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亮,玲瓏聽見房間外輕微的聲響,披着外衣走出去。卻只見玉德正在屋外來回地踱步,手中不停地摩擦,的確這樣的初春早晨還是有一些冷。
“殿下,你在我屋外,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他回過頭,愣了一下,立即撐開自己的披風將她樓了進來,他低頭問道,“冷嗎?”
玲瓏有些沒睡醒,迷糊着眼擡頭看着他,“還好。”
“那我們去吃早膳?”她點頭,雖然不知他爲何突然如此,但是這樣子的溫暖曾經也只出現在她的夢裡過,就算是美夢成真般的喜悅,讓她一時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阿德,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嗎?”
他突然間聽到這個名字有些呆住,轉過身子問她,“你方纔叫我什麼?”
她這才發覺自己得意忘形,說出了這個名字,剛想解釋,可他卻突然開口說。
“以後,你能一直喊我這個名字嗎?”她甚至覺得是自己聽錯了,原以爲他會因此生氣的。
她臉上終於露出了微笑,淺淺的,但卻是從未有過的甜蜜,溫聲說道,“阿恆。”
他像是個孩子一般咧着嘴大笑着,卻沒有笑出聲,只是難以掩飾住這樣的喜悅,來回走着,頭也不自覺地轉過來轉過去。
長久的興奮以後,他突然嘆了一口氣,看着她說道,“看來,我真的是淪陷了。”她的臉頰飛紅,果真,她還是受不住情話。
“臭男人!臭男人!……”聽着這叫喚聲,玉德本如春花綻放的臉頓時陰沉下來,看着安塵急急忙忙跑來,像是有什麼事,才放過她一回。
“安塵,出什麼事了?”
安塵彎着腰,大概是跑得有些急,喘不上氣來,“是,是,安衾師姐,她昨夜沒有回來過。”
“什麼?”他二人都瞪大了眼。
“昨夜老李頭把師姐叫走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按理說,安衾絕不會整夜未歸的,除非是出了什麼事?
玲瓏立刻警覺起來,“安塵,趕緊帶我們去那個李老頭的住處。”
“好!”
他們三人立即下山,雖然還是一大早,但鎮子裡的好多人都已經起來幹活。一路上,他們的眼神還是與昨日相同,就好像是在一隻野貓再注視着什麼新奇的東西,即好奇又害怕,那種試探給人一種畏畏縮縮的感覺,並不自在。
並沒有走到很遠,大概就是在山腳處,離河邊還有一定的距離,安塵指着那處草屋說道,“這裡就是!”草屋依舊很寧靜,裡頭好像又女人的聲音,但應該是個老婦人的聲音。
“有人嗎?”她上前輕叩了柴門。
“來了!”果真出來的那位就是一個半白頭髮的老婦人,本是喜悅地走了出來,卻瞥見這三人,頓時拉下臉來,不耐煩說道,“什麼事啊!”
“我師姐呢!你把我師姐弄去哪裡了!”安塵扒拉着她撐在門框上的手,朝着裡頭張望,卻只有一個在牀上熟睡的小孩。
老婦人臉上的褶皺就好像是成年的樹皮,規則分佈在她的雙頰,隨着一擠壓,擺出一副很奇怪的形狀。
“什麼師姐!你們誰啊!到我家來幹嘛呀!”
“老婆婆,是這樣昨日你家老頭上山去找安衾姑娘,可整個晚上她都沒有回來,我們就想問問昨晚她來過你們家之後,去了哪裡?”
老婦人的嘴拉扯下來,順帶着將臉頰兩側的規則皺紋也拉成一個方向,“這丫頭去哪兒,我怎麼會知道,她一個大活人,丟了該去找官府!找我這老婆子有什麼用。”
“可是昨天……”
還沒等玲瓏說完,老婦人又立即說了回去,“幹嘛啊!你們幹嘛!是不是想賴上我們,我告訴你,昨天是那個安衾自己決定要來的,可不管我們的事情,她回去的路上出什麼事,也和我們無關。”
玲瓏真是頓時不知怎麼接這話,只是覺得有些心疼安衾,昨日的好心,今日卻被他們一下子說成了自願。
安塵使勁地朝着她的腳一踩,她疼得嗷嗷大叫,看着衆人,摸着腳的樣子實屬滑稽。
“你這死丫頭,看我不揍死你!”她順手抄起一個木棍,正懸在半空中的時候,被玉德一把抓住。緊接着她使勁想要抽開,卻被玉德一把推開。
他搖頭,淡淡嘆息道,“一家子爲老不尊,死不足惜。”他說着,將那一棍子從她手裡奪了過來,揚到最高處,會了下來,那老婦人立刻嚇得臉色發青。
“我錯了,我錯了,大爺饒命,我還有這一大家子的人呢!”這老婦人翻臉真比翻書還快,立刻跪地求饒。
“快說!安衾姑娘到底去哪兒了?”玉德的棍子在她的頭頂盤旋,就好像下一刻可以讓她頭破血流。
老婦人立刻說道,“昨晚,她,她從我這裡走的時候,我看見她去了河邊,大概是去找人吧!”河邊?難不成是那個樣貌清秀的男人?
突然間,門外闖進了一個人,邊跑邊喊道,“老婆子,出事了!河邊出事了!”
他二人立刻臉色一變,又是河邊?李老頭看着這屋裡的情況,大概明白了什麼,站到老婦人身前,伸手顫顫巍巍推開這根棍子,護在自己的妻兒面前。
支支吾吾說道,“你,你們幹嘛?!還,還有沒有王法了!”
玉德淡淡一聲慘笑,“老頭,你可能不知道,我就是玉都的皇子。記得你說的這句話!”玉德說完,拉着玲瓏的手立即朝着河邊趕去。而這原地的兩個老人,相互看着對方,一時間不知所措,只有他們的孫子在牀上嗷嗷大哭。
他們趕到河邊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圍在那裡,而透着人與人之間的空隙,他們才微微看到有白布的影子。而白布底下的那人,昨日還在他們的面前出現過,今日卻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安,安衾……”玲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再怎麼想,她也想不到,安衾會在第二天死在河邊。只是看見她雪白的皮膚露在外面,那雙眼睛安靜地閉着,就連平日裡瘮人的那道長長的疤也異常安靜。就好像一個佛像,她安靜地被所有人注視着,一動不動,或者說她再也不會動了。
安塵直接撲了上去,抱着安衾的屍首,兩隻圓鼓鼓的小眼睛,頓時血紅,“師姐!師姐!……”滾燙的眼淚落在冰冷的身體上,幾乎要灼燒起來,只是可惜了這溫度,仍舊不能拯救這年輕的生命。
若水鎮的安寧大概就從此走上凋零,這河岸再也不會有悅耳的歌聲,這湖面上再也不會有一個女子撐船的身影。而安衾的死,他們必定會爲之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