要嘻嘻哈哈的,沒個正形。”
百里九騎在高頭大馬上,聽老夫人訓話,慢下來緊隨着馬車,一邊應着,一邊衝着裡面的諾雅不懷好意地笑笑:“記得在軍營裡我跟你說過的話,到時候提醒我千萬不要忘記了,這纔是大事。”
一句話令諾雅的臉騰的一下又火燒火燎起來,這個流氓竟然當着老夫人的面調戲起自己來了,膽子也恁大了一些。
老夫人奇怪地問:“什麼話?”
“喔,就是找一嗔老和尚幫忙給算個黃道吉日......”
林諾雅一把就拽着棉簾放了下來,慌忙打斷了百里九的話:“呃,就是一念堂不是已經修繕好了嘛,找個黃道吉日搬回去住。”
“對,找個黃道吉日圓房。”車外的百里九偷笑着插嘴道。
車外有人低聲地笑。
老夫人嗔怪道:“這大人了,連個話也不會說,什麼叫圓房?那叫暖房!還用找什麼日子,年前就搬進去,新年新氣象,過個體面年。”
車外百里九哈哈地笑:“就聽老孃的。”
車裡的諾雅愈加羞窘,乾脆閉了嘴,免得自討羞辱。
馬車到了楓林寺山下,依舊是棄車拾級而上,下人擔着燈油紙箔走在身後,突然道:“好像有一捆香燭落在馬車上了,我回去取了來。”
“擔着擔子辛苦,就不要跑冤枉路了,到前面廟會買些就是。”
諾雅踮腳遠眺,奇怪道:“往日這時候,廟會的攤子早就擺起來了,怎麼今日這樣蕭條?”
走近一些,發現果然如是,往日喧鬧的廟會上,今日格外冷清,只零零落落地有幾個賣紙箔的攤位。
“想來應該是大年將近,都回家籌備年貨去了,哪裡還有人大冷天地出來挨凍。”百里九牢騷道。
“往年我也都是這個時候來上香,都喧鬧得很,窮人家哪有那樣奢侈,都巴不得多做幾日營生,好過個肥年。今日委實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