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場淅瀝瀝的小雨灑下大地,讓綠油油的小草很快冒出了頭,野花遍地 ,草青柳翠,院子內的丫鬟婆子們拿着新衣比量着甚是高興欣喜,因四奶奶 不僅賞賜了換裝,而且每個人都額外賞了兩件配飾。
出手這麼大方的主子可不多,不等穿戴出去顯擺,單是與二房三房的丫 鬟婆子們說了這個事,羨慕的眼光便已經滾燙火熱,得了實惠還能在府內得 到豔羨,所有人對四奶奶都誠心誠意、死心塌地。
梵音之所以這麼做也是有原因的。
自從鐘行儼走了之後,她的妊娠反應越來越重,每日頭腦發沉兩眼麻木 ,整個人渾身骨頭都開始疼,吃什麼吐什麼就不用多說,她只覺得連苦膽都 快吐了出來。
素齋樓她一直都未再去,即便想去也沒有體力,好在王文武能力很強, 素齋樓的生意也非常不錯,銀子月月往府裡送,梵音便開始隔三差五的給下 人賞賜。
盯着自己的眼睛很多,索性把周圍人的胃口都養刁,方氏若真想收買誰 也要下血本,縱使有貪心的人也會掂量掂量,到底是怎麼做才更合適。
這些日子田氏幾乎天天都過來看她,瞧她這副苦熬的模樣,也沒了挖苦 的心。
鍾氏更是找了好幾位御醫過來探脈,幾乎所有人都無法判斷到底爲何會 這麼大的反應,如今已有四五個月的身孕,肚子比懷孕六個月的婦人還大。
田氏多個心眼兒,私下裡逼着一個御醫必須給個說法,連蒙帶嚇唬,御 醫才說了實話:有可能是雙胎,只是雙胎被稱不吉之事,所以御醫們診脈出 結果,誰都不敢說。
提到“雙胎”二字,田氏也沉默了……
因雙胎分不清長幼,更是許多婦人因難以生產喪命,所以被認爲不吉。
再看楊懷柳這小身子和反應嚴重的勁兒,田氏心裡都有點兒發憷,這若 是楊懷柳真出點兒什麼毛病,老四還不發了瘋?
田氏偷偷的把這件事告訴給鍾氏,鍾氏也驚的眼珠子差點兒瞪出來。
隔三差五的跑到府內來探望,也不敢再送補身子的玩意兒……
梵音其實心裡很明白爲何會是這種狀況。
腹中孩子折騰是其一,另外一個原因便是鐘行儼了。
鐘行儼率軍出征兩個月便展開了第一戰,可時至今日已經有一個多月過 去,卻仍然沒有消息傳來,梵音讓翠巧問王文武,王文武也根本不知道,因 爲他沒有接到鐘行儼傳來的指令。
翠巧已經與王文武成婚,梵音讓她幫襯着田氏管理府中的雜務,也算開 始朝着中饋之事伸手。
一切事情都在順利進行着,唯獨這一顆心始終無法安定下來。
時睡時醒,偶爾被噩夢嚇的心驚膽戰,她如今已經害怕紅色,因爲曾夢 見他渾身是血的樣子。
清早坐在臨窗的榻上聽着丫鬟們在院子嘰嘰喳喳的笑聲,梵音撫了撫胸 口,一雙烏黑的大眼圈,眼睛乾澀發疼,用沾了綠茶的棉巾敷一敷纔好受些。
正準備吃點兒東西,彩雲從外進了門,“……大姑奶奶來了。”
“怎麼樣了?今兒感覺如何? ”鍾氏未見人影便已見其聲,滿臉的急迫 和關心讓梵音心裡也暖暖的,“好多了,昨兒晚間喝了粥,什麼反應都沒有 ,沒瞧着今兒精神些麼?”
“阿彌陀佛,你可算好些了,否則我這顆心啊,都快跟着跳出來了。” 鍾氏朝天又拜了拜,隨即仔細的看着梵音的小臉,“若是反應不重還要多吃 些才行,啊? ”
“這才五個月就這麼大的肚子,再多吃就生不出來了。”梵音並不知道 御醫說有可能是雙胎的事,田氏和鍾氏雖然知道,但兩個人誰都沒有說,生 怕梵音心裡有壓力再鬧出事來。
鍾氏猶豫下仍舊沒有把實情說出口,“肚子大和你多吃沒關係,你自己 不補足了,哪有力氣生孩子?”鍾氏摸摸她胖成球的小手,“越發的讓人心 疼,老四若在的話,心肝都要碎了。”
梵音的笑容消了下去,面容上的憂愁明顯,鍾氏看在眼裡安慰道:“別 急,我從小到大就是這樣熬的,每次父親出征,或許幾個月沒有消息,亦或 許一年兩年,後來他們幾兄弟長大了,也跟隨出去,那時候我就看到母親日 日夜夜睡不安穩……”
“生在鍾家就要忍受這樣的苦,當年剛嫁去伯府,伯爺出征回來一身的 傷,我差點兒把眼睛哭瞎了,可那又有什麼用?”
鍾氏提及自己,臉上也滿是苦澀,“第一次苦,第二次愁,三次四次也 就習慣了,因爲苦也好、愁也罷,沒有任何的作用,只是自添煩惱。”
“您不提還好,越說我心裡越難受的慌。”梵音撇着小嘴,“一早上就 告訴自己裝成個好人,您說完,裝都裝不下去了。”
“這個丫頭,反倒是賴在我身上了? ”鍾氏被氣的沒轍,梵音耍賴是很 拿手,“就賴您,誰讓您疼我的。”
“壞丫頭。”鍾氏伸出手指輕點她的腦門,梵音眼圈紅紅的,腦袋歪在 鍾氏的肩膀上,“那個傢伙也是壞,雖說我是當他出去幾天那麼送走的,可 他心裡還有什麼不懂的?也不知道傳個信兒回來,就算有什麼不能對外說的 ,還不能偷偷的告訴我一聲?”
“是贏了敗了傷了勝了,好歹要有個信兒吧? 一聲都不吱,讓我心裡總 是沒底,就是個壞蛋!”
梵音嘟嘟囔囔的罵着,鍾氏也說不出什麼,見她越來越沉悶,只得換個 話題,“行啦行啦,那個傢伙不哄你,我這個當姐姐的都過來替代他了,還 不行嗎?昨兒我也去看了玉娘,她還惦記着你呢,只可惜身子不行,否則早 來看你了。”
“那可不行,她如今都已經七個多月了,可不能胡亂的動。”梵音立即 把怨懟都憋了回去,專心問起沈玉娘來,“我也是前幾天讓馮媽媽過去看看 ,說她精神狀態不是很好,因爲年歲大了嗎?”
鍾氏點點頭,“是啊,我這陣子全都在與御醫打交道,看完了她再看你 ,終歸兩邊折騰,唉,我只盼着睜開眼就過去幾個月,看到幾個小傢伙兒都 能哇哇大哭,那時候就只剩下樂了!”
“就不能看到小傢伙兒們笑?偏要聽哇哇哭,姑奶奶也實在太氣人了。 ”梵音故意的擠兌,鍾氏也不生氣,冷哼的瞪她兩眼,“先由着你,等你生 完了侄子,我再跟你算總賬!”
梵音嘿嘿的笑着,春草從外面小跑着進來,臉上笑的格外歡,進門便道 :“大姑奶奶,四奶奶,您二位猜是誰來啦?”
鍾氏也被挑的興趣頗足,“誰啊,看你笑的嘴都合不攏。”
春草看看梵音,見她沒什麼反應,直接道:“是楊老爺來啦,特意來看 您的!”
梵音一個激靈從牀上坐直了身子,“父親?”
“對啊,就是老爺! ”春草見梵音驚的有些抖,連忙過去扶,“四奶奶 您別急,可要多注意身子啊。”
梵音知道最近也把周圍的人嚇壞了,連忙笑着道:“父親來了我是高興 ,身子沒事,不用擔心。”說着話,她已經快速的下了牀穿好鞋子披好衣裳 ,急匆匆的就往前堂走。
鍾氏緩過神來沒等攔住她,讓她慢一點兒,就已經見梵音亟不可待的衝 了出去,“這個丫頭啊,你倒是慢着點兒!”
楊志遠今兒也不是刻意來探望女兒。
公事辦完,與戶部袁大人一同喝了茶,溜溜達達往家走,倒是心意突起 ,想要來看看女兒。
若是尋常之時,岳丈衝到姑爺府上探望聽着不太合適,不過仔細琢磨一 下,姑爺出征在外,女兒又因身懷有孕遭了很大的罪,他來探望一下又有什 麼關係?
自己爲自己尋找了理由,楊志遠便興沖沖的來了。
坐在前堂,綠荷早已經端上了最好的茶,楊志遠問起了鐘行儼,“…… 有沒有來消息?”
綠荷搖搖頭,“還是沒有消息。”
“唉! ”楊志遠感嘆一聲,“原本就知道懷柳早晚要受這個罪,她那麼 重感情的人,哪裡能忍得了啊。”
綠荷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知道楊志遠是心疼女兒,可她是鍾家出身的丫 鬟,心裡自當更偏着點兒鐘行儼,“四爺也是疼四奶奶的,估計也是怕來了 消息讓四奶奶擔心,所以才這樣瞞着不說,楊老爺也要勸勸四奶奶,她近期 心裡總在惦記着四爺。”
楊志遠擡頭看看綠荷,自覺無趣的搖搖頭不再說話。
梵音正從外快步進來,扶着肚子小跑,沒走幾步就覺得腿開始發軟了, “爹,您怎麼來啦?是不是家裡有喜事?”
“什麼喜事不喜事的,沒有事情就不能來看看你? ”楊志遠連忙讓她站 住,“別亂動,都是要當母親的人了,怎麼還似個孩子一樣亂蹦亂跳的。”
梵音笑眯眯的站在那裡不說話,鍾氏這會兒也算追上了她。
楊志遠本來還要訓上梵音幾句,可突然見到丈母孃也在,一張臉徹底的 變綠,驚呆後立即拱手行禮,請安問候,鍾氏也覺得關係凌亂甚是尷尬。
梵音在一旁看着老爹直不起腰的樣子,笑的很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