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日子昏昏沉沉地過到7月7日深夜,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把我驚醒了。我抓起聽筒,沒好氣地“喂”了一聲。

對方遲疑了片刻,我聽到了熟悉的喘息之聲,這聲音很有魔力,我一下子怨氣全消,猛地坐了起來。

“翎——”她幽幽地叫着,聲音像是從億萬光年之外的隧道里傳來。

“怎麼了?桑子?出什麼事了嗎?”我的心開始咚咚狂跳。

“對不起,現在能來一趟嗎?”

“你表哥不在?”

“來看看我,好嗎?很需要你!”她避開了我的問話。

“好,我馬上去!”

我趕緊漱了口,洗了把臉,換上衣服出門。

街上,人們的ye生活依舊瘋狂,茶樓酒肆、露天排檔都營業至凌晨。霓虹燈把城市裝點成了海市蜃樓,我開着車,像是遊弋在一片迷離的虛無之中。此刻,我越發感到自己是桑子的保護神。雖然我不知道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猜測一定和穆安有關——能如此驚動桑子的人,只有穆安。

“天籟”小區的保安盤問我好一會兒,還是不放心。他給桑子打了電話覈實,才允許我進去。

我停好車,剛繞過大廈旁的那條小道,就看見桑子站在昏暗的門樓燈下,正在等我。一看見她,我的腳步就不由得慢了下來,我害怕太快知道實情。四周一片黑暗,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無袖睡裙,像一隻漂浮在黑夜海面上的美人魚。

終於,我走到她面前。只見她頭髮零亂,披散在胸前,眼睛紅腫着,顯然大哭過一場。面前的這個人兒憔悴消瘦,似乎縮小了一圈,我的心實實在在地痛了起來,似乎她就是我身上的一塊肉。

“出什麼大事了?”我急切地問,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嘴角撇了撇,沒說出話,卻猛地撲到我懷裡,抖得厲害。她沒有大放悲聲,我胸前卻很快溼了一片。我這纔敢用力一些,抱緊她,輕輕拍着她的脊背。她如此的貼近,燒灼着我,熱得幾乎達到了燃點。

過了好久,終於,她平靜了下來,帶我走進小院。穿過甬道,可以感覺到月光下的小花園蒸騰出植物濃郁的氣息,模糊中看見那畦太陽花開了,密密層層的小花瓣形狀可辨,顏色卻看不清。

她從冰箱裡拿出兩罐芒果汁,帶我上樓,顯然她表哥此時並不在家。

臥室內冰涼冰涼的,空調溫度開得很低。我一下子就被地板上零亂的鋪蓋吸引了,兩張墊毯都歪斜了、揉皺了,兩張薄被糾結在一起,兩隻枕頭也顛倒着……整個就像剛剛遭劫的現場。

桑子癱軟地坐在了地板上。

也許他們發生一些事情?不管怎麼樣,結果顯然是糟糕的——這預示着我爲他們出的主意全盤失敗了。我沮喪得一塌糊塗,簡直有世界末日來臨之感。

“今天,不,應該是昨天了,7月7日,是我24歲生日。晚飯時我們喝了不少酒,好像是爲做成那件大事壯膽……”

“哦,你過生日了……”我恍惚地說。7月7日,我並不喜歡這個數字。

“唉,過一個少一個。”她嘆息了一聲。

“怎麼說這種話!”我嗔道,“我希望你活到九十九!”

她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小安哥又走了,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

“他是怎麼走的?和上次一樣?”

“有一樣的,也有不一樣的……”她停了下來,顯得很激動,十指用力交纏着。

“可以告訴我嗎?我們再一起想辦法!”我鼓勵她。

“……沒救了,這次一定沒救了!”

“只要你願意,我會幫你把他找回來!”

“我要是不想找呢?”

“什麼?”她那奇怪的眼神,把我弄糊塗了。

“我只剩下你了。”

“這話怎麼講?”我更糊塗了。

“唉,你傻啊……”她說罷,低下了頭。

我張大眼睛,審視着她低垂的面孔。我想在上面找到點什麼,好一會兒,什麼也沒找到。是的,上面確實沒有我想要的東西。我的情緒低落下來,長舒了一口氣。我又一次感覺到,在她心中,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穆安。

她那痛苦的模樣,她那惆悵的神情,令我傷懷。我伸出手,想愛撫她一下,又覺得很不合適,趕緊縮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