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娘一下子就聽出是江帆的聲音,她不由得疑惑這江帆不是被江航命人捆綁了要送往汴京麼?還據說先前押解他的人包括他的師父都還在劍門關等着呢。
“忘了告訴你,昨晚你睡下後,我們發現了他,躲藏在木屋外的大樹上,說你是他的未婚夫人。我們不能確定其身份,想要叫醒你,他說不許打擾你休息,等天明再說。另外,我們想要將他制住,但他劍術很高,不好對壘。”蔣峰說。
“嗯,他自稱劍聖。”陳秋娘又狠狠咬了一口烤饅頭,看着一襲黑衣勁裝的江帆從竹林裡一蹦一跳地往這邊來。
“他是你未婚夫?”蔣峰問。
“不是。你看他那瘋瘋癲癲的樣,就知道是被家裡寵壞的。他喜歡吃我做的菜,就認定我適合做他夫人,經常這樣瞎嚷嚷。”陳秋娘緩緩地說,看着蹦躂得越來越近的江帆,暗想江帆會不會是張賜派來的了?
“嗯,他也說他是將門之後,不是偷雞摸狗之徒。”蔣峰也看着一直往這邊大步蹦躂的江帆說。忽然,他又似乎若有所悟似的,問:“是跟那人一起的麼?”
陳秋娘愣了一下,才知道蔣峰說的是張賜。她點頭“嗯”了一聲。
蔣峰沒繼續說話,倒是江帆跑上前來,仔仔細細地多角度看了看陳秋娘,說:“你沒事就好。”
“你不是被你哥押走了麼?”陳秋娘問。
“我逃脫了啊?沒看到你安全回六合鎮,我哪能安心去汴京呢。”江帆在她身邊坐下,一邊說,一邊很自然地從她手上掰走一半的烤饅頭。
陳秋娘無奈地看着吃的津津有味的他,問:“你幾時逃脫的?”
“當時就逃脫了啊,我不放心你的。我聽人說張賜把你一個人趕走了,這邊官道太危險。”江帆拿着半截烤饅頭,十分嚴肅滴說。
“你大哥吩咐押送的,親自捆綁的。你也能逃脫了?”陳秋娘詢問,心裡還是有些氣我是張賜暗示江航不好好看守,讓江帆逃脫的。畢竟江航能執掌張家護衛,成爲張府武裝力量的領導者。若有心押送一個熊孩子江帆,又怎麼可能讓他逃脫呢。
“呔,我師父捆我,我都能逃脫,何況是我哥。他們那點捆人手段,我還不放在眼裡呢。他們以爲捆豬扣就能捆住我啊。”江帆很不屑於他大哥的業務水平,語氣間全是鄙夷之色。
蔣峰不由得蹙眉,動了動嘴脣,像是要反駁江帆,卻終究還是抿了脣什麼都沒有說。
陳秋娘心裡起初有個小小的期待。她期待的是張賜還是會派人來護着她回六合鎮的。畢竟爲了救她。他重傷未愈都要親自來,在雨箭風刀之時,也拼了性命全力地護着她。
她真的不相信那樣竭盡心力來救她的張賜會真的將她徹底丟棄在大山環繞的官道之上。她總是想他當着衆人的面跟她撇清關係,肯定是爲了保護她,畢竟要置他於死地的人是趙匡胤。張家的手中有厲害的火器。有素質頗高的軍隊,就這些都足以讓一個帝王忌憚,何況他們還立足於蜀中這塊富饒的地方。自古云:天下未亂,蜀中先亂。若是張家起兵,趙匡胤會非常麻煩。更何況,據江航說張賜是軍事天才。
趙匡胤是非置他於死地不可。若她與他扯不清楚,趙匡胤未必不會如同這一次一樣。拿她來對付他。所以,張賜當着衆人的面跟她撇清關係時,她是淡然接受的,一方面她篤定是張賜那樣做不是出於本心,而只是將她擋在是非之外,另一方面她也想過安寧的生活。
所以。這一路走來,她雖然覺得害怕,但總覺得張賜會有所安排,定然會派人暗暗地護着她回到六合鎮的。當然,她到底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雖希望一切都如同自己想的那樣美好,但世事無常,這人世間的事但凡都有個萬一。於是,這一路上,她到底還是做着最壞的打算。
如今,江帆出現了,卻不是張賜派來的。她忽然覺得有些難過,像是整個人都被抽走了力氣似的坐在原地一言不發。
也許,也許他派的人發現有人來救她,就沒出現了。她到這個時刻還這樣安慰自己,連自己都覺得可笑了。
這一刻,陳秋娘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居然有淪落的危險。
“哎,逃脫之後,我就一路狂奔,總算在太陽落山前趕上你了。我呸,一路上還真沒見到有人保護你。張賜那個混蛋就是嫌棄你啥的,也不能這麼惡毒,把一個小女孩丟在這大山裡把。他還真的不派人保護你回六合鎮。我跟他的交情就到此爲止了。”江帆義憤填膺地說,隨即又狠狠地咬了一口烤饅頭。
江帆這一句話像是在大冬天一盆冰水倏然潑向陳秋娘,將她方纔找到的最後一絲的安慰都潑滅。原來張賜真的是說到做到,絕交得徹徹底底。
陳秋娘頓覺心裡一痛,莫名難過得想哭。原來她不如自己想的那樣不在乎。
她竭力留住眼淚,在心裡不斷地勸慰自己:你跟他門第懸殊,註定不會有好結果的。再說,都幾十歲的人了,還好意思在爲這種事心痛麼?經過戴元慶的事件,你還有什麼看不破?他不過是個小娃,有什麼吸引你的呢?你什麼樣豔光四射的男人沒見過呢?哎呀,江雲,你真是丟人啊。
她爲了說服自己,還特意在內心強調自己是三十歲的江雲了。可是,她卻想起那晚,四周是高大峻峭的大山,月色傾瀉而下,他斗篷一裹,將箭雨擋住,傷口裂開,血水橫流,他亦毅然帶着她跑。或許他在爲自己的部署,但那時刻,卻真真是命懸一線,他完全可以將她扔下。
她想起那一晚,覺得呼吸都有些不暢快。隨即又在心裡鄙夷自己:你這算什麼?你應該慶幸是這樣的結果。他是多麼麻煩的人啊。張家樹大招風,遲早會有禍端的。你的目標是啥?是要賺夠錢,做有錢人,然後吃遍天下。如果跟他糾纏一起,怕命都保不住,還談什麼過安穩日子,吃遍天下呢。江雲,江雲,你這樣很好了,真的,老天很恩賜了。
她在內心不斷安慰自己,內心才逐漸平靜,淚意才逐漸褪去,耳畔的聲音逐漸清晰。
江帆已經吃完了半截烤饅頭,很憤怒地在她面前,說:“喂,你想什麼呢?我跟你說話呢。”
陳秋娘扶額,嘆息一聲,說:“也許是寒氣入侵,有點累。”
“啊?我看看?”江帆將手放到她額上,又摸了摸他的額頭,煞有介事地說,“嗯,是有些燙。我再給你把脈看看。”
“啊,不用了。”陳秋娘連忙拒絕。
“放心,我會把脈的。在武當山上,有個頭疼腦熱都是我師孃搞定。我師孃說以後是要成家立業的人,學一點醫術是很有必要的。不要一有小病就去找大夫,麻煩又不划算,我從小就跟隨師孃採藥,基本的藥草我都知道的呢。”江帆嘰嘰喳喳一大串,爾後不由分說地將她的手拉過去把脈,一邊把脈,一邊說,“咦,沒事啊,就是有點點氣息不穩罷了,可能是昨晚受了驚嚇。”
陳秋娘一想到昨晚,立馬就斜睨了江帆一眼,說:“你說落日時,你就趕上我了,那麼,你咋沒出現?還有,那兩夫婦要對付我時,你不在麼?”
“我不能出現啊,我是偷跑的。我哥哥知道肯定又要派人四處找我。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你這條線的。我要出現了,指不定還沒送你回到六合鎮就被他們再次抓走了。再說了,你不覺得默默的保護,這樣更浪漫麼?”江帆又是噼裡啪啦一串話。
陳秋娘只覺得他的話裡有什麼不對勁兒,但一時說不上來。而江帆卻又在自顧自地說:“我是在你睡的柴房外看着的,隨時準備出手。可是,你那麼厲害,隨隨便便就對付了他們,我就想看看張賜那傢伙說的是不是真的。”
“他說什麼了?”陳秋娘隨口。
江帆嘟了嘴,說:“不提也罷。”
“你爲了驗證一個不講信義的人說的話,就將秋娘置於危險之中?”蔣峰反問,語氣頗爲不悅。
“你以爲我沒有完全的把握就會讓我夫人涉險?我的劍術可不是你們這些人比得了的。”江帆反駁,語氣之中頗爲得意。
“就怕萬一,你這人——,太不懂事。”蔣峰搖搖頭,站起身理了理斗篷再不理會江帆,大步往竹林那邊走,吩咐衆人開始啓程。
江帆則是將烤饅頭吃掉,纔不無傷感地說:“這一次送你回六合鎮之後,我就要上汴京去了,也不知何時才相見。”
陳秋娘原本在這個時空沒什麼牽掛,也不曾有這種離別的情緒。但在這樣一個日光和暖的清晨,看到陽光少年臉上的愁緒,語氣裡的哀傷。她也生出幾絲不捨來。
“總會相見的。”她安慰他,卻也覺得語言蒼白無力。
“嗯,我會努力回來娶你的。”江帆神色語氣都很認真。
陳秋娘抿脣笑,說:“以後再說吧。你不要任性,好好跟師父師孃,還有你的父母籌劃。渡過這一次劫難。凡是不可率性而爲,須知這一次不僅僅是你自己,還關係到你的家族。”
“我知道呢。秋娘,你這樣可真像是叮囑丈夫的賢惠妻呢。”江帆在她周圍蹦躂。
陳秋娘板了一張臉,說:“不理你,讓你胡說。”爾後,徑直往竹林那邊走。江帆則是一路追了過來。食色生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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