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將領沒大沒小地齊聲抗議。
“九爺,九奶奶,我們好心地過來迎接你們,你們不領情也就罷了,犯不着還給我們一人一雙小鞋穿吧?”
這一聲九奶奶叫的,諾雅樂不可支,差點從馬上一頭栽下來。百里九一愣之後,也頓時眉開眼笑,用馬鞭指點適才說話那人:“叫得好,一會兒九爺有賞!”
“恭迎九爺九奶奶回京!”衆將領歡聲雷動,更多的是打趣。
諾雅頓時被叫了一個大紅臉,向着百里九抗議道:“我有那樣老嗎?”
百里九充耳不聞,對着下面的將領們玩笑着攛掇道:“你們九奶奶說了,誰叫得響亮,回頭就教他一樣殺敵的本事。”
衆人知道是玩笑,全都湊趣着高聲叫喊:“九奶奶好!”
諾雅當着衆將領的面,也不好意思同百里九打罵,羞惱地白了他一眼,低聲道:“一會兒再跟你算賬。”
衆人善意地笑,以軍營裡漢子獨有的方式歡迎她的迴歸。
諾雅擡眼見到了殷切盼望着兩人的老將軍與老夫人,想起山莊里老將軍費心給自己家人建造的陵墓,心頭一酸,立即翻身下馬,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二老跟前,倒頭便拜。
老將軍站在人羣后面,眼見將士們羣情激昂,對諾雅頗爲讚賞,心裡倍感欣慰,兩步上前,攙扶起地上的人兒,也是老淚縱橫,千言萬語哽在喉尖不知如何開口,只百感交集地拍拍她的手背,感慨道:“虎父無犬子,果然不愧是慕容家的後代。慕容城在天有靈,也可以瞑目了。”
諾雅哽咽着叫了一聲“父親”,就淚水漣漣,難以自抑。
老夫人站在一旁,一個勁兒地抹眼淚,還笑着勸說二人:“今日這是喜事,都哭哭啼啼的做什麼?”
周圍的士兵都受了感染,更有一些追隨多年的老將領知道百里府與慕容世家的關係也忍不住感慨唏噓。
指揮使夫婦二人也聞訊趕了過來,見一家人見面,不勝傷感,指揮使夫人上前勸解道:“當初大哥聽到慕容莊主誇獎自家女兒,就眼饞得不行,回來就跟小九玩笑,說是聘了來做兒媳婦。那小九耍賴打滾地不同意,非說人家一代梟雄霸主的女兒必然功夫了得,肯定生了一副母夜叉的樣子,將來吵嘴打不過要受氣。如今兜兜轉轉的,還不是自己上趕着娶回家裡來?還花了諾多的贖身銀兩。”
衆人又是一陣鬨笑,老夫人破涕爲笑,一掃適才的沉悶。
百里九被當衆揭短,訕訕地笑:“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都不記得?”
指揮使夫人衝着老夫人努努嘴:“不信就問你娘去,千真萬確。當時你二叔恰好也在,衝着你吹鬍子瞪眼,說你沒個帶把兒男人的尿性,連個女娃子都怕。一句話就惹火了你,在地上滾了一身的泥,活脫脫一隻泥猴似的,蹦起來就衝進屋子裡四處找針線簸籮,叫嚷着要用剪子斷了......咳咳,嚇得你二叔從那以後再也沒敢跟你玩笑。”
指揮使夫人自動隱蔽了的後半句話,在場的人別人可能聽不懂,諾雅可心知肚明,因爲當初安平進府,百里九爲了哄她開心,曾經說過這樣一個笑話,不過起因是說他總是尿牀,原來,當初讓他想要剪掉那禍根的,不是因爲別的,而是他不肯娶自己!
諾雅滿臉堆笑,衝着百里九笑得柔情盪漾,百里九的小心肝瞬間就提了起來,暗道不妙,趕緊先發制人,埋怨老夫人道:“老孃也是,我當初還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我說不娶就不娶嗎?”
老夫人心裡正高興,不跟他一般見識,白了他一眼道:“當初撒潑打滾說不娶的是你,後來要死要活非要娶的也是你,我是怎麼做都不對,裡外不是人。”
老將軍極爽朗地笑:“緣分天註定,還是老天有眼,千里姻緣一線牽,這般神奇。走,我們回家去,將軍府裡擺宴,爲你們洗塵。”
衆將領是有眼力的,幾人風塵僕僕地回來,滿身疲累,更何況還有家長裡短要說。酸秀才拱手道:“出來時間久了,也該回軍營了,改日我們去九奶奶的天然居吃酒去,這一聲九奶奶可不是白叫的,必須要有改口的酒喝。”
百里九毫不客氣地揮揮手:“那我提前跟天然居牡丹掌櫃說一聲,進點悶倒驢,再往裡面多兌點水,免得被喝窮了。”
他的玩笑卻沒人反駁,衆人都圍攏了諾雅道別:“九奶奶改日可一定要去一趟軍營,指點指點我們弟兄們。”
他們這樣說話,可不是客套,完全是由衷地敬佩她,一個十二三歲的弱女子竟然能夠闖進殺手閣,潛伏隱忍這許多年,而且學成一身的真本事。
換成他們在場的任何一人,縱然是九條命,也自殺八次了。若是說以前,諾雅在軍營裡指點教授的功夫令他們受益匪淺,而如今,她的不凡經歷就已經是衆將領及士兵學習的楷模,對她完全是發自於內心的敬佩。
諾雅笑着一一應下,方纔拱手與衆人道別,轉身見一臉哀怨的百里九,忍不住好笑,繃不住臉,微翹着脣角道:“關於有些問題晚上記得寫罪己狀。”
百里九自然明白“有些問題”究竟有多麼嚴重,連聲喊冤:“夫人,我那時候還尿褲子呢,純粹就不懂事,別人怎樣挑唆都會信,做不得數。我一個孩子怎麼可能明白這些事情?定然是有下人故意胡說八道,挑撥我們。”
指揮使夫人與老夫人掩着口笑,頗有些幸災樂禍。一行人說說笑笑地回了將軍府,一路上噓寒問暖,聽百里九眉飛色舞地講起其中曲折,連聲驚呼,拍着心口暗道僥倖,也更加地心疼起諾雅來。老夫人捉了她的手,招惹得淚花兒不住,一個勁“心肝”,“委屈了”,“心疼死了”地喚,恨不能將諾雅摟進懷裡,大哭一場,方纔解了心中的癮。
回到將軍府,朱門大敞,早就有桔梗,暮四等人守在門口處,眼巴巴地張望,見馬車緩緩駛近,一旁的駿馬上端坐着九爺,知道自家夫人必然也在馬車之中,顧不得什麼規矩,爭先恐後地跑過去,一把撩了車簾,還未開口,淚珠子就”噼裡啪啦“地落下來。
這一次邯鄲之行,不亞於生離死別,諾雅又歷經了數次變故,心中也有感慨,見到自己的兩個丫頭,心裡一暖,再次紅了眼眶。
百里九最先不樂意,翻身下馬,斥道:“你們幾個今日誰若是敢惹了她哭哭啼啼,九爺我可重重地罰。”
一句玩笑,令幾人頓時破涕爲笑,不好意思地上前攙扶她與老夫人,只是略微顫抖和緊握的手出賣了心裡的激動。安若兮也聞訊出來相迎,按照規矩行了大禮,諾雅也笑着應了。
一行人說說笑笑,進了將軍府,早已經備好接風宴席,打算讓兩人吃過接風面再回住處歇息。
丫頭們打過來沁涼的井水,兩人用帕子淨了手面,頓時神清氣爽。大家相互謙讓着剛剛坐下,還未動杯箸,就聽後院裡絲竹聲聲,有人咿咿呀呀地唱。只是隔得太遠,聽不怎樣真切。
百里九先擡起臉,奇怪地問道:“這是誰在唱戲麼?”
老夫人嘆口氣,沉了臉不說話。一旁的安若兮接道:“回九爺,是秦夫人。”
如今秦寵兒已經是御封的大夫人,所以安若兮也不得不對她的稱呼恭敬起來。
百里九這纔想起秦寵兒沒在跟前,微蹙了眉:“怎麼突然愛好上唱戲了?也罷。有個愛好佔着心兒,也總好過天天無事生非。”
安若兮欲言又止,低下頭不說話。
指揮使夫人在場,不過老夫人並不避諱她,嘆口氣無奈道:“若是唱上一兩句也就罷了,雖然是下九流的東西,但是聽着好歹也高雅。偏生折騰出花樣來,動靜還這樣大,明擺了就是故意想丟我將軍府的顏面。”
百里九有些莫名其妙:“她又作出什麼幺蛾子來了不成?”
一旁的指揮使夫人應該是知道其中情由,勸說道:“小九剛回來,還是不要說那些鬧心的事情,大家先吃飯,有什麼事情回頭再說吧。”
老夫人也連連擺手:“對,先吃飯,吃飯。”
安若兮低聲問道:“那需不需要差人去問秦夫人一聲,是不是到前廳來一同用膳呢?”
老夫人想了想,秦寵兒好歹也算是掌家大夫人,就對一旁的丫頭吩咐道:“去一趟錦年閣,問問秦夫人,就說是九爺回來了,請她出來一起用膳。”
丫鬟恭聲應着,百里九站起身來:“罷了,我自己親自走一趟吧?看看她究竟這是唱的哪一齣戲?”
老夫人想要攔阻,一旁正跟指揮使說話的老將軍開口了:“讓他去吧,是應該好生管上一管,否則家無寧日了。”
百里九聽老將軍這樣說話,似是極爲憤慨,就知道秦寵兒一定是作下什麼禍事來了,二話不說,一撩衣襬,就向着後院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