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半球再一次被夜幕統治的七時,我與三個丫頭已經回到了T市,送文幼晴與白荷回到各自的家,我與悠久坐了上前往莫爺家的專車。
今天早上的那個電話打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莫熙萊——莫爺的養長女。是她告訴我,莫爺在昨天晚上悄然而逝的消息。
死亡對於一般的年輕人來說總是一件很久以後的事情,對於那些百戰還生的老兵們來說它甚至可以算的上是姍姍來遲,但是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再也沒有比面對自己至親之人生老病死更加痛苦的事情……由其是悠久。
莫問做爲她的長輩,雖然只是見過短短几面,但是莫問是知道悠久真實身份的存在……他也曾經像我一樣,爲了一個心愛的女孩替她守口如瓶,直到女孩逝去,直到自己將這個秘密默默的帶進墳墓。
當我帶着悠久‘連夜’趕到莫家的時候,做爲莫爺的好友,許多我熟識的、認識的與陌生的老人們身處在那個若大的客廳裡——他們坐在沙發,沙發扶手,小椅子,有些甚至就是靠在牆上。
“你來了……悠久也來啦。”
做爲新一代的一家之主,莫仇的眼睛裡全是血絲,是他給我倆打開的大門。
“莫叔,節哀。”
進了房子,我是連忙對着滿客廳的老爺子點了點頭。
“謝謝……對了,我爸留下的信裡說要把一些東西給悠久,悠久你跟我上去拿吧。”
說完,莫仇便帶着悠久上了三樓,而留下來的我開始對着老爺子們挨個的點頭致意,首先的就是我的爺爺與外公。
“回來了。”外公知道我出去旅行的口調,他看着我問道。
“嗯,聽說莫爺走了,我帶着悠久她們直接就回來了。”
“嗯,回來就好。”
接下來是張夢平張爺,這個老人精跟另一個老人精周生易周爺坐在一塊兒,看到我低聲下氣的走到他們二位的跟前,兩個老人精點了點頭。
“據說諸葛悠久也是莫問那個小媳婦的後人。”喝了一口茶之後,張爺斜着眼問我。
“嗯,沒錯。”我點頭。
“那你可得好好待她……千萬別負了人家。”周爺一臉凝重的望着我。
“對了,你小子上樓幫丫頭拿東西吧。”張爺跟了一句。
“哎。”雖然不知道兩位老人精到底知道多少內情,但是俗話說的好,不聽老人爺總是吃虧在眼前,我也就聽從他們二位的意義上了三樓。
推開閣樓大門,只見莫仇坐在一個書櫃前正不停的把一些老舊的書籍從書櫃裡抽出來,而悠久正在整理那些書籍。
“這些書是什麼。”我蹲到小丫頭的身旁問莫仇。
“這些都是我的父親整理出來的他第一位妻子的一些遺物……他在遺書上說了,如果他死了,讓我們這些後輩一定要把這些日記還有衣物給他妻子的孃家人。”
“謝謝,小外公到臨逝的這一刻還能掂記得我的小外婆,是我小外婆天大的福份……但是,這些東西我真的能拿走嗎。”翻看着一本日記的悠久一臉的悲傷。
“那兒的話,這些東西是我父親說一定要交給你們的,我總不能讓他老人家這最後的願想也不能實現吧。”
“多謝莫叔了。”點了點頭,我拿過悠久手上一本包着白油紙的書本,打開的第一頁是用中文寫的日記二字。
當我翻開第二頁,就看到了滿頁所寫的特爾善文字……悠久曾經跟我說過特爾善文與拉丁文有幾份近似,但是天見可憐,中國的中等教育裡可沒有關於拉丁文的部份。
“這些都是我父親第一任妻子寫的日記,我看不懂這些是什麼字,聽父親說是她故鄉使用的一種文字,我也找過歷史文字方面的書籍,也還是找不到任何關於這種文字的記敘,雖然看起來也有些像拉丁文,但是我對比過字典,根本就不是。”又從書櫃裡拿出一疊書,將其中的兩本包着白油紙的書遞給悠久,莫仇的聲音裡多了幾份好奇。
“我也不知道……把這些日記拿回去給長輩們,也許他們之中會認識這種奇怪的文字吧。”悠久雖然記說的輕鬆,但是看着日記的她卻已經淚眼婆娑。
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我從中抽出幾張遞到了悠久的面前。
“這本你也拿回去吧,都在這兒了。”轉過身的莫仇看到悠久眼淚滴答的樣子先是一楞,然後他的眼睛更紅了。
……當我幫悠久拿着裝着日記與衣物的兩個行李袋走出莫家,時間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十一時,老人們也開始慢慢散去,外公與爺爺說是還要守一守老戰友,而白爺藉口送我們上車陪着我們走起了小巷。
“小六啊,這一次帶着我那孫女去哪兒玩了啊。”
“上海,本來是想直接去大連看看的……誰知道莫爺……。”
“我們這些老頭子的身子骨也到時限了,老莫這只是先走一步而已。”白爺看着手裡的打火機與煙,他本來是想給自己點一支菸,也許是因爲莫爺的死刺激到了他,他最終將煙與打火機都丟到了身後街旁的垃圾筒裡。
“白爺您別那麼說。”
“這是自然規律,倒是你們,還年輕啊。”
“我們……”“荷丫頭這次跟你們出去玩,真是麻煩你們了。”
“您說什麼呢,荷丫頭跟我從小認識……。”
“哎,白爺老了,你們也大了,有些事管不了也不該管了。”
白爺站在我的身邊嘆道,可是我卻注意到他的眼光直直的落在悠久的手上,順着她的目光,我看到了那枚戒指……我送的戒指。
就在我苦思冥想着找個話題轉移老爺子的視線,卻沒有想到有人搶着幫我把視線連同話題一起給逆轉了過來。
“白爺爺。”
“咦,柳家小子,你找我有事。”
白爺似乎認識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而我眯起眼看了許久,這纔想到這位不是我們市的年輕市長柳先生嗎。
“我今天來是想跟陸仁醫談一談的,白爺爺方便的話,我想跟他到一旁去說話。”
白爺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也罷,看在柳大人救我於水火,我也就跟着他走到了一旁。
“柳市長找我有什麼事。”
“我叫柳成蔭,我爺爺當年還是你外公救的一命,你也別見外了,就叫我柳哥吧。”柳大市長都這般禮賢下士了,我再嚼那文字也太那啥了。
“柳哥,你今天……”“我聽說杜篆目前暫住在你們家。”
“是啊,沒有錯,杜氏的獨子,我們在日本認識的,當時他一個人走失了。”
“嗯,你知道他發表的那個超導理論嗎。”
“嗯,我知道,他的腦袋很好用,雖然只有十四歲,但是他還是在去年通過了美國愛荷華大學的考試,但是因爲一種奇怪的嗜睡病而不得不放棄了學業。”
“你都知道。”
“是啊,他還把那個論文拿給我看過……當然,你也知道,我對物理理論一竅不通,不過這個理論如果能夠支持超導體常溫化,那可應用前景是非常廣範的。”
“是啊……我也覺得,你能夠出面留下杜篆嗎?國家對於這種人才……”柳市長的欲言又止讓我明白了他的來意……喵的,我正等着有人來開口呢。
“這個倒是沒有問題,因爲生病,杜先生正好要把他送回國內休養一段時間,接受一下中醫的治療。”
“這樣啊……”柳市長聞言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那他準備在這兒住多久,你知道嗎。”
“不清楚,不過杜先生似乎有意讓自己的孩子認祖歸宗,而且他跟悠久還是表姐弟的關係,所以杜先生對於杜篆住在我家還是比較放心的。”
“那就好,過兩天還有一個人會在看他,到時候如果你有什麼困難……”說到一半,柳市長終於發現停在一旁的專車是林肯加長,我心想他媽的現在想到困難了,要是沒這東西你們死哪兒去了。
當然,這也只不過是對某些人的腹誹而已,漂亮話還是要說出來比較好:“困難的話,大概就是暫住方面的問題吧,這孩子的國籍畢竟是希臘的,杜先生雖然希望杜篆能夠認祖歸宗,暫時卻也沒有讓他立即改換國籍的想法,畢竟他出生在希臘,在今年之前他根本沒有接觸過故鄉的文化。”
“這樣啊……暫住證的問題,我回去明天就讓相關部門幫杜篆辦好,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我也不打擾你們了。”
“嗯。”
看着柳市長跟白爺道別過後鑽進公車,我看着走過來的白爺乾巴巴的笑了笑。
“行,柳家二少爺都跟你稱兄道弟了。”
“哪兒的話,您還不知道哪回事。”
“行了,快上車吧,都這麼晚了,你小子的身子骨可不是鐵打的。”
“哎。”
我怎麼會不知道白爺說的話裡的意思,從小到他做爲我的師傅,他對我的關心有多深我還不知道。
但是……直到我與悠久上了從總部調過來的林肯,直到車子發動,直到對我招手的白爺成爲後視鏡裡再也看不到的存在,有一些話我還是沒有能夠說出來。
旋轉着自己手指上的那枚戒指,我轉頭看着悠久,只見她正拿着一張發黃的老照片發呆,我把腦袋湊過去看了一眼。
一個穿着土黃色軍裝的年青男子站在一張很普通椅子後面,而一個與悠久長的有幾分相似的少女微笑着坐在椅子上,黑白的照片,還有背景裡的窯洞……
“這是一份永不流動的時間啊。”
車裡,響起悠久帶着些許哽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