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天氣晴,忌開市、出行;宜祭祀、嫁娶。
梵音感覺自己剛剛閉上眼就被馮媽媽大被掀起,迷迷瞪瞪被塞入了浴盆沐浴時,她才睜開了自己的眼。
“眼睛怎麼又疼又澀的。”梵音話音兒剛落,馮媽媽便一袋子冰茶捂上,涼的梵音“嗷”一聲叫。
“還澀嗎?”馮媽媽問。
梵音的小心肝被摧殘的連忙回答:“不澀了,不疼了。”
“彩雲,可要掐着時間,時間到了就趕緊給大小姐撈出來。”馮媽媽叮囑過彩雲,便往淨房外面走,喊着水溪和香草,“大小姐要上身的嫁衣都薰好了嗎?牀上的福墊子快鋪好了,千萬別落下!”
馮媽媽的吵嚷讓梵音很快就清醒過來,彩雲掐着時間提醒梵音要起身,梵音還沒等擦乾身上的水珠,沈玉娘便從外面匆匆的進來。
摸着梵音的小臉上上下下看了個仔細,笑着道:“不錯,精神瞧着不錯,今兒一定是個漂亮的新娘子!”
“娘,您讓我先穿上衣裳行麼?”梵音只覺得自己光溜溜的站在衆人面前好羞澀啊!
沈玉娘笑着親她額頭一口,“再叫兩聲?”
“娘娘娘……親愛的娘!”梵音一口氣叫了個痛快,沈玉娘才接過翠巧拿來的衣裳,親自動手爲梵音上身。
劉媽端來了早飯,“大小姐得多吃點兒,今兒要折騰一天呢。”
“還是劉媽心疼我!”梵音昨兒就沒怎麼吃好,早上空腹沐浴也的確是餓的有些頭暈。
張夫人過半晌也來了屋中,與沈玉娘二人開始張羅起各種鋪陳的物件和要上妝的妝奩臺鏡,梵音瞧着她們忙前忙後的模樣就是笑,而她便是悶頭開吃。
一早上的時間很快就過去,梵音穿好了內裡的小衣,只等着趙夫人前來爲她開臉上妝。
翠巧和彩雲剛擡了添妝的箱子到門口,便已經有陸陸續續的賓客女眷奔着後院兒而來。
湛藍的天空點綴了幾片白白的雲朵,儘管是冬日沒有綻放的綠色,可楊府上上下下掛滿了光彩盈目的彩條喜字,格外紅火熱鬧。
路過的百姓們瞧着這股紅火勁兒也樂於停下圍觀片刻,但凡是上前說上幾聲“恭喜恭喜”,楊府便會送上一碗喜湯,讓寒冬中添了一抹深深暖意。
梵音自當不知道這等安排,這些時日她連參與討論的資格都沒有,因爲她是喜嫁娘,姑娘家的這種事還要親自操勞,會顯得沈玉娘這位主母沒本事。
梵音能體味到沈玉娘心中的想法,索性全都交拖出去,她就只等着享受這喜慶的一日。
不過這會兒梵音卻沒有笑出來,她頭一次知道刮臉是這麼的疼!
趙夫人持了兩條細線在梵音的臉上輕刮,梵音卻疼的齜牙咧嘴,連連叫嚷:“輕點兒、輕點兒,怎麼這樣疼呢,哎喲!”
“誰家的閨女出嫁開臉時會叫成你這幅模樣?若不知道的,還以爲我虐待了你!”趙夫人笑着看向周圍的人,“我這都不敢下手了!”
“懷柳姐姐羞不羞?”趙月娥在一旁捂着嘴調侃,梵音輕點她的腦門,“別尋思能嘲笑我,你也有這一天!”
趙月娥被說的臉色通紅,撅着小嘴道:“反正現在是看你樂子,我的事還不急呢!”
“幾天沒見,你倒是嘴皮子厲害了!”梵音雙手輕輕的拍着自己的臉,嘴上還不忘與趙月娥逗弄着。
“那也是跟你在一起久了學的。”趙夫人一巴拍下去梵音的手,“最後一下了,然後要趕緊上妝了,不許搗亂!”
梵音老老實實的坐好,待那開臉的線一滾,她便又是一聲叫。
趙夫人也不搭理她,描眉畫眼擦粉塗胭脂,一套流程下來格外的順暢。
待拿出伯夫人送的一套頭面時,不僅是趙夫人,連帶着戶部侍郎夫人也都跟着驚訝的長大了嘴。
“倒是看出伯夫人是往自己孃家娶媳婦兒了,出手居然這樣闊!”
“那是,懷柳可是伯夫人最看重的姑娘呢!”
衆人議論紛紛,沈玉孃的臉上也格外有神氣,誰不知道她便是出自伯府?伯夫人這般贈予對她來說也是擡了身份。
大紅寶純金雕鳳的喜冠,紅翡滴珠金步搖,滴珠的粒顆顆都有黃豆粒兒那般大,金鑲玉的海棠玉鸞髮簪三枝,一個福祿壽三色鑲金紐絲的項圈。
單純是其中一件,在普通的人家都可算作傳家之物了,而伯夫人這一次也果真出了血本,把這些物件全都給梵音備齊了。
梵音還真不知道伯夫人送了這麼貴重的物件,那一次也只是沈玉娘回伯府時她派人跟着送回來的,而沈玉娘也從來都沒在外人面前露過。
趙夫人驚訝的長大了嘴,看着梵音笑着道:“這怎麼不是我們家閨女,那樣的話我可就發財了!”
“我們家的寶貝兒可不能讓給你。”沈玉娘在一旁爲梵音親自的挽髮髻,目光中的疼愛和欣喜沒有遮掩,她是真的疼愛這個孩子,讓周圍的夫人們對沈玉娘也有了新的評價。
髮髻挽好,趙夫人便口中念着喜詞,將發冠、步搖、簪子接連掛在梵音的髮髻上。
“好沉啊,脖子都酸了!”梵音感覺頭上好像壓了一堆石頭,這若是一直呆到晚上,她哪裡受得住啊!
“不許再胡說話,要嫁的人了,不舒服也要忍着。”沈玉娘輕斥,梵音也只能吐吐舌頭。
門口又有來添妝的夫人,梵音雖然都不認識,但一對一的引見,她便笑着回禮,隨即便有各種添妝的小盒子放入嫁妝箱子中。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午時,楊家也已經備好了宴席準備招待賓朋,只等着鐘行儼前來迎親之後便正式開宴。
楊志遠今兒也是格外的高興,賓朋滿座、賀禮堆山,這在他的仕途生涯中還是初次,不過他對這些並不在意,因爲這些人可不單純是衝着他楊志遠,而是衝着鍾家、衝着忠奉伯府。
如若他前不靠、後不靠,賓朋能來就已經是燒了高香,更不敢提讓人送禮了。
人啊,不管什麼時候活的都是人脈、是關係,是俗。
誰又能真的拋開這個“俗”字呢?
張文擎被昨天彩雲和劉媽一通打擊,今兒也算恢復了正常的狀態,前前後後幫着招待賓客、幫着送人道謝,一早上忙到現在,反倒是心情爽朗,沒有了之前的糾結。
摸着額頭上滲出的汗珠,張文擎內心自嘲。
之前衆人哄着、求着他不在意,還刻意的要疏遠,反而弄的關係僵硬,讓爹孃都難以做人。
如今被倆下人擠兌一通,被指使的腳不沾地、四處亂跑,他反倒是心裡想開了,說白了,這不就是自己犯賤麼?
犯賤就犯賤吧,有緣無分不能成夫妻,可有這樣一個妹妹,心裡也高興!
張文擎正笑着,就見方靜之從大門進來,那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好像前日的酒還沒醒過來似的。
“還好沒來晚,我這一路小跑趕來的。”方靜之拍拍胸口,“若是真的來晚了,我恐怕會遺憾一輩子。”
張文擎瞧着他腫眼泡的模樣擠兌着:“我還當你是故意借醉酒的名義不來了呢。”
“那怎麼會?”方靜之梗着脖子又鬆懈下來,低聲嘀咕道:“我還是來看她出嫁更好些,心裡疼一疼,我也能清醒點兒。”
似是看到張文擎的嘲笑,方靜之忍不住回駁:“你別擺出一副傷心者的模樣,你如今老婆孩子都有了,哪有我這麼……難受。”
“跟你講不出道理,死文人!”張文擎轉身就走,方靜之跟在後面追着,“有什麼我能幫得上的?讓我也乾點兒活。”
宇文信在馬車中看着通往楊家那條街上的熱鬧繁華、喜樂喧囂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閉上眼睛,他靜靜的在車中沉思,護衛們也心中奇怪,宇文公子已經來了有近一個時辰了,可到現在還沒有吩咐他們到底是去、還是回。
難道就在街邊兒的角落中呆着?
沒有人能夠揣測到宇文信內心的真實想法。
而他自己,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宇文信自嘲的露出淡漠的笑,他從未對任何一個女人有着如此大的興趣,而她今日就要嫁給自己此生最大的對手,這是老天爺與他開的玩笑嗎?
“鐘行儼,你以爲你去了戰場還能夠回得來?”宇文信在馬車中自言自語了一句,撩起車簾子吩咐道:“去楊家。”
忠奉伯府的馬車緩緩的駛入楊家的這條街路,兩邊的馬車齊齊讓開,更是有不少官家的人上前與忠奉伯寒暄幾句。
忠奉伯的臉上也露出幾分喜色,終歸自己小舅子要娶媳婦兒了,他也算是解脫了!
鍾氏在馬車中一副喜氣洋洋,按說她今兒應該去鍾府的,可心頭始終惦記着,索性先來這裡瞧瞧,隨後再跟着去鍾府便是。
馬車停下,沈玉娘與楊致遠親自在門口相迎。
扶着鍾氏下了馬車,沈玉娘連忙的道幾聲:“恭喜。”
“行了,咱們這關係也梳理不清,就不多說了。”鍾氏搭着沈玉孃的手,“去看看那丫頭,我可想瞧着她到底是什麼模樣了!”
衆人隨着忠奉伯夫婦往院子裡走,豁然街口處傳來一陣喧囂叫嚷。
楊志遠跑出去幾步往那方看,看着隨風飄蕩着的車旗,他滿臉大驚,“居然是宇文侯府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