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一直都在吾難師太的牀邊守着。
剛剛大夫已經詳細的說了吾難師太的病,多年前因被楊志奇痛打和不進食,吾難師太的身子已經枯竭難捱,真就是等死的境地。
好在後來楊家人將她給送出了楊家村,扔到了慶城縣,接二連三得到各寺廟住持和尼姑庵師太的幫襯,吾難師太的身體才逐漸的緩了過來。
不過她仍舊留下了很重的病根兒,那是需要時間來慢慢調養,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痊癒的了。
梵音心裡明白,這是大夫的話留了很大的餘地,其實吾難師太的病根兒根本就治不好了,不過是給人留一份生存的希望罷了。
看着吾難師太瘦弱的身子和皮包骨的面頰,她的心裡是說不出的酸。
若是當初就告訴自己父親,是楊老太太逼迫二人硬裝成他女兒的話,現在又是什麼結果呢?
梵音不願多想,那時的父親也是一身負債的窮書生,而她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罷了,楊家村就是個狼窩,誰又能逃得出去呢?
不過吾難師太今天當衆說出她是楊家人的孩子時,梵音知道這是徹徹底底的難爲了她。
師太向來是從不撒謊糊弄人,這一次爲了她居然……
梵音不敢再往下想,越想她的眼淚越止不住,這幾天已經哭的太多了,她應該笑,讓吾難師太醒來就看到她在笑纔對,怎麼能哭呢?
雖是這般尋思,可梵音的眼淚依舊掉了下來。
“這丫頭,小時候從來都不哭,怎麼現在還哭個不停了。”
微弱的聲音響起,梵音低頭才發現吾難師太睜開眼在微笑的看着她。
“師父,您醒了!”梵音立即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擠出笑來道:“就掉這麼兩次水珠卻都被您給瞧見了。”
“阿彌陀佛,師徒連心,起碼你在我的面前不必再僞裝出一副堅強的模樣,你本就應該是個讓人疼愛的孩子,這幾年也苦了你了。”吾難師太的話讓梵音發自內心的愧疚。
“都是我不好,我沒想到楊家人會這樣的狠,也沒想到跟着父親到慶城縣會遇到那麼多的瑣事,將找您下落的事給耽擱下來,師父,都是徒弟的錯,都是我沒良心……”梵音的自責讓吾難師太搖了頭,“並非是你不想找我,是我不想見你。”
“師父……”梵音不能明白吾難師太爲何會這樣說,“您怪徒弟了是嗎?”
吾難師太搖了搖頭,“師父不是怪你,師父今天也沒有對衆人打誑語,梵音,其實當年師父對你的身世沒有說的很清楚,我撿到你時,你就被丟在楊家的附近,師父帶着你離開楊家村幾年之後才又回來,也是怕被楊家的人誤解,卻沒想到那些人被污垢矇蔽了雙眼,唉……說到底爲師也曾後悔,爲何還要惦念你是否能夠找回自己的生身父母,那時帶着你離開楊家村,亦或許沒有現在的事。”
吾難師太看向她,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後來聽說你過的不錯,而楊志遠待你也甚好,爲師也放心了,亦或許是楊家人虧欠了你,索性還由楊家人來還這個債,爲師的心底也已釋然了,你過的好,爲師又何必再找你?那一日你去找靜一大師時,爲師就在他的禪房之中,也是爲了斷了你的念想。”
“師父!”
梵音跪倒在地,她的心中震驚無比。
這麼多年她只知道自己是師父撿來的孩子,卻不知道是從楊家周圍見到的!
那……那她到底是誰的孩子?
梵音不願細細尋思,因爲楊家除了自己的父親之外,其餘的人都是狼心狗肺的畜生,她絕對不要去認,即便死也不認!
梵音哭成了淚人兒,吾難師太安撫道:“梵音,一切皆有因果,爲師也還需修行,有今日的結果也是爲師自己應該歷經的磨難,誰都不怪。”
“徒弟受教了!”梵音跪在地上爲吾難師太磕了頭,門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之聲,翠巧送來了熬好的藥。
梵音接了過來,一勺一勺的喂進吾難師太的口中。
師徒二人也沒有再多敘話,反而無聲勝有聲,這股心貼心的溫暖讓梵音也逐漸的平靜下來。
自己的身世也好,以前的糾葛也罷,如今吾難師太能夠跟自己在一起,這已經是她夢寐以求的心願,心底的那個早已煙消雲散,自動自覺的消失。
她要爲自己的家人、爲自己的未來活出一份色彩。
絕對不容任何人再肆意的欺辱,絕對不行!
喂吾難師太服下了藥,師太躺下一會兒便睡着了。
梵音讓翠巧在門口守着,她出去洗一把臉之後再過來親自照料。
青苗也是這會兒才瞧見了她,湊在身邊說着話,“今兒也實在太嚇人了,我纔派人去請了伯府的二姑奶奶,你不會怪我吧?”
“爲何要怪你?”梵音有些奇怪。
青苗支支吾吾的道:“讓二姑奶奶知道老爺家中還有姨娘,而且還派人上門去求她,這不是……”
“行了,二姑奶奶不是那麼計較狹隘的人,你呀,就別胡思亂想了,把心徹徹底底的放了肚子裡,我爹就是續絃娶了繼母也不會把你扔了一邊兒天天虐待,你這都尋思什麼呢!”
梵音的話讓青苗瞪她一眼,“讓你一說,好似我是小心眼兒的人一樣,我這不也是爲了老爺。”
“怨懟的看着我也沒用,我又不是我爹,這會兒也是滿心憂傷,沒精力來安慰你。”梵音的調侃讓青苗翻了白眼,“嘴巴越來越刁了,不與你多說,否則早晚要被氣死。”
“行了行了,讓劉媽幫着做一碗麪吧,我有點兒餓了,只想吃素淡的。”梵音想靜一靜心再回去照料吾難師太。
她今兒告知了自己的身世,這對梵音來說也需要一定的時間將其徹底的消化,不過她不打算告訴父親,就讓這件事像爐竈裡的煙,風吹消散的毫無蹤影纔好。
劉媽得知大小姐餓了當即做了一桌子菜,梵音撇了嘴,“不是說了只要一碗麪的?”
“那怎麼能行?您都瘦了,得吃肉!”劉媽不肯妥協,而且飯菜也已擺了桌上,梵音也只能這樣的用了。
不過她忽然想起沈玉娘,她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姑奶奶,想必最重的就是規矩,自家這股散漫的生活會不會讓她不習慣?
反正不是她不習慣,就是下人們不習慣。
這倒是個問題了……
但此時還輪不着考慮這個問題,因爲父親還沒有回來,而沈玉娘前任婆家的事也沒有得到妥帖的答覆。
都是事啊!
梵音用過了飯便又回到了吾難師太的房中守着。
吾難師太睡着她就在一旁看書,吾難師太醒來,她就陪着說上一兩句話,這種平和安寧的狀態過的很快,而此時此刻,還有一個人正在歇斯底里的發狂。
這個人便是溫熙雲。
宇文傑因爲溫勇的失誤捱了好一通毒打之後便回了侯府養傷。
儘管心中滿是氣憤不平,但對於宇文侯的懲罰,宇文傑是不敢有半點兒抱怨和不認的。
但這股火能衝誰撒呢?宇文傑想起了溫勇,若不是他沒搞清楚那個老尼姑壓根兒就不是個啞巴,自己怎麼會出這樣大的醜?那個死尼姑!
宇文傑分毫不把責任怪罪到自己的頭上,也更不認爲宇文侯責罰他是因爲他的魯莽衝動滑稽可笑。
心中的怒氣憤憤不平,宇文傑便派人去把溫勇找來,只給了一句話:“之前老子也說了,無論事成事敗,你的閨女我都娶定了,待我養好了傷就成親,你回去吧!”
溫勇的心裡拔涼拔涼的冷,如若事情順利成功,他嫁女兒給宇文傑可謂是錦上添花,有一個好的前程。
如今呢?他感覺到了宇文傑心底的恨意,這是報復,這絕對是報復!
可溫勇不敢有分毫的拒絕,因爲他如今已經沒有了別的選擇,只能硬着頭皮認了,隨後再借着宇文傑的關係向宇文侯示好……
溫勇心中算計的很快,從宇文侯府回到家中這一路上,他已經把後續要做的事一步一步掐算好,讓劣勢變優勢,這是他的本事,也是他能升任吏部員外郎的能力,與宇文侯府成了親家,他在朝堂上豈不是更有力了?
待位子站穩高升,他再左右搖擺也是可以的,起碼近幾年那位整日尋思不老仙丹的聖上是不會壓制宇文侯府的。
因爲懷遠大將軍的威名還沒有消殆。
溫勇回到家便將定親之事告訴了溫夫人和溫熙雲。
溫熙雲聽到這個事後整個人好似被雷劈了一樣,“我不嫁!我絕對不嫁!”
“這件事由不得你,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不然你就滾出溫府!”溫勇下了最後通牒,溫熙雲整個人已經傻了一般。
她心許宇文信這麼多年,結果卻要嫁給他的兄長,成爲他的嫂嫂?
這是多麼荒唐可笑的結局?簡直可笑至極!
“我寧可死,我也絕對不會嫁!”溫熙雲撕心裂肺的狂吼。
可是她沒有自盡的勇氣,一個月過去,她便開臉兒上妝,成爲了宇文侯府二爺的新娘。
此時此刻的梵音正在與趙家兄妹於院子裡圍爐吃着點心。
趙靖笑着給梵音傳來一個訊息,“方靜之中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