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還沒等去探望二胖,就已經傳來了張縣尉同意她們帶二胖進京的消息。
這個消息讓梵音很吃驚,因爲父親從來沒有與她商量過!
梵音對這件事喜憂參半,喜的是張家與自家的情分沒有斷,她也喜歡二胖這個弟弟,帶他入京習課,梵音也很樂意。
可憂的是她自己去尋找吾難師太的事還沒能徹底解決,她能帶得好二胖嗎?
萬一……她的身份被揭穿了……
梵音還沒等仔細展開聯想,就見身旁的張夫人哭的更兇了!
“這怎麼之前死活不見,老死不相往來的鬧騰着,如今見面了連兒子都送了出去,我卻整日裡像個傻子呆子一樣,什麼都是最後一個才知道,那是他的兒子就不是我的兒子了?文擎走了,二胖要是也走了,我一個人可怎麼過啊我!”
雖然梵音沒有聽父親說過這件事,但靜下來仔細想想也能明白父親的心意,“……想必張伯父也都是爲了二胖好,若您將來想念二胖了,可以去京中看他,待過年過節,我也會帶着二胖回來看您。”
“我知道是爲了二胖好,可好歹也要問一問我這個當孃的……”
以往張夫人對張縣尉逆來順受也是因爲他是家中的男人,但兒子可是她一直護着的,張文擎的婚事是張縣尉獨自做主,二胖的事也是張縣尉一句話就讓帶走,這可是觸碰了張夫人的逆鱗。
男人重要,可兒子也重要,她就坐在那裡開始大聲的罵起張縣尉來,陳芝麻亂穀子的也都往外翻,梵音很佩服張夫人的記憶力,居然能把十幾年前的事都拿出來講的細緻無比。
梵音的臉上僵持尷尬呆若木雞,她是個晚輩,縱使知道張縣尉性情跋扈張狂,可總不能連張縣尉喝醉酒就尿牀的毛病也說出來吧?她好歹還是個沒成親的姑娘。
儘管她心裡不在意,可表面上好歹要表現出一副迷茫不懂的神色,這個戲可實在難演。
終究是張夫人身邊的媽媽實在聽不下去,輕輕的拽了拽張夫人的衣角,張夫人當即頓住,皺眉轉頭看着媽媽,纔看到媽媽偷偷朝着梵音努嘴。
張夫人哆嗦一下,瞬時反應過來她剛剛的話有些過分,拽過梵音的手來道:“我也是家裡沒有女兒,尋常說話也沒有顧忌,你可別往心裡去。”
梵音長舒口氣,連忙轉了話題:“都是您心裡捨不得二胖,我也向您保證,一定把二胖帶好,養的白白胖胖不讓他受半點兒委屈!”
“還是別胖了,再胖下去就離譜了,養瘦,若跟着你不聽話,你就打,當成是自己親弟弟一樣的教訓,我絕不心疼!”張夫人咬着牙根兒說這話,無非也是自己安慰自己。
兒的身,孃的肉,兩個孩子都要倆開她,也難免張夫人的情緒有些失控。
梵音在一旁陪着她說了一會兒別的話,張夫人心不在焉坐不住凳子,過一會兒便讓婆子去把二胖叫來,她心裡現在全都是這個孩子。
二胖沒心沒肺慣了,聽到要跟隨梵音和先生進京,他當即咧嘴大喜,也顧不得遮掩已經掉了的兩顆大門牙,“真的?太好了!”
張夫人倒吸一口涼氣,隨後拽過二胖便狠狠的打了他屁股幾巴掌,“這個沒良心的孩子!”
二胖不似小時候那般任其蹂躪,扭開胖乎乎的身子笑嘻嘻道:“打我幹什麼?這不是你們讓我跟着去的嗎?”
“這個兒子簡直就是白養活!”張夫人說着又要掉淚兒,梵音急忙給二胖使眼色,經過三年整日在一起的交流,二胖與梵音已經很有默契,當即上前哄着張夫人道:
“娘,您別哭啊,哭花了眼睛我心疼的。”
張夫人哭的更兇,摟着二胖便不撒手,絮絮叨叨開始說起來去京中的衣食住行還有用心學習這些閒話來。
梵音一是覺得心裡見母子分離不舒服,二來也實在覺得那些話說的沒營養,估計二胖也是左耳聽、右耳冒,他這麼小的歲數心裡只有玩樂,哪有什麼爲家爭光添彩的心?
悄悄的離開了張夫人的屋子,梵音纔沒搭理二胖求救的目光。
劉安正在門口瞅着,他也聽說了自家少爺要跟隨楊主簿和梵音進京,可是他的臉上卻有些猶豫不決的樣子。見到梵音出來,他急忙湊合過來道:“楊大小姐……”
“你也聽說了吧?二胖會跟隨我們進京,你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了,也熟悉他,他也習慣有你在一旁,你也跟着去吧。”
梵音這麼一說,劉安急忙道:
“奴才是想跟着去,可奴才的娘還在這裡,她只有奴才這一個兒子了,奴才爹和大哥都已經沒了,有些放不下,可不跟着少爺,奴才還覺得有些對不住,心裡不知該怎麼辦纔好了。”
劉安臉上的焦慮和擔憂不是做戲……
“你娘也在府裡做事?”梵音不由想到了自家的樑媽媽,她當初就是因爲不想跟隨方縣令進京才留在自己家的,如今她和父親也要走,想必她還是要另換地方。
“還沒有奴才的時候,奴才娘就已經在張家做事了。”劉安眼中有些期盼,梵音點了頭,“終歸要有一些人跟着二胖走,我稍後問問張夫人可否讓你娘跟隨一同去。”
“多謝楊大小姐,多謝!”劉安不知怎麼好,手足無措的功夫,到底是跪了地上給梵音磕個頭纔起來。
“行了,你也省得擔心惦記的,去幫着收拾下要帶的東西,或許過幾日就要啓程了。”梵音嘴上吩咐着劉安,自己心裡也開始琢磨要帶的物件和人手,聽說京中的物件什麼都貴,這剛過上幾日的舒坦日子,豈不是去了又成窮人了?
顧不上更多感慨,張縣尉與父親已經從前院走過來,看着他們一前一後、一武一文的言談侃笑,梵音的臉上也涌起幾分喜氣,顯然父親成功了,而且與張家的關係更近了一層。
在張家用過飯,梵音便隨着父親一同回去,這幾日是要張羅着進京需備的物品。
想到要花銀子,梵音便忍不住肝疼,這都是窮日子留下的後遺症,可該花的銀子地方也不能吝嗇,這一通採買可謂是梵音這一世迄今爲止花的最多的一次錢,儘管銀子灑了出去,可購物是女人的天性,拿了銀子往櫃上一拍的爽感還是體會到了。
可這種事情梵音只想體會一次,絕不想再有第二次。
楊志遠這些時日一直都被縣衙中的同僚請去吃送行宴,而每一次他都不會忘記張縣尉,喝酒言談之間也把要將張縣尉的兒子同帶入京中的事說出來,不免讓衆人驚詫過後對張縣尉有了羨慕嫉妒恨的心思。
可這又能怪誰呢?誰讓當初楊志遠剛到縣衙時他們都只是圍觀看熱鬧的?只有張縣尉一人護着楊志遠,如今楊志遠能夠在張縣尉走麥城時挺身而出,這也是幾年裡交下的情分,誰都比不得。
添點爛草就想吃肉包子的事那是做夢,衆人也只有恭喜恭喜再恭喜的酸澀祝願,而曹縣令得知此事時則是氣的牙根兒癢癢。
他從來到慶城縣就與張縣尉針鋒相對,雖說張縣尉是此地的地頭蛇,但曹縣令也不是省油的燈,幾次交鋒和挑釁就把張縣尉的勢氣給壓住了,這倒不是曹縣令的手段多麼高超,而是因爲二胖的童生身份。
有把柄拿捏在手,曹縣令還有什麼可怕的?那還不是他說一便是一,他說東別人不敢往西?
張縣尉對這件事也着實無奈,當初他因爲自己的原因已經耽誤了張文擎,對待小兒子,他是說什麼都硬不起腰板了,若因爲自己的骨氣把兩個兒子都給耽誤了,他這個縣尉還當的有什麼意思?
張縣尉的沉默讓曹縣令耀武揚威起來,楊志遠也以自己的名義向曹縣令爲二胖求了童生身份。
別人的面子不給也罷,這縣衙裡大大小小的事他都依賴楊志遠,他一開口,曹縣令也就此作罷,大手一揮把這件事給允了。
可沒成想,楊志遠被調入京中還要把張縣尉的兒子給帶走!
如此一來,張縣尉可沒什麼求着他的了,往後還不跟自己沒完沒了?曹縣令恨死了楊志遠這個藏着陰刀的小人,可楊志遠高升入京,還是吏部直接下了調令,他縱使氣成篩子也是無奈,沒有任何的辦法。
還能怎麼辦?忍吧!
曹縣令在自己的公房裡沉悶冷哼了多日,連楊志遠離開慶城上京的這一天都沒有再露面。
張夫人沒有來送,因爲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兒,張縣尉只一個勁兒的往劉安的懷裡揣銀子,讓他去了也不用操心,全都給了楊志遠,只要二胖餓不着就行。
梵音和二胖坐了馬車上,後一輛馬車上是青苗、彩雲和劉安的娘,楊志遠坐在車轅處與劉安趕車,另還有兩個小廝一同跟隨,衙役們得了張縣尉的吩咐,要將楊志遠一直送到京中才歸。
夕陽斜下,在天邊綻放出一片紅霞,淡淡的霧月已經顯露出影,微風輕吹,樹葉沙沙作響。
這一副美景讓梵音心中陶醉,看着慶城縣的城門越來越遠,她的心中不乏一直想着,一定要找到吾難師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