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與鍾公子同去福陵寺,難道素齋之餐也要用同樣的菜?”梵音的目光平和,好像一湖靜靜的水,“若宇文公子有這份喜好,我倒不介意再將那一桌席的素齋菜重做一遍。”
梵音的回答讓宇文信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凜意,鐘行儼是他的逆鱗,眼前這個丫頭居然在諷刺他隨鐘行儼之後?
宇文信的笑容很可怕,梵音看到他目光中閃過的一絲殺意,她的心底發顫,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的變化,仍在看着他。
“你說的對,本公子怎會與他用同樣的菜?”宇文信的語氣很緩,很輕,楊志遠急忙上前道:“宇文公子莫怪,懷柳獨身許久,說話不經思量,若有得罪,還望您見諒,見諒!”
楊志遠的躬身致歉讓梵音心裡很酸,撒嬌的走過去扶起他,“父親。”
“還不向宇文公子道歉?”楊志遠的目光充滿擔心,梵音的目光很複雜的看着宇文信,剛有弓膝行禮之意,宇文信便擡手製止,“不必道歉,你說的沒有錯,時間不早,告辭!”
宇文信說話間便轉身朝外走去,楊志遠隨後送行,梵音只目送他離開,並沒有跟着上前。
雖說鐘行儼不是什麼好東西,可這個宇文信也同樣沒好到哪兒去,這種人活着不累麼?
梵音心裡泛着嘀咕,未過多久,楊志遠便從外回來,臨進門前仰頭朝天長舒了好幾口長氣,好似要將揹負了許久的沉重包袱給徹底的放下來。
“懷柳,你剛剛的話可是惹事嘍,爲父早已提醒過你,宇文家與鍾家不合,你那一句話着實讓這位宇文公子動了怒啊!”楊志遠的話梵音並不苟同,“爹,您說他爲何要到咱們家吃女兒做的素齋?”
“這還用問,鐘行儼當初在慶城縣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楊志遠四處瞧看着,說話的聲音也壓的極低。
“既是這樣,女兒就更不能順從的做了素齋讓他吃,對鐘行儼,女兒能隨心所欲的折騰他,對宇文信我爲何要敬着藏着?即便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一桌子素齋,他就能安心的走了嗎?帶上一張虛僞的面具恐怕更讓他多心,對咱們反而不利。”梵音說着撇了嘴,“他可不是個心胸寬廣的人,心思恐怕比咱們想的更細。”
梵音的話讓楊志遠沉默片刻,“或許你說的也對,戰戰兢兢又何必?站得太高,不是我們夠得着的人,也怪我,爲何要在福陵寺中多一句嘴,提起了你。”
“這事兒怪不得父親,若按照您這般推斷可就不知能怪哪兒去了,宇文信與素齋較勁,還是因女兒當初招惹了鐘行儼,可誰讓他把素齋給偷吃了?那就又要怨女兒爲何要去福陵寺,便將方夫人扯了出來,依照這般推斷可就牽扯不清了,說到底,要怪就怪老天爺,就是看不得人過的踏實舒坦了。”
梵音自個兒都說樂了,“反正宇文信明兒就走了,爹您也能歇一歇了。”
“你這丫頭,歪理都能勸解人心。”楊志遠被她剛剛那副稀奇古怪的推理給逗的輕鬆了些,也沒有之前繃的那麼緊。
梵音忽然想起了張家的事,“張家的事您恐怕要早些解決了,今兒去了面鋪,趙媽媽稱張縣尉要讓她把鋪子全都盤過去,與咱們斷了來往。”
楊志遠的眉頭皺緊,“他這又是何必?”
梵音對這件事仍然有些糊塗,“女兒只覺得這事兒太突然,有些想不明白。”
“其實也不突然,爲父心中都很清楚,過上幾日等縣裡的事辦完,爲父去京中回來就到張家去,張家的情分不能忘,那也是咱們的恩人。”楊志遠沒有再說下去的意願,梵音瞧他身心俱疲的模樣也不想多在傷口上撒鹽,好歹這也是親爹。
梵音離開了楊志遠的屋子,青苗早已經等候在此伺候着老爺休息。
宇文信回京的早上,曹縣令纔出現在送行的人羣首位,鞠躬道歉因身體不好沒能夠親自陪同好像犯了多大的罪過,那副卑躬屈膝的撅腚巴結,讓楊志遠的嘴快撇上了天。
宇文信似乎很享受,只看着曹縣令在日頭正高時吧嗒吧嗒嘴不停的巴結的快曬昏過去,他才輕輕擡手吩咐了一聲啓程。
曹縣令聽到這話已經快感謝祖宗八輩了,看着宇文侯府的隊伍行出慶城縣的城門,他的腿腳發軟的差點兒跪了地上。
“縣令大人您可小心着點兒。”楊志遠虛僞的過去攙扶一把,“人都已經走遠了,地上涼,您這一份大禮想必宇文公子已經心領了。”
楊志遠的擠兌讓曹縣令不知該怎麼說,他當初把這個破差事推給了楊志遠,還以爲他會因此受了什麼夾板氣能不能保住這個小官帽子都是回事,可孰料宇文侯家沒什麼動作,還真是來叩拜了懷遠大將軍便走了。
曹縣令心裡這個悔啊,若早知是這樣的話,他怎麼會讓楊志遠去招待那位宇文公子?自己早就衝上去了。
“本縣身體已經康愈,楊主簿多心了!”曹縣令陰陽怪氣的模樣讓楊志遠大喜,“曹縣令老當益壯,實在令我們羨慕欽佩。”
曹縣令縷着鬍子笑的很燦爛,“不如你們年輕人啦,可即便是這樣,皇上賞的這份差事仍不敢懈怠,縱使身體仍有微恙,那也要爲百姓造福,不辜負浩蕩皇恩。”
“這麼說縣令大人明日即可坐堂上職了?”楊志遠提及明天,讓曹縣令有些不屑,“今日便可!”
“那下官家中有點兒事,不知能否請上幾天假?”楊志遠一說完,曹縣令剛要揮手應允,卻豁然反應過來,“請、請假?”
“是啊,縣令大人能夠上任坐堂乃是百姓的福氣,下官已經將七日內的事都處理好了,所以想請休幾日,不知道……”楊志遠提及把七天內的事都辦完,讓曹縣令瞪了眼,隨後鬍子亂翹,顯然對楊志遠剛剛話中下的套深表不滿。
“本縣也知道你是要進京,可路程遙遠,七天……你回得來麼?”曹縣令的聲音很沉,楊志遠笑着道:“下官已經與司隸和書辦商議好了,若有急事可先放一放,待我歸來再辦,其實下官已經將十日內的事務都打理完畢,只要沒有突發的臨時事務便沒有什麼事,原本以爲縣令大人還要休息幾日,但您今日便能上職任差,再突急的事有您運籌帷幄,下官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十天也不夠,一個月,將一個月的事全都料理清楚,本縣就允你離去,不然免談。”曹縣令冷哼一聲便轉身離去,楊志遠已經是要離開的人,他還有什麼可客氣的?
曹縣令的心中更期盼着楊志遠離不了京,還要窩在慶城縣當主簿,若是那般的話,哼,楊志遠就有好瞧的了!
宇文信離開慶城縣時,帶有些許莫名的煩躁,所以今日纔會折騰了那位縣令許久才離開。
若是尋常,他會和顏悅色的安撫幾句寒暄幾句,讓這個不起眼的縣令能夠爲自己所用,可是今天的情緒有些突兀,不,是從昨日便開始。
楊懷柳……宇文信想起那個丫頭的話,他的牙根兒咬緊,都是她的那一句話讓他向來沉穩的情緒亂了分寸。
“停車。”宇文信的突然叫停,貼身護衛立即跑過來,請示道:“公子有何吩咐?”
宇文信頓了下,“上一次你說京中的方青垣提請讓楊志遠任京主簿?”
“確有此事。”
“吏部已經下令了麼?”
“吏部員外郎溫勇也有提請之人,與方青垣對抗相爭,暫時未定。”
宇文信的嘴角上揚,“我這便寫信,派人送到吏部左侍郎府上,請他將這一個京主簿之位賞給方青垣,並告訴他是我保薦楊志遠,待我回京再與他細談。”
馬車繼續開動,宇文信煩躁的心逐漸穩了下來,但凡是與鐘行儼有過接觸的人,他都要收攏麾下,誰都不例外!
楊志遠還沒等進京就已經得到了吏部調職的信件,只給他十日的時間便要到京中任職。
這一個調令下來不但讓楊志遠瞠目結舌,曹縣令的玻璃心都已經碎了一地了,再看楊志遠的目光中除了嫉妒恨之外已經沒有其它感覺了,要怪就怪他膽子太小,沒親自去伺候宇文公子,人還沒動彈呢,調令都已經下了,老天爺給的機會就這麼錯過了!
楊志遠被縣衙中的衆官追捧的吃了兩頓飯之後,他的心情也逐漸的穩定下來。
沒有趾高氣揚的喜意,反而臉上佈滿了憂色。
用過飯之後,梵音忍不住問道:“爹,您好像對這件事並不開心?”
“亂了!”楊志遠似也有心發泄一番,“徹底的亂了。”
“什麼亂了?”梵音看着他,楊志遠低聲道:“處事的節奏亂了,原本是想先進京尋訪一輪再做打算,如今卻直接調令下來,讓爲父有些無法適從,總覺得少了什麼,不管了,明日就去張府見張縣尉,其它的事沉一沉,唉,一紙調令便要由東奔西,往後的日子恐怕也沒那麼富貴安生,要提着腦袋過日子了!”
梵音聽着他的感慨,心中也是無味繁雜,京城,她應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